村长媳妇从人群里冲了过来,拽着村长的头发一边打一边薅,“好哇,我说你为什么替陈艳娘说好话呢,原来你俩早就串通在一块了。”
村长的三个儿子见他们当着这么多人面就打起来,赶紧将人扯开,“娘,你别这样。”
村长媳妇猛地推开三个儿子,“你爹对不起我,你们还帮着他说话。这些年,我累死累活养这个家,就养出三个白眼狼吗?”
“娘,我没说你不对,我是说这事有蹊跷。爹不是这种人。”
村长媳妇不依不饶,“什么不是这种人?”她看向其他人,“你们问问他们,你爹是不是让他们撒谎,让他们跟县令说,张货郎跟刘小杏有私情的?”
村长三个儿子简直要给他娘跪下了。家丑不可外扬,他娘这是疯了吗?揭穿此事对他们家有什么好?
村长简直要被他这蠢婆娘给气死了。陈艳娘比他大了十岁,他有那么急色吗?看上那种老女人。
最近给两个儿子定亲,家里捉襟见肘,他昧着良心收了陈艳娘半吊钱,帮忙说好话。后来没办成,钱还被她要回一半。就因为这一半,他才想帮着说好话,谁知没说成,竟然把自家都搭进去了。
他怒不可遏,冲村长媳妇大吼一声,“够了!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他举起三根手指发誓,“我要是跟陈艳娘有半分私情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古人都信这个,村民们见他敢发这么狠的誓,大家都信了。
村长媳妇到底还是被三个儿子给拽回家了,村长自觉丢了大脸,也无颜再劝周木生,“好,我不劝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周木生面无表情看着他,扭头就将陈娇娘也从屋里拽出来,把她的包袱也扔出来,扔了一封休书给她。
他不识字,这休书是文先生代笔的。
陈娇娘哭哭啼啼赖着不肯走,她成亲才几日就被周木生撵走,她以后还做不做人了。可往日好说话的周木生现在心变得像石头一样硬,他发了狠,“就冲你姓陈,我就不可能再留你。赶紧给我滚。”
往日老实巴交的周木生似乎有满肚子怨气,他急于发泄出来,对谁都不留情面。
村长都被他骂跑了,其他人更不敢靠近。
陈娇娘见他这么无情,只能拿着包袱回了娘家。
十一月中旬,周木生从县衙领回了他娘的尸骨,刘氏族长让刘福林把周木生叫来。
“因为你爹冤枉你娘跟人私奔,当年咱们刘氏不少姑娘被休,甚至许多姑娘一度嫁不出去。咱们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刘小杏这事闹得方圆几十里外都知道,但人云亦云,想要洗白刘小杏身上的污名就得自己站出来说,而不是让那些长舌妇添油加醋污蔑我们刘家名声。
周木生跪在他面前,“怎么洗?您说。”
刘氏族长扶他起来,“我们刘氏出钱,为你娘办一场法事,她埋在地下二十多年,再穷的人家也都有口薄棺,可她呢?为周家生儿育女,却被你爹如此对待,她在地下一定受了不少委屈,我是替你娘寒心啊。”
古人在生前安排死后事,就是想死后也能享受生前的待遇。要不然那些大户人家为什么要给那么多陪葬品呢。
新陵这边也有厚葬之风,虽然他们没有大户人家有钱,但是纸扎品却是烧的。
可周兴旺却连个最粗糙的纸钱都没给刘小杏烧一张,可想而知,他娘在底下的日子有多难熬。
周木生只要一想到他娘,他心就痛,也就越发恨周兴旺,他泪流满面,“好,我听您的。”
十一月十六,冷冽的北风刮得人面皮疼,寂静的村庄飘起了丧乐声。
周木生一身斩衰扛着引魂幡,三步一跪,带着一帮子服孝之人绕着小庄村一圈走。
他身后跟着一长串的刘氏子弟,每个人白色孝衣,腰系草绳,手持哭丧棒,低头弓腰前行,有一人不停撒着纸钱,他身后跟着同样穿孝服的刘氏子弟,每人手里拿里纸扎的童男、童女、仙鹤、宝马、轿子、香房、金山、银山、烛台等等。
最后是十六个人,每角四个人,抬着一口造型古朴大气的松木棺材。
如此声势浩大的法事,全村男女老少几乎全部出来观看。
“哎呀,刘小杏这回妥了,有了这么多钱,下面那些小鬼不会再难为她了。”
“是啊,这下子她能安稳了。”
林晓看着这些人往村外走,有些奇怪,“周叔去哪啊?”
林满堂昨天就听周木生提过,“他说要把方圆二十里的村子都要走一遍呢。”
林晓呆了呆,“那要走多久啊。周叔膝盖不要啦?”
林满堂揉揉她脑袋,“你周叔这是心疼他娘呢。”
李秀琴叹了口气,“你周叔也是一片孝心。”
周木生给亲娘做法事,一共做了十天,这十天,他无数次下跪,冬天的地又冷又滑,膝盖都磕破了,脸冻成山里红,可他硬是咬牙忍了下来。
没过多久,附近的村民们都知道刘小杏和张货郎没有跟人私奔,而是被周兴旺残忍杀害了。
许多人都说刘小杏可怜,但也有少部分人秉持“受害者有罪论”,认为刘小杏和张货郎未必无辜,毕竟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这类人本性就已经坏掉了,不说也罢。
给亲娘做法事,周木生跪了十天,他的膝盖已经全部肿了,现在已经站不起来,瑞和派下人来接他,还是把他抱到马车上。
到了目的地,下人又将他抱到宅子里,然后将他一个人留在堂屋,下人去请瑞和。
周木生来前,忐忑不安,但他欠了张叔一声对不起。
无论周兴旺有多坏,但那人渣是自己父亲这个事实没法抹杀。哪怕他再不愿承认,他始终是欠了张叔。
瑞和穿着一身锦绣缎子,看了眼周木生的腿,肿成这样,这孩子倒是对自己真能下得了手。
周木生从椅子上滑下来,给瑞和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张叔,我们周家欠您的,我下半辈子就是当牛做马都会报答你。”
瑞和挑了挑眉,示意下人将他扶起,“谁知道人有没有下辈子。这样吧,你这辈子就还了吧?”
周木生一愣。
“我这辈子无儿无女,张家庄也回不去了,也没人伺候,不如你就留在我身边伺候我吧。”
周木生点头,“好”。
刘家村给刘小杏花费上百吊钱举办的盛大法事无疑是成功的,刘氏身上的冤屈洗清,小庄村却惹了一身骚。
有时候道理是没办法说通的。人天生护短,村里人无论谁犯了事,大伙都想藏着掖着,因为一旦爆出去,满村跟着遭殃。
周兴旺是小庄村人,人们在说周兴旺是恶人之前,前面也会带上“小庄村”三个字。
无疑,这几年小庄村的年轻男女婚嫁成了难题。
比如现在,刘翠花气得半死,今儿她本来带二丫去媒婆家相亲,男方听到她们是小庄村人,吓得调头就跑,连连责怪媒婆不厚道,给他们介绍小庄村的姑娘。
现在小庄村就是孕育“杀人犯”的摇篮,所有村民将来都会举刀杀人。
刘翠花还好一些,二丫毕竟还小,也不急着说亲,可是那些年纪已至十五,等着嫁人的姑娘们却犯了难。
姑娘们还好些,毕竟她们手无缚鸡之力,嫁到男方家,只要看紧一点,也没事儿。
可男孩娶妻就成了老大难。毕竟他们和周兴旺一样都是男的,搞不好就是下一个杀人犯。
父母辛辛苦苦把女儿养大,不就是想给她们结门好亲,让她们过上好日子,谁舍得送她们去死啊。
那些有钱的人家还好,提高彩礼,还是有姑娘愿意嫁的。可那些穷的人家就不行了。
王高最近也是愁得慌,他两个儿子跟人家定了亲,这眼瞅着,再过几天,他们家的猪和羊就能卖了。
到时候,他就有钱给两个儿子娶妻了,没想到女方家反悔了。
叫了王高一家去算账,要把这些年送的礼全部结算给他们。
王高再三恳求媒婆说好话,但最终也没能说服对方。两个儿子相继被退亲。
林满堂拍拍他肩膀,“不如你先把房子盖起来。看在房子的份上,也许有姑娘愿意嫁进来。”
王高家现在太穷了,住的是土坯房,家里人口多,住得还不宽敞。连养猪都没地方。
王高摇头,“不了。我打算盖个羊圈,也养三十只羊。等明年年底,我给他们说亲。这么多年都等了,也不在乎多等一年了。”
他算是破罐子破摔了,拿最后的钱博一把。
林满堂其实不建议他把钱全拿出来,要是发生瘟疫,他的钱可就全打水漂了。
可看着王高气成这样,他又不能拒绝,这可是他最后一丝希望。
腊月初一,大丫和大利去马地主家做客。
林晓一下子少了两个玩伴,感觉日子一下子清净了许多。她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林满堂学业上面。
她是不留情面的,林满堂却是苦不堪言。
真的,他以他的性命发誓,他以前真是个好学生,上学时也挺认真的。但是跟女儿这种学霸相比,他这点努力,这点认真就不够看了。
女儿自律,她制定计划,就一定会完成。哪怕那天有事情耽搁,她也会雷打不动完成。
以前他觉得女儿自律挺省心的,可现在换到他身上,他才发现对于一个散漫惯了的人来说自律的人真的太恐怖了。
这世上好像没有能打倒他们的事情,任何事情都没有计划重要。
林满堂找媳妇抱怨,李秀琴就哄他,给他做好吃的。再多就没有了。反正她和女儿一条心,迫切希望他成才。
腊月初十,九本书,林满堂只剩下《周易》没学没背了。
这次不是他不想学,而是女儿遇到了困难。
《周易》跟其他八本都不一样,它太难翻译了。几乎每一句话,林晓都要向别人请教。
到最后,枝秀觉得这样来回折腾不是事儿,就主动让她哥帮忙写注释,然后送给林晓。嗯,拿过来,意思都懂了,但是没用。
她看得懂,但是离实践还是有难度的。至少林晓不会卜卦,也不知道该怎么卜卦。
这就相当于考驾照,交通规则记得再牢靠,但是操作时完全就是两回事。
这就涉及到操作层面,林晓打算让她爹将那举人请回家,让对方专门教他《周易》。
现在正是农闲,也不需要干活,林满堂想要将人请过来,还是不难的。
林满堂也不忍心为难女儿,正打算去军户村跟他们套关系,徐方就在这时带着下人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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