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办贾主任看到走进房间的江芝莲,顿时觉得头更疼了。
不仅头疼,牙根都跟着隐隐作痛。
“同志,我不是跟你讲清楚了吗?你怎么又来了?!”贾主任揉着太阳穴,不住地叹气,“这收发室的人到底怎么看门的!啊?!怎么什么人都往厂子里面放!出了事儿谁负责啊?!”
江芝莲抿抿唇,笑得无害又灿烂,“我是爬墙进来的,你别冤枉了收发室的大叔。”
贾主任:“……”
“那个……”江芝莲指了指正在热战的两个女人,对贾主任淡声道:“我等会儿再跟你聊啊,我先分开她们。”
贾主任轻哼一声,“我都劝了半天了,没用!你没看到她们的家里人都束手无策,只能在旁边抽烟呢嘛!你也靠边等着吧,没准一会儿打累了自个就停了。”
江芝莲撇撇嘴,连摇了几下头,“那得啥时候呀,太浪费时间了!”
贾主任不看好她,但也不想管她了,“你不信邪,那就试试吧!小心点儿啊,别被她们误伤了!你如果挂了彩,厂子里是不管的!”
言外之意是,你别想碰瓷!
“主任你就放心吧!我不蠢,更不是无赖。真有点啥,也不会让你们负责的。”江芝莲说着转了个方向,抱起手臂,用纤长的手指托住下巴,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
她姿态悠闲地靠坐在办公桌上,提高音量开了口,当起了现场解说员,“哎呦呦,眉毛破了。指甲留得长,打架的时候还是很有优势的嘛!头发头发,天呐,太令人心痛了。这么长的头发得留上好几年吧!”
贾主任内心是崩溃的。
以为来了个拉架的热心群众。
没想到啊,原来是来蹿火的。
“同志,喂,这位小同志……”贾主任试图阻止江芝莲火上添油的冒失举动,无奈他的声音太没有气势,瞬间淹没在三个女人此起彼伏的嘶吼、尖叫和激昂的解说之中。
“哈哈哈哈哈……”江芝莲笑得花枝乱颤,不能自已。
她抬手指了指王副厂长的妹妹,“你的眼睛肿得跟胖鹌鹑一样了,哎呀妈呀,太好笑了!”
战事升级,两个女人撕扯得更厉害了。
“行了行了,别打了!这里是工厂的办公室,你们当是菜市场呢!也注意一点形象。”贾主任生怕在他的地界上出人命,当即就不淡定了,“孙科长,王副厂长,你们快把自家的人拉走吧!房子的事儿,回头再好好商量!你们听到没呀?”
“打得好!”江芝莲一声大喝,打断了贾主任的话,“瞧瞧,这鼻血都飙出来了!”
贾主任:“……”
神啊,谁来帮帮弱小无助的可怜人呀!
他当个厂办主任容易吗?
这个月眼见着头发没了一半,体重掉了十斤。
之前升任主任的时候,高兴得差点放鞭炮庆祝了。
可这才舒坦几天呀,就有这么多令人头秃的麻烦事儿!
江芝莲扭头望了面色苍白的贾主任一眼,笑意嫣然。
都火烧眉毛了,还笑得出来?
这姑娘绝对是来报复他的!
江芝莲目光中的安抚之意,贾主任是一点都没看出来。
见她没心没肺地笑,他反倒更上火了。
江芝莲见两个女人发泄得差不多了,也觉得不好再继续打下去,便转了话锋,悠悠开了口,“啧啧,这破了相,怕是不容易恢复呢!看样子以后是没法见人了!”
“贾主任啊!”江芝莲把音量又拔高了两度,连门外的孟青都能把她的话听个真切。
“怎,怎么了?”贾主任此时如惊弓之鸟,已经六神无主,不知所措了。突然被郑重其事地点到名字,慌得一批。
“她们俩谁打赢了,房子就分给谁吗?”江芝莲直戳重点地问道。
贾主任摆手,摇头,回道:“不是啊,房子分给谁还没定呢!”
“这样啊,我还以为谁打赢了房子就给谁呢!”江芝莲弯了弯嘴角,耸肩道:“那这架打得挺没意思的,除了一身的伤,没啥子好处和意义嘛!”
“就是就是。”贾主任也是个聪明人来着,一下子就明白了江芝莲的策略。
再次开口时,他的语气明显轻松了不少,“打了一身的伤,也决定不了什么。最多,也就泄泄火。”
王副厂长丢掉手中的烟头,用脚尖用力辗灭,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行了,别打了,叫人看笑话!”
王副厂长的妹妹气咻咻地住了手,孙科长的媳妇被揍得特别惨,猛地一下子还有点收不住手的意思,她叫嚣着,“你干嘛不打了?继续打呀!使劲儿打呀!今天你不把我打趴下,你就是个孬种!”
孙科长上前抓住媳妇的手腕,把她往自己身边拽了拽,“歇会儿吧!”
这时江芝莲走到两人中间,左看看右瞧瞧,摆出一副知心小妹妹的姿态,缓声开了口:“打到这差不多了。万一毁容了,多不划算呀!房子这次没有,下次还有机会呢!女人要是破了相,可是一辈子的事儿。到时候脸上留了条大疤,后悔都来不及了!”
没有女人不在意自己的形象,江芝莲抓重点一如既往地稳健。
办公室内突然安静下来,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在回荡。
半晌过后,王副厂长率先对妹妹开了口,“咱们回去吧!”
他身体虚弱,折腾了大半天,已经感到非常疲惫了。
妹妹不甘心,可见哥哥额头上都是虚汗,只好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
“等一下!”江芝莲叫住他们,“我还有话跟你们说呢,你们先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
王副厂长的妹妹喘气如牛,她瞪向江芝莲,恶狠狠道:“什么事儿?有屁快放!”
江芝莲眉目如画,眼角微弯,以柔克刚,“不急,是好事儿!”
她说着看向贾主任,低声道:“给他们倒杯茶水,你好好陪着。我先去跟孙科长夫妇聊几句。”
贾主任已经把江芝莲当作自己这边的人了,他忙不迭点头,“去吧去吧,好好聊!”
江芝莲把孙科长和他夫人叫到了走廊尽头的窗前。
孙夫人刚才骂人骂得太狠,嗓子疼得直冒烟,此时已经没有开口说话的欲望了。
安静了两三秒之后,江芝莲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们的儿子,打算开旅行社啊?”
孙科长点点头,反问道:“怎么了?有问题?”
这些人,一个个的,戾气怎么都这么重呢!
好话就是不懂得好好说。
明明挺简单的一件事,非要搞得你死我活。
都是一个厂子的同事,干嘛整得这么难看嘛!
这是有多想不开呀!
互利共赢,多么简单的道理,很难懂吗?
江芝莲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语气,才开了口,“旅行社以后一定会发展得很好,是个非常有前途的事业方向。不过,旅行社开在春芳街,并不是最好的选择。火车站来往人流比较多,经常出行和热爱旅行的人,占得比重相对来说是最高的。开在那里,生意才会更好呀!”
孙科长掏出一根烟,用火柴点燃,半翕着眼,缓慢地抽着。
半根烟抽下去之后,他看向江芝莲,“你的意思是?让我放弃春芳街的双层小楼?”
不等江芝莲开口,孙夫人就炸毛了,“凭什么?春芳街的房子不用来开旅行社,还可以住人呢!我们老孙在厂子里的职务高,贡献大。勤勤恳恳地干了这么些年,什么好处都没捞到过。分套房子,理所应当的!我告诉你,偏心没这么偏的!欺负我们老孙家是不是?!”
江芝莲刚想开口解释,只听孙夫人又道:“你个黄毛丫头,你是哪跟葱啊!贾主任都没发话呢,你在这指手画脚个什么劲儿!你谁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