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间,周围乱成了一锅粥。
江芝莲突然觉得身上一轻,压着她的手脚,摁着她脑袋的力道都消失了。
她睁开眼,坐起身,扭头看去,只见马草、独眼等人正被一群野狗追得狼狈不堪。
转瞬间,便隐没在羊肠小道的尽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还不赶紧把衣服穿好?”孟青目不斜视地从她面前走过,径直走到手推车旁。
由于孟青来得比较及时,江芝莲的衣服还不算太凌乱,也没有露太多不该露的地方。
紧绷的神经忽然松懈下来,整个人都变得绵软无力了。
江芝莲用力挣了挣手腕,发现怎么都挣脱不开,只好向孟青求助,“我的手被绑了,你帮我解一下呗……”
孟青走到她身后,蹲了下来。
原本以为很简单的一个扣,却解了半天都没有解开。
江芝莲的胳膊越来越疼,疼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有点急了,“好了没有啊?有那么难解吗?手这么笨,你到底是怎么当兽医的?!”
“等一下!”孟青的额头上也沁出了薄薄一层汗。
这皮带系得特别有技巧,一边开了,另一边就成了死结。
想把打结的地方弄松一点,直接把手拽出来,可不知道怎么搞的,越弄越紧,越弄越乱。
江芝莲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大哥,你是敌人派过来的卧底吗?我的胳膊都勒得不通血了!”
孟青放弃了斯文的方式,直接拿出火柴来烤。
“你这盒火柴是满的吗?”江芝莲不由的担心。
“……”孟青划开一根火柴,火苗对着皮带最多只能烧上几秒,很快就会燃烧殆尽。
一根接着一根,有的火柴质量还不好,点不着火,有的用力一划火柴头就掉了。
不一会儿,地上就躺满了火柴的尸体。
“也不知道这些火柴够不够用,你就带了一盒火柴吗?”江芝莲歪头往后瞥了一眼,余光能够看到他的半个身影,“你怎么不用打火机呢,打火机用起来多方便呀。”
孟青闷头干活,并不理她。
江芝莲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她想提醒他小心点,别烧到手。又想催他快一点,她的胳膊疼得都快没知觉了。
可想了想,觉得还是算了吧,要求不能太高,一切随他去搞吧。
无论怎么说,孟青都是她的恩人啊。
上一次救了她的命,这一次又拯救了她的清白。
她没啥可挑剔的。
“你这是准备去哪儿啊?”为了转移注意力,也避免场面太尴尬,江芝莲有一搭没一搭地找着话题。
“进城。”孟青专心致志地跟皮带做着斗争,话回得非常敷衍。
这条是去大湾县的路,不进城还能去哪儿,难不成来这打野战啊!
这问题答得,跟没答有什么两样。
江芝莲:“进城干嘛去啊?”
“去医院拿药。”孟青的手停了下来,“给我妈开几瓶降血压的药。”
“哦……”他讲得这么明白,江芝莲反倒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孟青摸了摸她的两条胳膊,在几个关节处都检查了一遍,“疼?”
江芝莲点头,嗓音颤了颤,“疼,特别疼……我摔到地上的时候,用手肘撑了一下,磕到了石头子儿。我好像,还听到那种咔咔的响声了。”
“应该是骨折了。”孟青毫无预兆地下了诊断。
江芝莲咧嘴苦笑,“原来兽医也会给人看病啊。”
孟青淡淡道:“把你当动物,一样的。”
“……”这下轮到江芝莲不想说话了。
孟青的声音离她耳边很近,“你忍一下。”
江芝莲感觉到他在后面换了个姿势,好像预备要干点什么。
突然之间,气氛变得莫名紧张,“等等,等等,你让我忍什么?你先把话说清楚喽!”
话音刚落,江芝莲的胳膊就直直地砸到了地上,砸出一声闷响。
孟青把皮带直接撕开了,火柴不够用,只勉强烧掉了一小半,剩下的只能靠蛮力扯开了。
“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江芝莲的声音里都带出了哭腔,因为是真的疼啊,疼得肝颤。
“你对小动物那么温柔,怎么对我这么暴力啊!”
孟青站起身,快步走进了小林子。
“喂,你就这么把我丢下了呀?”热爱小动物的人不能这么狠心吧。
她不比老黄牛有趣?不比大头鹅可爱啊?
正腹诽呢,转眼看到孟青拎着几个小木条走了回来。
“你能不能安静点?不是疼吗?还这么有精气神!”孟青沉着脸,快速用捡来的木条和草绳固定住她两条骨折的手臂。
“我说话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分散疼痛感。”江芝莲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动物生病或者受伤的时候,可能不大需要这种安慰,但是人——非!常!需!要!”
“走吧,去医院。”孟青扶她站起来,僵硬的动作里透着一丝温柔。
“怎么去啊?我走不动了,而且……我连鞋子都没有了……”江芝莲光着脚踩在沙土地上,显得格外狼狈。
孟青低头看了眼她的脚,不禁皱了皱眉头,“鞋怎么都没了?”
江芝莲委屈巴巴道:“鞋不跟脚,逃跑的时候掉了。”
“赚那么多钱,知道买肉买酒,就不知道换双合适的鞋子?长脑子干嘛用的?”
孟青这番充满宠溺的责备,让江芝莲格外受用。
“你先歇会儿,我把推车收拾出来。”孟青摇摇头,一脸无奈。
“你打算用推车送我去医院啊?”江芝莲心花怒放,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
跟他的关心和体贴相比,遭遇再惨,胳膊再疼,似乎都算不了什么了。
十年后,二十年后,甚至五十年后,如果想起这一天,恐惧、疼痛、逃跑这些糟糕的情绪和片段,都会成为美好瞬间的前奏,成为她和他一段共同记忆的起点。
“不用推车,难道让我背你?”阳光透过密密匝匝的枝叶,扫在孟青的身上,映出斑驳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