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青觉得自己提的那三个要求,现在看起来有点好笑。
人小姑娘厉害着呢,战斗力十足。
除了需要他出苦力拉货,根本不用做别的什么。
就这样早出晚归了三天,总算是把该买的都置办齐了。
孟青累成了孙子,比起拉板车,状况不稳定的江芝莲更让人心累。
这位姑娘跟神经病似的,前一刻还笑得像个天真无害的小白兔,下一秒就有可能变成吃人不吐骨头的凶猛野兽。
厮杀到一半,又会因为情况的扭转而突然阴雨转晴,热情到让人无法消受。
孟青是真怕卖货的老板或者跟她抢货的客人,气急了上来揍她。
真打起来,江芝莲未必能全身而退。
就这么从早到晚地提心吊胆着,他能不累嘛!
小舅结婚,他这个做外甥的,差点脱掉一层皮。
乔冬也没好到哪儿去,一大早就带着香烟和喜糖,挨家挨户地通知婚宴流水席的时间。
碰到喜欢唠嗑的,还得陪聊一会儿。
回到家,还有一堆的活儿等着他干。
要垒青砖的临时灶台,搭建流水席的棚子,做一些木桌和长条板凳。
乔冬是木匠出身,这些活不在话下。
可是忙活了一天,还要继续熬夜赶工,体力透支得有点严重。
好在穆娇娇贴心,晚上会一直陪着他,给他加'油鼓劲,陪他逗嗑解乏。
乔瑞玲也没歇着,她到几个好姐妹家里借碗、借盆、借大锅,问她们到时候能不能过来帮忙。
因为切菜、配菜、烧火、盛菜、装盘、端菜等都需要大量人手,这些干惯了厨房活计的女人,手脚利落,是最好的选择。
她们都热情地应下了这个差事。
转眼到了乔冬和穆娇娇成亲的日子。
天刚蒙蒙亮,江芝莲就起来了。
她坐在床'上醒神,好半天才把眼睛完全睁开。
孟青听到响动,也坐了起来。
窗帘的缝隙里透过一丝微光,照在江芝莲单薄的身上。
他望了她一眼,朦朦胧胧地看到她修长的脖颈上那张苍白的小脸,不禁好言好语地劝道:“再睡一会儿吧,中午才开席呢。”
江芝莲晃了晃脑袋,“不行,我得提前准备好。要不然匆匆忙忙的,会影响菜的味道。”
孟青望着她眸光里的坚定,想起她为了抢夺好的食材而拼命的样子,突然意识到,她对待食物的感情,跟他对待动物是一样的。
他们都是有信仰的人,这种信仰里有着神圣的,旁人无法理解的深远意义。
“我去帮你洗菜切菜。”孟青披衣服下了床,嗓音里透着清晨的沙哑。
“不用,你妈请了帮手,估计一会儿就过来了。”江芝莲瞥他一眼,“你别过来帮倒忙。”
孟青:“……”
好心当成驴肝肺!
江芝莲依照最高的规格,做了二十四道菜,冷热菜搭配均衡。还细心地准备了“甜盘子”,相当于饭后甜点。
鞭炮噼噼啪'啪地响起来,证婚人是队长宋福来,他宣读了结婚证书,并主持了新婚夫妇拜堂。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男方高堂已经去世,女方高堂无法到场。
他们就跟乔瑞玲行了个礼,完成了这一部分的程序。
社员们坐在贴有大红喜字的棚子里,起着哄,喊着祝福话,其中还掺杂着一些少儿'不宜的玩笑,瞬间把场面炒得热热闹闹,一派红火。
宋福来提前问好了,知道流程从简,所以很快便扯着嗓子吼了一声“开席”!
饭菜开始陆陆续续地端上桌,新人敬酒,众人觥筹交错,把酒言欢。
小孩子们吃着闹着,跑着跳着。
七星村大队许久没有过这样热闹喜庆的场面了。
江芝莲还在忙活着,之前骨折过的地方有些隐隐作痛。
翻炒一个又一个直径足有一米的大铁锅,得需要多大的力气,可想而知。
反复使用没有痊愈的骨头,肯定吃不消。
可她从来都不是临阵脱逃的人,咬着牙也要把这次的流水席办得妥妥当当,办得完美无缺。
看大家吃得喜笑颜开,大快朵颐,她心里的满足感,能缓解一切的疼痛。
可孟青还是敏'感地发觉了她的不对劲。
“受伤了?”他走上前小声问了一句。
“没有。”江芝莲懒得费力多说一个字,她把大米和蜜枣放到锅上蒸煮,紧接着跑到另一口土灶上炸红薯。
一阵风吹来,油烟全部扑到了她早已红透的脸上,她眯了眯眼,不为所动。
“那你怎么了?”孟青执着地问。
江芝莲没空搭理他,“没怎么,你别烦我。火候差了,你负责啊?”
“……”孟青怔了怔,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往上一扭。
江芝莲猝不及防,吃痛地轻呼,“嘶……疼!你松手!”
“上次骨折的地方还没好?”孟青猜到了原因。
“天凉了,稍稍有点疼,不碍事,你放开,我忙着呢!”江芝莲额头上、鼻头上全是汗珠子,她怕汗会滴到锅里,所以时不时掏出手绢来擦汗。
虽然又忙又累,但是在这么大的铁锅里一下子做几十号人的饭菜,人会莫名地兴奋。
这种满足感,是什么都替代不了的。
孟青很犹豫,不知道到底该不该阻止她这种不计后果的鲁莽行为。
他是兽医,兽医也是医,秉持着医生的原则,他夺走了江芝莲手上的铲子,“你指导,我来炸。”
江芝莲:“……”
这人听不懂人话吗?!
“你炸不好的。”江芝莲试图把铲子抢回来,可孟青仗着身高优势,并没让她得逞。
“你指导好了,我就能炸好。”孟青缓了缓语气,盯住她亮闪闪的双眸,“听话,这次养不好骨头,以后就好不了了。你难道希望两个胳膊永远都吃不住力吗?这对你的事业有什么好处?拜托你考虑长远一点。”
“边上那三个可以盛出来了,快点!火候要过了!”江芝莲盯着锅里的红薯,语气波澜不惊。
孟青:“……”
想通得还挺快。
他手忙脚乱地执行着江芝莲的指令,恨不得长出十双手出来。
“这一盘撒白糖了吗?你是不是又漏下了?一盘盘地放,怎么会漏掉呢?孟青,你是不是猪脑子啊?!”
孟青被训得抬不起头。
江芝莲rou着肩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蝴蝶般飞来飞去,指导着大家手上的活儿。
“那边三桌的红烧鱼快点端过去,盛的时候小心点,别碎了。”
“粉皮腊肉不多,分均匀点啊!要不有的桌该吃不到了。”
……
江芝莲扭头一看,上火得直冒气儿!
“孟青!你眼睛瘸了吗?搪瓷盘子上的是给大人吃的,要用黄酒浇顶。有喜字的盘子是给小孩吃的,要用开水,不能用酒啊!你是不是又搞混了?!给动物治病的时候,这么不小心,得死多少头羊,多少只鸡啊!”
孟青羞愧地红了脸颊。
刚刚看江芝莲虽然忙,但也没有这样混乱啊。
奇怪了,挺简单的一件事,做起来怎么跟想得不一样呢。
江芝莲瞄了他一眼,看他不顶嘴不反抗,不给自己找借口找理由,还一脸认真的小模样,顿时没了脾气。
不仅如此,她看到他好看的眉头微微皱着,鼻尖上沁着细细的小汗珠,过于投入而抿紧的双唇因充血而变得粉红,顿时心跳加速,呼吸一滞,电流乱窜。
在这么紧要的关头,还能想入非非,江芝莲你真是没药救了!
男色误人啊!
江芝莲清了清嗓子,在短暂的心猿意马之后找回神志,“还剩一道四喜丸子,你要继续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