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异常安静,因此衬得语栀的嘀咕声格外清晰。
语栀装作没有看到江尘,在地上认真找东西的模样,她在心中祈祷江尘赶快进门回家。
“明明就是掉这里了呀。”
“在哪里呢?”
“温语栀。”站在楼上的江尘,忍不住出声打断她的自言自语。
语栀抬起头:“嗯?江尘,你在呢?”
“嗯,事情还好吗?”
语栀知道江尘在问她今天接温之寻电话的事情。
“哦,没什么事了。”
江尘:“语栀,我……”
江尘话还没说完,忽然被语栀打断:“等一下,叫我语栀姐。”
语栀觉得,如果江尘不时时刻刻提醒她这一事实的话,语栀很容易就被迷了心智。
因此,语栀必须时常听到江尘叫她“姐”,来警醒自己。
江尘抬眸,面容中浮现出不自然,半晌,才慢吞吞地开口:“语、栀、姐。”
“诶,好,对了,你是高三吧,怎么不去上学呀?”
江尘看着语栀:“现在不是暑假吗?”
“原来如此。”语栀揉了揉额头,“我最近脑子不太好使。”
温言桐、陆斯燃他们都在放暑假,放假自然不用去学校了。
“你生病了吗?”江尘皱眉,总感觉温语栀不太对劲儿。
“没有。”语栀摇摇头,忽然抬起头来,看向江尘,江尘这句话提醒了她,“你等一下。”
“嗯?”
语栀飞快地上楼,从客厅里找到医药箱,然后翻找感冒药。
语栀站在医药箱旁边,拿着那盒熟悉的感冒药,指间的动作停止了。
半晌之后,语栀长叹了一口气。
不管怎样,还是先把药给江尘,不然夏日里感冒,会很难受的。
语栀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走出客厅,江尘已经上了楼,正站在语栀回来时见到的位置,他家门边上。
“给。”
江尘低头看了一下那盒感冒药,鸦羽般的睫毛轻轻扇动着:“谢谢。”
语栀抬起头看他,装作很自然的模样:“那你要快点好呦。”
“嗯。”
语栀冲江尘笑了笑,然后走进家关上了门。
一走进家,语栀便靠在了门框上。
直到听到外面传来江尘家的门被关上的声音,语栀才离开。
温言桐忽然蹿进客厅,把语栀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还在这里?”
温言桐感觉莫名其妙:“我怎么不能在,我今天一天都在家呢。”
语栀上下打量了一下温言桐,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姐,今天晚上吃什么?”
“随便吃点吧。”语栀今天没有心情做饭,她走到餐厅,打开冰箱门,取出两瓶酸奶,语栀忽然一怔。
这瓶酸奶,和当初语栀在江尘家,江尘给她拿的那一瓶,一模一样。
草莓味的。
眼不见心不烦,语栀索性又把酸奶放回冰箱,取出了几个养乐多,和两盒半熟芝士。
语栀的冰箱里,总是少不了甜食和一堆零食。
关冰箱门的时候,语栀顺手拿起一颗时蒂克巧克力,剥开巧克力的外皮,放进嘴里。
可是不知道为何,今天巧克力的魔力消失了。
吃完之后,语栀仍然感觉心头空落落的,没有开心的感觉。
…
“喏,给你。”语栀把养乐多和一盒半熟芝士递给温言桐。
温言桐皱了皱眉:“怎么又吃这么甜?这怎么能吃饱?”
温言桐看着语栀坐到沙发上,机械般地打开芝士盒子,拆开酸奶,然后一口一个半熟芝士,目光呆滞。
温言桐隐隐感觉到,他姐今天这约会,貌似不太成功?
不一会,一盒半熟芝士就被消灭殆尽了。
语栀收起盒子,轻叹了一声。
温言桐没有多言,他决定大发慈悲,不去戳他姐的心窝子。
“姐,我点个外卖,你想吃啥?我给你点一份三文鱼寿司好不好,你最爱吃了。”
“不用了。”语栀的语气平静极了。
-
语栀最近几天,一直都窝在家里,偶尔要出去,也会避着大美人。
比如,语栀现在从来不会早上、中午吃完饭,还有傍晚的时候,出去找小白玩了。
但又因为想念小白,语栀会在半下午的时候出去,找小白玩,这样便不会碰到江尘。
小白见到她的时候,异常兴奋,咬着语栀的裤脚,然后瞪大圆溜溜的眼睛,对她卖萌。
但是,语栀和江尘就住在对门,难免也会见面。
他们最近的一次见面,便是在第一次相遇时的小卖部。
江尘正在货架前挑选方便面,语栀走进去,一眼便看到了他,再出去已经来不及了,因为江尘已经转身,看到了她。
“hello.”语栀主动上前打招呼。
“你来买东西?”
“嗯。”语栀看着他手中的方便面,依旧如第一次相遇那会儿,他左手拿了一袋红烧牛肉面,右手拿了一袋老坛酸菜面。
语栀笑笑:“这个牌子的老坛酸菜面更好吃。”
这一次,语栀可以正大光明的,把之前想说的话,给说了。
她的脸颊又白又软,有点微微的婴儿肥,像是面团一般,让人想要捏一捏。
江尘听了她的建议,把左手的红烧牛肉面放下,拿了两大袋的老坛酸菜面。
语栀想起他上次来小卖部,也是这样,买了一大堆东西,里边大部分都是方便面。
语栀不禁蹙眉。
身为未来的医生,语栀自然知晓,常吃方便面,对身体的伤害有多大。
她不禁开口:“你这么爱方便面,长此以往,身体会坏掉的。”
语栀只见江尘低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轻轻扇动:“不吃方便面的话,我只能点外卖。”
语栀一时间想起来,的的确确,经常听到住在隔壁的江尘收外卖的声音。
语栀有些诧异:“你不是还在上学吗,为什么…不见你的爸爸妈?”
江尘沉默,眼角忽然流露出一丝冷冽,淡淡地开口:“他们啊,都不要我了。”
江尘的语气里,又带着点嘲讽。
语栀一时说不出话来,江尘这副模样,忽然让语栀的心头,像是被开水烫了一下,留下阵阵的疼痛感。
这一刻,语栀非常想要上前抱住江尘。
她很心疼。
很心疼。
少年垂着眼眸站在货架前,漫不经心地挑选着方便面,嘴里说出的,也仿若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
乖巧得让人难受。
语栀自觉戳到了江尘的痛处,她扬起唇角:“没关系,以后有时间,姐姐可以做给你吃。”
“真的吗?”
“真的。”
语栀说完,去到另一处,买酱油。
而语栀没有察觉到的是,江尘站在原地,唇角不经意间,勾起一抹笑。
像是得意一般。
-
转眼间七月的最后几天过去了,温言桐在七月三十一号这天,离开了静杭市。
八月第一天,语栀起床后,撕掉台历最上边的一张。
开始迎接八月。
语栀觉得,她现在,完全可以从容应对江尘了。
因为身份的转变,语栀的心态,在过了前几天之后,也发生了重大的转变。
现在在语栀的心目中,江尘完全就是一个和温言桐、陆斯燃他们别无二致的高中生。
要说哪里不同,便是温言桐生活在蜜罐里,而陆斯燃早早接受了社会的残酷。
江尘,更是在情感上缺失了很多。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江尘看上去,更成熟一点,更寡言一些。
即使容貌好看到了极致,他也披着一层防备的外衣,在陌生人面前散发着冷冽的气息。
但他又心地善良,内心深处,十分柔软。
愿意用冰山下的温柔,对待熟识的人。
语栀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正视这份感情了。
以后,她只需要,把江尘当做另一个弟弟对待就好了,这个弟弟,还是一个既善良又可怜的。
语栀吃完早餐后,把睡衣换掉,穿了一件舒适的长裙,然后起身去静杭市图书馆。
静杭市图书馆在海湛区的大学城那儿。
好久没有来大学城,走在熟悉的街道上,语栀感受到前所未有的亲切感。
玩了这么多天,恋爱的大业已然夭折,语栀决心投入到知识的怀抱中。
语栀在图书馆待了一整天,连午饭,也是在图书馆旁边的吉野家吃的。
语栀喜欢整日的玩,但只要一读书,沉浸感非常强。
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天边云层聚集,泛着阴沉沉的黑意。
语栀低头查看了一下手机,天气预报显示,大雨在三个小时之后。
本着侥幸的心理,语栀决定坐地铁回去。
在众多城市交通工具中,如果不考虑时间的话,其实语栀最喜欢的,便是自行车,其次是步行,再次是地铁,然后才是汽车和公交车,公交车排在最末。
因此,路程远的话,只要附近有地铁站,语栀都会选择地铁出行,除去早晚高峰。
语栀按照来时的路,走了一个便道,穿过一条小巷子去最近的地铁站。
走到巷子中途的时候,却没有想到,有三四个男生聚在一起,他们胳膊是大花臂,几个男生中间,围着一个年纪较长的男人,脖颈间带着大金链,一副“我是大哥你别惹我”的模样。
他们都在抽烟。
猩红的火光在巷子里格外醒目。
语栀低下头,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想要从他们身边走过。
这附近有一所职高,在大学城的众多学府中,像是有些异类的存在。
语栀刚上大学,军训的时候,学校曾经请过静杭市公安局的人来做安全演讲,那位中年警察当时就提过,没有事情的话,最好不要经过这条巷子。
语栀以前走,倒没有觉得有什么,她以为今天也没事。
“嘿。”那群人中,站在最右面的那个男生首先出声。
语栀冷冷地扫过,没有应声。
“美女,走那么快干什么?”是为首的那个年纪较长的男人,他流里流气的,一下子拦住语栀。
那只肮脏的手碰到语栀身上的时候,被语栀一把甩开。
语栀嫌恶地皱眉。
“呦,正哥,这妹子很辣啊,合你胃口。”
语栀今天穿的是很简单的白色长裙,没有化妆,黑色及肩碎发扎了一个小马尾,看起来漂亮清纯。
这几个男的从语栀走进巷子,便一眼盯住她,以为她是杭大附中的高中生,因此心中也没什么忌惮。
“妹妹,今晚和哥哥走,好不好啊。”那个男人脸上有坑坑洼洼的痘印,说话时一脸暧昧。
却泛着油腻。
其他人也跟着哄笑。
语栀猛地动身,向前跑。
却没有想到,她身后的人,反应极快,一把把语栀拉回原处。
“想跑?”那个男人声音中多了一丝狠厉。
语栀忽然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
语栀站直身子。
“本来呢,我想跑开,给你们留一点活路,却没有想到,你们自己要找死。”语栀的语气很狂妄。
对面几个人明显不信。
那个油腻的男人再次伸手,这次想要直接揽住语栀的腰。
却没有想到,语栀猛地一拳打在了男人的脸上,出拳极快,动作干净流畅。
脚也随之出击。
巷子里的路灯的光晕照在几个人身上,语栀在地上的影子,飞速变动。
男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语栀揍得鼻青脸肿,全程还手的次数寥寥可数。
旁边三个男生看愣了,这他妈,是人吗?
“我□□妈,看屁看,快上来帮忙。”男人猛喊。
三个男生看着语栀的模样,犹豫着要不要动手。
虽然这是一个不可貌相的小姑娘,但这杀伤力,太他妈强了。
三个男生犹豫之际,语栀主动出击,连环飞毛腿,在三个人的肚子上各踹了一脚。
“啊…啊……疼,疼。”
为首的那个男人被打得趴在地上,想要以力气拖住语栀,而他不知道的是,语栀一直都是大力士。
“臭婊.子,你信不信我报警!”
语栀轻笑:“来呀,现在就报警,看结果如何。”
这几个人自然不敢报警,本来就是他们惹事在先,更何况,他们向来是派出所的常客,一定讨不着好处。
语栀不屑地笑了笑,微弯下腰:“我说了,是你们自找的。”
说完之后,语栀转身离开。
她从小熊包里掏出一张手帕纸,仔细地擦拭着手指。
几个男人留在原地,挣扎着站起来,只能看着语栀一步步走远,不敢再有所动作。
虽然语栀占了上风,但身上还是受了点皮外伤。
此时,语栀从打斗中抽身,疼痛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开始袭来。
语栀坐上地铁,连椅子的靠座都不敢靠,一靠,背上就开始疼。
小的时候,温妈妈和温爸爸工作忙,语栀一直和外公住在一起。
外公是赫赫有名的武术家,语栀自小便和外公学习武术,力气惊人,身体柔韧度惊人,反应敏捷,身手矫健。
在少年武术比赛上,还曾经获得过一等奖。
但是,语栀又比其他习武之人娇气,最怕疼,最开始的时候,一练武术,便先哭一气儿。
后来上了小学,语栀便以学习为借口,再也不练了。
眼看着好苗子就此荒废,语栀的外公不知道有多心痛,但他自幼疼爱这个小祖宗,便依随了她的心意。
等语栀下了地铁的时候,才发现,天气预报不准,外边已经开始下雨了。
电闪雷鸣,天空黑漆漆的,像是扣了一顶锅。
语栀翻看着实时天气预报,上边显示,雨会越下越大,并且四个小时内,不会停止。
大家都怕雨会再下大,拿伞的人纷纷撑着伞往家跑。
没伞的人,站在廊檐下,给家人打电话送伞。
气氛一时有些焦虑。
从地铁站到静杭湾公寓,语栀平日都走路回去,也得一刻钟。
打车软件这时也不起作用了,大家都在打车,根本排不上号。
语栀不愿意待在这,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奔入雨帘中,大步跑回家。
风雨打在语栀的身上,伤口好像也已经麻痹了,感受不到疼痛。
语栀想着,马上就能回家了,回家冲个热水澡。
没关系的。
马上就到了。
终于,到了楼底下。
语栀走在楼梯里,身上已经完全被打湿,水不断地往地上滴。
然而,当语栀站在门前,准备开门的时候,却发现。
——没有钥匙。
她!没!有!拿!钥!匙!
语栀翻遍了全身,都没有找到钥匙。
啊啊啊啊!
语栀进楼之前,心中似有万丈火焰,只等待开门回家的那一刹那。
而现在,语栀的心,如坠冰窖。
她茫然地待在家门口,盯着门上的福字。
过了一会儿,语栀回过神来,她继续在打车软件上叫车,可以先找个酒店,或者去温之寻家。
可是,现在大雨天,打车的人仍旧排了长龙。
语栀有些绝望,无助地蹲在家门口。
从晚上开始的倒霉事,聚集在一起,加深了语栀心头的阴云。
最难以忍受的是,身上的伤口开始作痛。
各种情绪回旋在语栀的心口,像是一张巨大的网,语栀不禁流下泪,低声啜泣。
楼道里静悄悄的,声控灯也暗了下去。
忽然,隔壁的门打开。
挺拔的少年穿着浅灰色的睡衣,从里边走出来,声音清冷,在语栀听来,却仿若春回大地。
“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