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就到了袁润的生辰。
按大魏惯例,男子十五是整岁,民间子弟过了十五便可参考入仕,因而这一年应当大过,于是其他事情的安排就往后延了延。
卯初,魏帝要亲带袁润去祈年殿叩拜天地与先祖。
允钦拿着礼服焦急的在门外转着圈儿:“哎呀我的小祖宗,您就快着点儿,您这脸洗了得有半个时辰了吧?原先那顶发冠掉了颗珍珠,新送过来的也不一定合您头围,咱们还得捯饬那顶发冠呢!”
袁润慢悠悠应着,“来了来了。”
他顺手从架上扯下一条毛巾,在脸上捂了一会儿。
起太早了,总没精打采的。
净完面就要换衣裳。
云萝缎织锦的杏白长衫,银纹玄色流光罩面,到底魏帝考虑到他特意叫人把礼服制轻薄了,只有两层,但在这六月的天儿里,袁润还是闷出了满身的汗。
按着换完衣裳的袁润坐好,允钦招呼了两个内侍一起过来给太子弄发型。
袁润头发长得快,乌黑浓密,昨儿刚洗了,此刻还泛着清亮的光。
他想起小言女主最典型的特征就是海藻一样的头发,自己这也差不多了吧?于是忍不住取了一缕到前面来摆了几个做作的姿势,这还不算,还要回头去问允钦,“我是不是拿的大女主剧本啊?”
允钦:……
“殿下坐好。”
将三宝莲花珠冠调整到适合袁润发髻的大小,戴稳了,允钦从冠上顺下两绺软珠,一左一右的搭在袁润肩上。
袁润看着镜中的自己,默默吐槽。
衣服还挺好看的,这发冠是什么鬼,cos孙大圣吗?
“殿下,别照镜子了,快走吧。”允钦连声催促,比袁润还急:“去迟了耽误了时辰,陛下发了火,殿下又要被禁足反省了。”
祈年殿里的钟响了第一声。
魏帝着礼服,受诸臣恭贺,笑的时间久了,脸有点儿僵。
袁润那个小兔崽子呢?难道又睡过了?昨儿不是特意交代了允钦看着他点吗?
他抬眼往外掠了一眼,还不见袁润的影子,心里开始焦躁,若非皇帝生涯的良好教养束缚住了他,他此刻只想拎一条马鞭冲到东宫去,狠狠抽那小子一顿。
“万岁”声中,他斜看了王璨一眼,示意他去催一催。
祈年殿里的钟响了第二声。
王璨不好擅自离场,便对身边的靳予低声道,“去看看太子殿下。”
靳予又吩咐了身边的几个小随堂。
崔玄亦察觉到台阶上的动静,偷偷往后看了一眼,用肩膀拱了拱封玉,让他猜一猜太子殿下现在哪里。
封玉撇开他,一丝不苟的盯着脚下。
祈年殿里的钟响了第三声。
在魏帝面色不受控制地要变黑的时候,应着钟声,终于响起了一道高唱,“太子殿下到——”
不光魏帝,就连诸臣也都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王璨连忙迎过去,扶着袁润,顺着铺好的红毯,一路行至祈年殿门前。
余音止,袁润停住脚步,先对魏帝一揖,“父皇。”
魏帝看着面前的袁润,面如满月,目似点漆,微微笑时露出两颗虎牙,灵动又可爱。这身礼服也很好看,华贵又不轻浮,若是向楠在,也一定会满意的。
向楠……
思绪似细雨,朦朦的,不知不觉间就浸湿了一颗心,叫人陷入那如烟如雾的回忆当中。
这样重大的日子,还是免不了会想到向楠。
魏帝愣了一瞬,伸手叫袁润起来。
“进去吧。”
这套流程繁琐且机械。
整整一个上午,袁润觉得自己一直在磕头起身、磕头起身、磕头起身……心内略有些不恭敬的腹诽,魏朝是有多少皇帝啊,怎么拜到现在都没有拜完。
叩拜完了天地与先祖,袁润又念了一篇稿子,感谢魏帝的养育之恩。
折腾了一上午,中午草草吃了一碗粥,回东宫换了衣服,又得去参加晚宴了。
晚宴才是今天的重头。
晚宴设在重华殿中。
袁润换了更显身份的玄衣纁裳,革带金钩,玉佩彩绶,头戴九玉珠冕,带着允钦,压轴到了重华殿。
最后一个到的是魏帝。
众人见过礼,依次落了座。袁润往下看了一眼,发觉有人不在,于是低声问允钦,“简夫子呢?”
“今日简夫子为简大将军设了私宴,明日简大将军要去燕山营巡检,如今五月既过,也要接夫人回平城,得一个月才能回来。”
袁润哦了声,“这么大排场都不来。”
“他们会迟来一会儿。”允钦呵腰:“殿下还是仔细听陛下在说什么吧。”
能说什么?无非还是上午那一套说辞,换种文体,换几个形容词,借着他的生辰宣扬一下国威,展示大魏的丰饶与富有。
袁润无聊,借机打量起了官员们的神情。
六部那些大人们他是认识了,大理寺的封玉、都察院的几位御史也算熟人。今日这些人俱是官袍绶带,正襟危坐,仿佛在参与一个极其重要的活动。
可不就是重要的活动么,他十五岁的生辰,今日的晚宴又是他日后参政的明文肯定。作为大魏皇室的独苗,袁润不由得有些自得。
崔玄亦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冲他一笑,袁润回以一笑。
接着李彧也注意到了走思的袁润,他致意也不是,回避也不是,只能格外尴尬的对上袁润的目光,比了个“请殿下安”的口型。
王平章坐在李彧身后,急切地仰起头,咧开嘴笑,还用手比了比门外,大约是要与他解释那日的事情。
袁润收回目光,看向桌上的菜品。
宫里的宴,饭菜向来不是为了吃的。样子精美的很,入口却都太淡,淡的就像是没加调料烹调单单白水煮就,唯有那道炙羊肉不错,但没传过来,袁润也不好开口去要。否则别人说起来,才不管你今天做了什么、饿不饿,只会觉得那大魏太子好逸恶劳,贪吃的很,连宫宴上的菜也不放过。
毕竟原书里就有这样的剧情。
紧接着袁润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以太子的标准要求自己的?
难道是……
难道是从知道了顾素辰随时可以除去?联想到自己可以继续安安稳稳地当这个太子那天开始的?
那边魏帝话音落了,格外慈爱的看向袁润,“吾儿润,生性和善……”
袁润支楞着耳朵听魏帝如何夸自己,听到最后,魏帝笑道,“太子今日亦有话说。”
袁润:???
怎么还有即兴表演?
他憋了一会儿,憋的脸都泛了红色,允钦比了几个口型他也认不出来,魏帝刻意似的也不看他。他仿佛落水的人,孤零零在水中央扑腾着。
当下唯有自救。
袁润开口,“那个……大家吃好喝好啊,今天咱们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