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着闺女不行吗?我是你们的亲妈,走到哪儿,这个理都说得通。无论怎么着,你们都得养着我。”陈翠红抬眸深深地看了江芝莲一眼,“我现在什么打算都没有,你看着办吧!”
短短一天时间,江芝莲就习惯了陈翠红的这种思维和讲话方式。
自以为有理,不懂得什么是羞愧。
说难听点,就是恬不知耻,臭不要脸。
也不知道她之前在刘处长那里是怎么伪装的,竟然这么多年都没有被识破。
不得不由衷地赞叹一句,演技真不赖啊!
“我给你一个礼拜时间做打算。如果还是没有什么靠谱的可行的计划,我就不管你了。幼婷还在上学,她的学费、生活费和零花钱,现在都是我给的。你想赖着她,估计捞不到什么。”
江芝莲放下筷子,缓缓说道:“大姐忙得很,你想找到她都不容易,她不可能管你的。她谈了个对象,那个男的是我好朋友,我已经叮嘱过他了。让他看着我姐,千万别搭理你。所以,劝你还是不要做无用功了。”
“不过……”江芝莲勾唇一笑,“你要是不信邪的话,可以过去试试。大姐在文化宫的办公室,还有他对象的电器店,幼婷都知道地方。你实在想去碰钉子,可以让幼婷带你过去。”
陈翠红啧一声,撇着嘴说道:“莲娃,你现在能耐了啊!周围一帮人都得唯你是从了啊!”
“不是唯我是从。”江芝莲纠正了陈翠红的说法,“我说得对,做得对,大家才会听我的,支持我。他们有困难的时候,我尽力去帮了。那我有麻烦的时候,他们肯定会提供援助啊!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嘛!”
陈翠红低声嘟囔道:“说得倒是挺好听的,没好处,谁会帮你啊!开馆子赚了点钱,就以为自己多厉害了呢……”
“你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倒霉了吗?”江芝莲看向陈翠红。
一提到这一茬,陈翠红就气得牙疼,“还不是因为你突然冒出来裹乱!要不是你,我能有今天?!”
江芝莲轻叹道:“原因就在这儿!”
陈翠红不解,微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因为你心术不正,考虑问题总是想不到正点上。”江芝莲严肃地说道:“旁门左道是行不通的,偶尔走了狗屎运,也维持不了多久。你在省城骗婚多年,吃香的喝辣的,过得美滋滋,已经是把狗屎运用到极限了。可是运气总会散尽的啊……运气散尽之后,你立马就会被打回原形,就像现在这样。”
陈翠红搓搓额头,“你现在是在给你妈讲大道理?”
“不是的……”江芝莲轻挑眉梢,“我是在教你做人。”
陈翠红:“……”
“我吃完了,先走了。”江芝莲站起身,一边穿衣服,一边叮嘱妹妹道:“幼婷,碰到问题了,别总听别人的,你自己多想想。我相信你自己想出来的办法,一定会更好。”
“我是别人啊?我是你们的妈!”陈翠红不满道。
江芝莲没有搭理陈翠红,而是始终盯着妹妹无精打采的苍白小脸,问她:“听到了没?姐姐相信你能把问题处理得更好。”
江幼婷点点头,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离开饺子馆之后,江芝莲用最快的速度准备回家。
唐爷爷的检查结果应该快要出来了,胡桃的电话随时都会打到出租房的电话上。
江芝莲喝了点啤酒,就没敢开卡车。
她这破酒量,虽然醉得也不算太厉害,但秉持着对自己,也对社会负责任的态度,还是不要挑战难度,做这么危险的事情比较好。
江芝莲在公园附近包了辆小三轮让人载她。
三轮车是电动的,能蹿近道走,所以速度还挺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地方。
下了三轮车之后,江芝莲一路百米冲刺,只用了几十秒钟就跑到了大门口。
她正准备掏钥匙开门的时候,屋里的电话刚好响了。
江芝莲快速取出钥匙打开门,鞋子也来不及换掉,直接穿着外面的脏鞋子,就跑到了电话机旁。
“喂?”她呼哧带喘地说道。
对面没有回应。
“喂?”江芝莲瞅了眼听筒,确定没有拿反。
随后她又瞥了眼座机的按键,里边有亮光,应该是接通的状态。
“胡桃吗?”她开口问道。
“嗯……”几秒钟之后,电话另一边终于传来了声音,是胡桃没错。
不过,听这嗓音里的情绪——
江芝莲顿时有了很坏的预感,“唐爷爷他——?”
“人走了……”胡桃哑着嗓子说道。
江芝莲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她赶忙扶住茶几,缓缓坐在地上,用手抵住额头,拖住了沉重的脑袋。
“不可能!”江芝莲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下午不是说脱离危险了吗?怎么突然就……”
“说是脑袋里边的血管破裂了,没抢救过来。”胡桃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先不要过来了,这里……有点乱。办葬礼的时候,我再联系你吧!”
“嗯……”江芝莲的眼睛一阵阵发胀,感觉此时哪怕多说一句话,眼泪都会立马掉下来。
胡桃:“那我挂电话了。”
“等等——”江芝莲用手按了按眼睛,把温热的泪水轻轻揉开,“小龙他还好吧?”
“有我和他家里人看着呢!不会出什么事的。”胡桃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江芝莲噎了噎,心里难受得无以复加。
唐小龙肯定崩溃了。
他会哭,会叫,会喊,会砸东西,会骂人,会做出一切丧失理智的举动。
来借以发泄绝望的情绪。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有点暴力,偶尔失控。
唐爷爷在他的生命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江芝莲还记得在国棉厂门口摆摊的时候,旁边卖水果的大爷说,唐小龙只听他爷爷的话。
如果没有唐爷爷,这个暴脾气的小青年就没有人管得动了。
听筒里传来单调的“嘟嘟——”声,震得耳膜一阵阵发酸。
江芝莲把听筒轻轻放回到座机上,撑着身子站起来,晃进厕所烧水洗了个热水澡。
她强迫自己不要去自责。
可是负面的想法,却总是会悄悄地浮上来,不断地告诉她:都怪你!
都怪你啊!
让你多管闲事!
如果不是你把胡桃介绍给唐小龙,就不会发生后面这一系列的事情了!
唐爷爷也就不会出事了!
一旦被这个念头侵占了大脑,便一发不可收拾。
江芝莲很快被打击得溃不成军。
头发没有吹干,她就躺到了床上。
她需要找个人聊一聊,纾解一下。
可是想了半天,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
这么晚了,找谁都不合适。
孟青第二天还要带着乔瑞玲去省城,她不想让他带着糟糕的情绪,带着忧虑出远门。
况且他那边还有一个没有醒过来的病人。
孟国辉的病情会变好,还是会变坏,连医生都无法预料。
江芝莲打消了联系孟青的想法,脑海中浮现出郭晓燕的脸。
可是要找她,得先给双胜村小卖部挂电话。
让小卖部的人去郭家传消息。
这太麻烦了——
又不是要命的急事,不方便惊动这么多人。
通讯不发达的年代,实在让人抓狂。
如果有手机的话,这些就都不是问题了。
可还要等上好些年啊!
江芝莲烦躁地坐起身,胡乱地拨了拨湿漉漉的头发。
她无意中朝窗外瞥了一眼,发现憋了一天的雪终于下了。
大片的雪花,扑簌簌而落。
让这个悲伤的夜晚,变得愈发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