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文华殿里也静到了极致。
袁润只觉得胸腔里一颗心“砰砰砰”的乱跳，双臂也微微打着颤，他长长吸了一口气，尽可能将自己这口气放的又长又缓，却还是觉得难捱。
皇城中有才名的人不少，譬如素有雅清之名的崔明远，再譬如刚刚发表完长篇大论的袁润。
都是才名，崔明远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虽也有家世镀金的缘故，但自己擅四艺、精音律、通古今，确也担得起才子的名号。反之，提起太子袁润时，大家都只相视一笑，无限遐想，尽在不言之中。
袁润的才是歪才。
他自己也听过这些乱七八糟的话，皆未放在心上。
对他来说这东宫、平城，乃至是整个大魏，都只是他暂居的一个地方，就像爱丽丝的仙境、皮皮鲁的玩具国、柯尔特上尉的源代码……身边的没有一个活生生的人，就算高矮胖瘦性情模样各不相同，他们也只是一个个设定而已。
这些设定对他的评价，他当然是无所谓的。
简行之将拐倚在身侧的时候，其实是笃定了袁润今日不会拒绝他的请求。
没想到袁润就这么轻飘飘的拒绝了，还回了个礼。
现在他想躲躲不开，莫名就想起了皇城中人对太子的评价：太子是最会叫人尴尬的，就好像他根本不把你当回事一样。
眼下看来的确如此。
不把旁人当回事，这是为上位者才会有的高度与眼界。但是，眼前这位太子满嘴“什么地里种什么庄稼”的话，也当真一点都不像是个为上位者。
简行之硬着头皮，再次开口，“农虽为民本，但实非君子之业。殿下生来贵重，切不可再说这样的话了。”
接着他缓缓起身收臂，直将龙头拐再紧紧握住后，方才松了一口气，淡淡道，“今日陛下有诏，殿下等请自便吧。”
听着简行之一路走远了，袁润才瘫坐在凳子上，两条胳膊依旧不受控制的抖着。
以往他只敢在魏帝面前闹腾，谁想魏帝是个雷声大雨点小的性子，每次雷霆之怒都可被轻易化解，使袁润幻想的“陛下震怒，贬太子为庶民”的愿望一次又一次的落空。
再加上身边有太傅崔玄亦的加持……
想起八面玲珑的崔玄亦来，袁润叹了一口气。
小时候他沉迷种地无心皇位，自觉表现得还算明显，但每一次他的所作所为都被崔玄亦给圆了回来。崔玄亦甚至还把他形容成了一个怜惜民生、心怀天下的宽慈型太子。袁润想，这应该也是魏帝的雷霆之怒被轻易化解的重要根源。
后来太傅被撸了。
今天他直接杠上了以无情著称的简行之，大概……结局会不一样一点？
袁润又叹了一口气。
身后张怀雅刚从桌肚里拔出了自己的头，揉了揉发红的耳朵，瞪了简行之的背影几眼后忽然怪笑了一声，“这人真是能拿捏人，在朝上拿捏的我家老头大气不敢吭，来了文华殿竟连殿下也不放过！殿下，你老实说，是不是也看他不顺眼很久了？”
还不等袁润回答，张怀雅凑上前，眉飞色舞道，“我刚才想到一个好法子！保证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还绝对能让殿下解气！保证叫他主动请辞！”
袁润心念一动，附耳过去。
这两人凑在一起是没有好事的。殿中其他人心有戚戚，凑准了空档便纷纷告退。
崔明远冷冷往后一瞥，收好了自己的书本，打算回一趟翰林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