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掇好的鱼被我分成了三分,最大的那条用来炖汤,鱼汤补血效果不逊于老母鸡,商文柏失血过多,多喝点鱼汤再好不过。铜壶里装上水,标准的水煮鱼。剩下的放到火上烤,很有技术难度的工作,与在店里吃烧烤不可同日而语,我小心翼翼地翻着鱼身,不指望能在缺盐少醋没胡椒的情况下作出什么惊天美味,只愿它不会糊成焦碳无法被肠胃吸收。烤鱼很成功,色香俱全,独独缺了味,那是我能力无法企及的范围。铜壶里的鱼汤翻滚着,带起细小的泡沫般的雪白的浪花,牛奶般的鱼汤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可惜我清楚,它仅仅是看上去很美。
神医很赏脸,缺盐少油没葱花的鱼汤也喝了个干干净净。——恩,以后可以考虑放点野菜,起码雪白的鱼汤上泛着丝丝碧绿,视觉效果会很好。烤鱼吃在嘴里味同嚼蜡,而且还有一股子腥气,我硬是皱着眉头把它吃下去了,因为我不想饿死。人的潜能总让我们惊喜不已,没有料酒辣椒葱姜遮腥添香,我居然也可以吃下一条烤得半生不熟的鱼。
商文柏休息的时候,我又抓紧时间多钓了几条鱼晒干作口粮,他给自己煎了几味草药服下后就一直盘腿坐在那里假寐。等到傍晚时分,他的唇角居然已经恢复了大半血色,真叫人又惊又喜。
我看着他,忍不住笑容满面;他好笑的乜了我一眼,径自在我旁边的岩石上坐下,不远处,我晒的鱼干正静静地享受着春晖的余热。
阳光是最神奇的魔术师,它在他的脸上镀上金芒,光彩夺目,却留不住一点温暖的痕迹。霞光漫天,不知名的动物不时发出簌簌的声音,美的近乎孤独。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我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仿佛呼吸也变的不顺畅。
下定决心打破沉默。
“那个,……你的身体我也看过了,这样我们俩扯平了,你以后不许再提什么负责任之类的话了。”
“那你应当对我负责任,不然我的清白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他故意作出一副哀怨的模样。
“你少来,要负责的话,轮也轮不到我。”我笑着避开他搭上我肩头的猪手,商文柏是半个隐士,很有些先秦遗风,对于男女之大防不甚在意。我们都笑了起来。
“知道吗?如果我真的要娶亲,我一定会娶你的。”他微笑着盯住我的眼睛。
又来了,我无力地揉揉额头,刚刚不是说的挺好的吗?怎么一下子又回到了原点。
“你们的胳膊上都有一块月牙形的胎记,你们都喜欢笑,不喜欢被别人打搅,性子还特别倔强……”
“你——是在说你的初恋情人吗?”我小小声的打断了他的遐思,后者的眼神已经飘的老远了。
“我在说我妹妹!”他对于我的插话很不满意,冷眼斜睨我。
“你有妹妹吗?以前都没听你提过。”
“有。她很爱缠人,总是跟在我后面叫着‘哥哥,哥哥’,我那时候顶不愿意理她,因为我的伙伴们总是拿她笑话我。”
“她一定会很伤心的。”我喃喃的念道,被自己起的人拒绝亲近,痛苦困惑迷茫失落交织的情绪是我生命中的梦魇。
“当然,有一次,她哭的好凶,父亲气急了,狠狠地用鞭子抽我,妹妹哭的跟是在打她一样,死死挡在前面,不许父亲打我。”
“告状的是她,求情的也是她,”我失笑,“你的小妹妹还真的很可爱。”
“可爱?”商文柏不甚赞同的挑了挑眉,“我那时侯可没少因为她讨打。”
“但你还是很怀念那段日子啊,哪怕天天挨打也愿意。”
“我身上都是皮外伤,还没伤到脑子。”他不以为意地撇撇嘴,眼底的水华出奇地孩子气。我轻轻地笑了起来。
“那她现在在哪里?嫁人呢?还是……”
“不知道。也许会在天上吧。”他直直地盯着湛蓝的天空,声音低沉落寞近乎于呢喃。
我亦沉默。
半晌,我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
“商文柏,我来做你妹妹好不好。”
认真地迎着他略有些迷茫的眼神,我微笑着,坚定地点头。
他目光如水,缓缓地在我脸上流淌。被谁这般打量我都会心生不快,下意识地进行抗拒;然而此刻,我只是坦然地与他对视,仿佛这样就能够给彼此带来温暖。
他突然“扑哧”一笑,打破了空气中微妙而安定的静谧。
“随便说说而已,这么简单的谎话你都信。”轻快的语调,漫不经心地微笑,白衣胜雪,风度翩翩的神医重新回位。
我亦微笑,表情可以骗人,眼底的忧伤和空茫却是真实不容质疑。
刚刚从他眼底流露出的绝对是心灵最深处的情绪。
只是,……既然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我又何苦打破沙锅问到底。
“商文柏,安顿下来以后帮我配点药膏。你说得对,女孩子是不能留疤的。”我看着手腕上的伤口,下定决心。既然迟早会褪,不如早点褪去。
“好。”他微微一笑,“你终于想开了。”
我无所谓的撇撇嘴。
后悔吗,为曾经的偏执?谈不上,谁没有年少轻狂,为爱痴狂的时候。这起码说明了我至少曾经年轻过。多难得啊,司嘉洛,你也曾经青春荡漾。
人生总有一些伤痛要亲身去经历,这样才会在我们的生命中留下永不磨灭的烙印。痛过了,才会记得。
不敢停留过久,我们很快又匆匆上路;对于位高权重者而言,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两个势不两立的人也会因为共同的利益而走到一起。天知道姆布桑会不会抓了我们两个送给胡狼作人情。商文柏将几种草药混在一起熬成了黑糊糊的药汁抹在裸露的皮肤上,我们的肤色顿时变成了那种紫外线长期强辐射造成的红黑色,加上好心的牧人送给我们的旧衣裳,现在我们看上去跟普通的贫苦牧民并没有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