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芝莲故意抬杠,“那鹦鹉咋不对两个老爷子不正经,咋不对我不正经呀?我也算一枝花吧?对鹦鹉们就这么没有吸引力?显然,这帮鸟,不管雌的雄的,都只钟情于你!”
“……”什么乱七八糟的!
孟青抿唇,默了两秒,没头没尾地说道:“季老刚才接了个电话,梁进被省里的调查组带走了。”
还沉浸在玩笑中乐颠颠的江芝莲,差点一屁蹲从凳子上跌下来,“你拐话题,能不能有个过渡啊?!害得我差点闪到老腰!”
孟青朝她纤纤一握的柳腰上瞥了一眼,年纪轻轻的,哪里是老腰了,明明是撩人的小蛮腰!
江芝莲没注意到他乱飘的视线,认真地思考着他刚刚说的话,“梁进……梁主任?他的问题有这么严重?!”
梁进的问题,其实说起来,可大可小。
只要没有人追究,只要事情别捅到上边去,都好解决。
在自己的地盘上,总会有几个关系不错、利益相关的人。
出状况的时候,大家互相包庇一下,处事低调一些。
过一段时间,事情很快就能翻篇。
毕竟人天生健忘,而且又很怕麻烦。
在人情社会里,每个人都是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中,一枚至关重要又无足轻重的小卒。
哪一个出了事,都很麻烦,都是对稳定结构的一次冲击。
所以都在尽量保持平衡,不让任何一个出岔子。
然而一旦出现了会毁掉整盘棋局的危险时,惹出麻烦的棋子无疑就是最先被丢弃的那一个。
弃车保帅,是非常简单又十分有效的策略。
谈旧日感情?不存在的!
讲道理?别天真了,只有永恒不变的利益,哪里有什么道理!
谁听你讲道理?!
季广田吃过一次江芝莲做的水煮肉片之后,就沉迷不已,见天地邀请她来家里做客,请她掌勺。
江芝莲为了从季广田这里听到第一手的信息,和深刻的分析,便常常登门,变着花样地给老爷子做美食。
一老一小,各取所需,相谈甚欢,不亦乐乎。
这一天季广田兴致特别高,拿出来珍藏了多年的老酒,又取出三个小酒盅,放到孟青和江芝莲面前,“你们也喝点啊?”
江芝莲正准备点头的时候,接收到孟青警告的小眼神,转而嘿嘿一笑,一边给季广田斟酒,一边说道:“我还是小孩儿呢!喝酒不大成体统。而且我酒量不行,喝两口就该趴下了。让孟青陪您喝吧!”
季广田朝孟青晃了晃手中的酒瓶,“小孟,喝点?”
孟青轻摇了一下头,“您知道,我不喝酒的。”
“你们还真是乖孩子!”季广田也不硬劝,“不喝就不喝吧,多吃点菜啊!”
孟青寡言,桌上只有季广田和江芝莲两人在天南地北地聊。
酒意正浓时,季广田终于说到了江芝莲最感兴趣的话题上。
“这个梁进,把我的忠告全当成了耳旁风!这么敏感的时候,他还不懂得收敛!陈建军那钱,现在还能收吗?”季广田轻叹一声,“耍心眼收了钱,又没有把事情摆平,把人家哄得团团转,不整死你才怪!”
江芝莲开口询问,“事情是陈建军捅上去的?”
“除了他还能是谁?狗急跳墙了呗!”季广田缓声解释起来,“陈建军发现势头不对,就去质问梁进了。梁进自身难保,极力撇清跟他的关系。两人吵得不可开交,闹得可难看了。陈建军一气之下,向省里告发了梁进。听说材料准备得还挺全,估计是想到之前给的那些钱,突然发现自己是个大傻帽了吧!”
江芝莲露出讶异之色,“还真是陈建军呐?这算是窝里横了吧……”
“算不上,梁进根本就没把陈建军当过自己人,陈建军最多是他的一棵摇钱树。”季广田一脸惋惜,“梁进这孩子专业过硬,在生化检测方面,是很厉害的!就是太贪财了,管不住自己对金钱的**。这辈子,算是彻底毁喽!”
江芝莲:“他专业能力不俗的话,不走宦途,以后到哪个厂子或者公司里当个技术员,应该也能做得不错,不至于毁了吧?”
季广田:“他无论在哪儿干什么工作,都会忍不住收不干净的钱。习惯大概能改,但天生的**,改不掉的,人这一辈都在为自己的**买单。”
江芝莲蓦然陷入沉思。
跟有智慧的人讲话,真是受益匪浅。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季广田知道江芝莲关心富强拖鞋厂那边的情况,所以也不等她开口询问,便主动讲了起来。
“省里调查组下来的时候,陈建军正忙着择干净自己呢!为了图表现,他积极地配合相关部门的工作,一面收回市面上不合格的拖鞋,一面销毁掉厂里的劣质拖鞋。信誉受了损,之前的老主顾全都退单退货了,还向他索要各种明目的赔偿。”
江芝莲心里痛快极了,觉得非得喝上一杯才能配得上此刻的心情。
她也就不顾孟青的阻拦,拿起季广田的老酒倒了一小杯,跟老爷子爽快地一碰,仰脖一口饮下。
“嘶,这酒真绝!”
季广田笑得满脸皱纹,“绝吧?这酒搁我手上存了十几年了,都没舍得喝呢!”
孟石雕坐在一旁,面色晦暗不明。
眼见着老爷子带坏他的小朋友,他却不能说什么。
两人都没搭理他,继续热火朝天地聊上了。
“拖鞋厂那边现在几乎没有新的订单了,车间停工,厂区里已经乱了套了!”季广田虽然人在家中坐,却深谙天下事。
前几天才关注的事情,现在已经弄得门清了。
他吃一口肉,喝一口酒,悠哉地说道:“陈建军野心大得很呐!不停地建分厂,每个厂子都收了一大堆的订单。做鞋子得买原材料吧?也不顾及风险,一下子购置了大量的原材料,很多都还没有付尾款。现在一出事,不就扒瞎了?站在这风口浪尖上,这些钱万万不敢拖欠的。只要有人上门追要货款,他就尽量付清。可是那时候发展势头正猛,订单跟雪片似的,总厂和分厂进购了大量的原材料,加起来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没几天他就周转不开,只能靠东拼西凑来苟延残喘了。”
江芝莲跟孟青对视了一眼,两人默契地淡淡一笑。
他们都发现,季老的话越来越多,一句话越说越长,而且里面开始掺有车轱辘话了。
趁着季广田吃菜的功夫,江芝莲接过话头,说道:“我见对面分厂很多工人都准备走了,最近在闹着要工资和奖金呢!好像还在讨要赔偿什么的。这钱陈建军能给吗?会不会又闹一波啊?”
季广田还真是无所不知,问什么他都知道。
“陈夫人也怕他们闹,赶紧掏出家底,又管她弟弟借了钱,先把工资和奖金给工人结清了。赔偿嘛,这个没有定数,不好谈,估计还在商量阶段。其实,跟在菜市场讨价还价没什么两样。赔偿的名目无非是生产环境差,影响身体健康。工厂突然倒闭,导致他们被迫下岗,需要精神补偿。这种赔偿能有个准数啊?按说也是合理的要求,有人想趁机捞一把,也无可厚非,该给还是应该给的。”
江芝莲撇撇嘴,“陈家怕是给不起了吧?”
季广田笑得高深莫测,“那不是还有崔曙光嘛!他要在大湾县搞几个皮鞋分厂,不得需要厂子,需要工人啊?”
江芝莲微愣,旋即明白过来,这都是崔曙光一早计划好的。
她万万没想到,局面会超出想象。
相信过不了多久,雪狼皮鞋厂就会在大湾县遍地开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