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把柄(1 / 1)

往年都是青阳雉陪着青阳大公进平城的,但今年怀安驿附近在修路,马车不好过,仆从都担心大公受不得路途颠簸,便只是青阳雉代大公前来。

两人的话题,几也绕不过大公的身体状况。

说了几句,青阳雉感慨道:“也不知道还能再见殿下几面……”

接着又想起了先皇后,“姑娘在怀安府上时,也与殿下一样的性子。”

袁润默然。

他并没有见过自己这个名义上的母后,关于她的所有记忆,都是通过身边人一点一点拼凑起来的。

他有时候也在想,先皇后究竟是怎样的性子,竟能一直受母家宠爱,得皇帝深眷,被仆从感怀……是回忆加了滤镜?还是她真的就这么好?那如果有一天自己在这个设定里消失了,他们会怎么向后来人形容他?

青阳雉怔了一会儿,发觉自己说错了话,便又笑道:“老糊涂了,今儿殿下生辰,本不该说这样伤怀的话。”

袁润垂眼笑了笑,“人生常态,哪里就伤怀了呢。”

气氛正有些尴尬时,有个内侍在门外禀,“殿下,青阳的烘花馍送来了。”

允钦得袁润授意,打开帘子,接过托盘,看了那内侍一眼,“你什么时候来当差的?以前从未见过你。”

“奴原先跟着骆少监办差,如今骆少监要去梁河做矿监了,奴便被分到了东宫里。”小内侍低着头,答的有模有样。

骆少监是骆成泉,原是王璨一手调/教出来的,本该是他的心腹。

但前些日子他与延福殿吴掌司勾扯不清,被王璨发觉了,就被发去了梁河二场的煤矿做矿监,他手下的那些小内侍们也都分去了各宫各殿,这是实话。

“你叫什么?”允钦多问了一句,“倒没听他们报上来。”

“奴叫周君旺。”

那内侍个子极高,虽使劲儿压低了腰,但还是要比允钦高上一截。

那内侍也极瘦,举着托盘的胳膊嶙峋一只,显得直筒袖空荡荡的,腰带扣到了最后一个眼儿,却还塞得进一只拳头去。

他笑的腼腆,“我们这些人的去留,多半是不会惊动允钦公公的。”

允钦看了他几眼,“你这衣裳也忒不合身儿,怎么不叫针线局里做身儿好的?”

周君旺下意识蜷住了脚趾,瞥一眼自己的衣裳,露出拘谨又尴尬的神情来,“允钦公公哪里知道,针线局里的那些人个顶个的势力,奴不过没门没路一个内侍,哪里有闲钱让她们去做衣裳。”

这也是实话。

允钦又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才颔首道,“去吧。”

他转身回了屋内,青阳雉起身要接,“殿下尝尝吧,路上这半个月都是用冰碗存着的,不过到底经了这么久,不如现烘出来的好吃了。”

允钦避开青阳雉的动作,“先等等。”

袁润冲他点了点头,拉青阳雉坐下,从桌下的抽屉中摸出一盒花生酥饼,捏了一块递过去,“开始推剧情了,这花馍有毒,不管他。您来尝尝这个,这是我自己做来应急的。”

司礼监的动作极快,当天夜里就将周君旺抓了起来。

小小一个周君旺,自然惊动不了上头,王璨吩咐了靳予去料理这件事情。

司礼监的手段不必仔细形容,到了第二日,周君旺虽还留着一口气,但已是个半死的人。靳予接过随堂手中的帕子,擦了擦手,从周君旺身上迈过去,“去把曾把总叫来。”

曾黎今日休沐,刚洗了澡换了衣裳,就听司礼监来人了。

司礼监……

王璨阴狠似狼,原先在刘诤手下还藏着自己的爪牙,如今刘诤死了,他成了提督,在陛下面前说一不二,威风凛凛,已全然不将他们这些小人物放在眼里。

司礼监来人,为的是什么?

曾黎仔细想了想,自己近来似乎并没有的罪过司礼监的动作。先前江文立那事儿他知道的迟了,但还是极快的做出了反应,把他调去了伙房,直接没了面见官员的资格。

虽后来也知道是赵俊喝了酒多说了几句,但又有什么法子呢?出身燕山赵家的赵俊可不服他。

上头不压制赵俊,自然就得料想到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仆从又来催了一次,曾黎打定主意,就算今儿是皇帝陛下来了他也是这套说辞!他们不制裁世家,还给世家放权,就别怪怨寒门出身的把总缝不住底下人的嘴!

曾黎嗳了一声,快步出去,“来了。”

曾黎以前听书,总觉得皇宫的地砖都是金子铺的,陛下鞋底也镶了宝石,吃饭拿的碗筷不是金就是银,皇帝就坐在这金灿灿的光晕里日理万机,时时处处都冒着贵气。

后来当了把总,去过几个将军的府邸,才知道就算是顶富贵的人,也不会拿金子铺地,鞋子也就论个缎面、刺绣、工匠,就算是皇帝陛下,穿着宝石镶底的鞋,走路也实在是硌得慌。

今天是他第一次进宫。

虽说司礼监在太平巷外,但对曾黎来说,四舍五入,这就是进宫了。

转过影壁,曾黎最先看见了院子里的一颗柏树。

这树长的极高极密,密到太阳正当头顶,却撒不下丝毫的光来。这么大的院子,就中间这么一棵树,隐天蔽日,总有些阴森森的。

曾黎一咬牙,先前的雄心壮志已先消去了一半。

待要迈过门槛时,去迎他的随堂提醒了一声,“把总小心脚下。”

曾黎这才看到门槛里头斑驳的血迹。陈旧的与新鲜的交叠着,踩上去脚底还打着滑,他下意识要去扶门把,却见门把上也沾染了不少,这时反应迟缓的鼻子才嗅到血腥味,曾黎一窒,险些就要昏过去了。

那随堂笑了一声,似在笑他胆量太小,“这才到哪啊,我们秉笔在里头等着把总呢。”

靳予在王璨手下,不算格外得用,他言语不大利索,原先并不如骆成泉起眼。如今骆成泉聪明反被聪明误,便显出靳予的可贵来。

他昨夜拷问周君旺,得出了几个消息:

有人给了他点东西,叫他加在太子的膳食里,条件是教养他在可仁坊中的哑巴弟弟。他本想加在殿下的宵夜中的,不想殿下召了青阳雉,便干脆接了青阳雉带的烘馍,借着检查的名义加了进去。

这也是巧了不是?

他若是把那东西加在宵夜中,一时不查,东宫则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给他东西那个人很瘦,带着点平城口音,却又被方言给淡化了。

至于长相?

黑不隆冬的,那人还带着面帷,周君旺也只看见了那个人的眼睛,狭长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眼睑垂下,半遮着浅褐色的瞳仁。

倒是在一家酒馆前那人停了一会儿,他抬手去取他头上的白玉簪时,周君旺觉得这个人浑身近似透明,带着琉璃一样,美好高洁又易碎的品格。

靳予今天叫曾黎来,并没有其他事情,就是想查查看近些年从平城出去又回来的人当中都有谁。

应当不会少。

而且,他如果没记错的话,应当有孟家与刘家的人。

七弯八拐的,最后总能与江家扯上关系。

靳予办这些事情,向来是不需要上头怎样示意的,不过就是抓住每一点把柄,不给世家留丝毫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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