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宫变,轰轰烈烈落下帷幕。最终载入史册的,不过短短数言。
“秦王逼宫,杀姊弑母,神人同嫉,天地不容。帝躲于侧,免遭其祸,其后帝乘其不备,将其就地斩杀,以慰先帝以及先太女之天灵……”
翻译成人话就是,秦王把坏事都做尽了,最后被摸鱼的李淳熙捡了个漏。李淳熙就地反杀,逆风翻盘,最后光荣称帝。甚至就连柏林都有戏份,说他“将帅战士千员,所至之处众人皆望风投降”,大概就是夸他在新任女皇的登基之路上,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柏林知道,完全不是这样。
虽然史书逻辑严谨,又是一副君有正道、臣行正路的样子,但是那天的情况,柏林听见些只言片语,也能大概拼凑出原本的真相。
那天,秦王手下的刺客把剑扎进了太女的胸膛之时,秦王就已经怂了。
那场宫宴,本来是针对李淳熙的鸿门宴。所以女皇和太女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李淳熙那,偏偏李淳熙又是一个推拉高手,饭不肯吃,话不肯接,消磨的女皇和太女的耐心都全无。
人在烦躁之际,是顾不上外遭的一切的。尤其是太女,当惯了捕蝉的螳螂,可能从来都没想过自己这个智障弟弟会在某一天变作黄雀藏在她身后,对她动手。
秦王安排好的刺客悄无声息的混到了太女的背后。女皇倒是注意到了,可在女皇刚要出声提醒时,一柄利刃从太女的后背刺入,再从前面穿出,血液染红了她胸口那片金丝绣成的张扬凤凰。
太女到死都不知道杀她的人是谁。她临死前看见李淳熙唇角勾起的微妙笑容,还以为是李淳熙干的,满心不甘以及懊恼地死去。
而坐在高台之上的女皇当然是目睹了这一切。
至此,撕破脸皮。秦王就算想反悔也已经晚了。
御前侍卫和秦王带来的刺客们展开了厮杀,最后两两俱伤,只剩秦王和女皇相对无言。
秦王再智障,也知道此事不能善了。他看着满地尸体鲜血,哭着求母皇的原谅。
女皇痛失爱女,恨不得凌迟凶手泄恨。但手心手背都是肉,虽然这个儿子不太成器,但毕竟是她唯一的子女了。
所以说今天这场宫变、以及太女的死,都得有一个人来背锅——
女皇拉出了李淳熙。并且派她如今仅有的几个手下去疏狂斋角剿了柏林。
女皇之前为了不露馅,没有对李淳熙直接下手,毕竟“虎毒不食子”,她是“十月怀胎生下”李淳熙的“母亲”,实在找不到好的理由除掉李淳熙,所以只能暗中下绊。但是她给李淳熙打造的人设实在是太柔弱了,以至于现在说她做出了逼宫、弑姊这样的事情,太不可信了。
于是脏水只能泼在驸马身上。让他成为一个奸臣、佞臣,引诱公主犯下大错。这口黑锅扣的死死的,有动机、有证据,简直完美。
可惜,女皇光顾着她给李淳熙立的人设了,自动把她带入柔弱那一类,以为她无力反抗。但其实……
她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分家的时候,在疼痛袭来以及坠落的瞬间,发现李淳熙今天穿的居然是一件凤袍。
浴火凤凰。
李淳熙没有浴火,她浴血而战,彻底成了无父无母无亲人的天煞孤星。
可是要能守候所爱之人,成为天煞孤星又何妨?
再后来就是柏林看到的那样了。
*
不管怎么说一切都落幕了。
柏林也不想细究这件事情之中的细节如何,李淳熙的在这件事情但中扮演的角色,她的谋划如何如何,唯一一点确定的是,她本来就是一个切开黑。
这一点从她在地下造的密室就可以说明。
是的,没错,柏林又发现李淳熙在新的寝宫里面造了一个密室。
和原先的一样,仍旧是外面放着三副棺材,里面是一个装饰得穷极奢华的房间。
甚至可能是因为条件允许,里面的空间大了不止几倍,李淳熙还饶有情趣的装了一个秋千,用红销长绫吊在顶上,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之前在公主府,柏林看见李淳熙画有一副“咸鱼青年欢乐多”的图象。一幅画里,画着不止一个红衣男人,情态各异。现在空间大了,她干脆真的就画了一副《韩熙载夜宴图》一样大小尺寸的画作,这次柏林敢确定了,那些或坐或躺的红衣人,就是他。各种场景,各种姿势,大大小小。柏林一数有十几个他,看的他心惊胆战、哦不是,是脸红心跳。偏偏仔细看,画风写意风流,还挺艺术。
看够了,他就举着油灯缓缓从密室里面走出来,迎面就碰上了李淳熙。
尴尬。
尴尬极了。
他是趁李淳熙处理公务的时候,偷偷潜进密室来看一眼的。身上还穿着睡衣,而李淳熙也是一副准备睡觉的样子,脱下了外套。
要不是密室里还摆着三幅棺材,他真的觉得,这有点像地下幽会。但又没有那种默契,就是他撞破了爱人的秘密基地,明明是对方应该羞耻的事情,但尴尬的只有他一样。
“你发现了?”李淳熙态度非常平和。
柏林低头,闷闷嗯了一声。
她轻轻笑了一声:“有没有吓到你?”
“没……”柏林刚说了一个字,但是想着还是要坦诚,于是就说:“其实还是有的。……为什么要把先皇放在这里?不把她葬到皇陵里去吗?”
李淳熙突然蹲下来,很轻柔地摸了摸棺材板。
“我相信母皇应该是想跟父君和我,离得近一点的。”李淳熙转头,笑容妩媚:“父君的尸身被我吃了哦,所以只能委屈母皇待在我身边,离得我们近一点了。”
要不是柏林看到过那一幕还说不定还真会被吓到。什么叫“尸身被你吃了”?那不就是个骨灰吗?他亲眼所见,那还是谢侍君变过的。
但是他现在也只有心酸。虽然听起来有些偏激及恐怖,其实只是因为李淳熙是很希望有父母相陪。
她一直是那一个竹林里面,大喊着“父君救我”的小女孩。
“而且……”不等他酝酿情感,李淳熙话音一转:“皇陵里也没什么东西了,都被我搬空了。”
柏林:“……”
敢情之前你的公主府这么富有,是因为搬了皇陵啊!
他也蹲下来,轻轻摸了摸李淳熙的头。
“你做的没错,也许先皇也喜欢安歇在这里。”
李淳熙嗯了一声。突然问他:“你看到了吧?”
“嗯?”
“你看到那个房间了吧?虽然知道你并非爱慕虚荣,但可能是这些年来习惯了,总觉得要有一间堆满珍宝的屋子,把你关在里面……想了这么多年,其实,有时候真的很想让你住在那个房间里面一辈子不出来呢。”
柏林干干的说:“那……还是不了吧……”
李淳熙笑了:“但这是不可能的啊!虽然非常舍不得,但是我还是更加喜欢你穿着红衣在阳光下的模样。”
*
柏林还是牵着李淳熙的手走到了寝宫中。
此时已经是冬季了,宫殿内烧着炭火,所以温暖如春。走到窗边忽然听见乌鸦的叫声,柏林支起窗子看了看,发现外面地上屋檐上都落了薄薄一层雪,轻柔的落雪正从天上飘下来。那只送信的乌鸦现在已经找到了它的伴侣,两只黑黢黢的小鸟正相对着在雪地上踱步。玩的冷了,就双双飞走了,惬意又自由。
李淳熙在他身后,从后面环住他的腰说:“下雪了呢。”
“是啊。”
“不喜欢。”
“嗯?不喜欢下雪吗?”
“嗯,因为经历过一些不好的事情,所以碰到下雪天,身体很不舒服。”
柏林转过来,习惯性的伸手碰了碰李淳熙的额头。
她现在看上去已经很健康了。只是现在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怎么的,那种浑身发烫的感觉又来了。
那绝对不是她的心悸之症。柏林对此非常有经验,他低头,轻轻按住她的心口。
“公主身体不舒服,其病在心。”
虽然现在李淳熙登基称帝,众人都叫她“陛下”或者“女皇”,再也没人敢在她面前提她曾经是个公主的事情。但是柏林改不过来,也不想改,“公主”就好像成为了他对她的专属称呼一样,所以干脆就一直这样称呼了。
而且他也没有看见李淳熙也没有对这样的称呼感受到不满,反而享受这一份特殊的、特别的,爱人之间的称呼。
所以虽然现在柏林如此直白的、不留情面的说她有心病,但是李淳熙看在那声“公主”份上没有生气,而是展平了凤眸,说:“哦。那怎么办?”
知道她在钓鱼。柏林思索一阵,笑着说:“心病只能心药医了。”
迎着李淳熙渐渐变得浓厚的目光,他干脆直接把她抱起。
“虽然很难,但是微臣愿意一试。”
至于幸福值,那就一点一点,用余下的一生去充盈吧。
窗外,雪落无声。
新的一年,马上就要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明想写个肥章,结果一不小心,这个世界就……完结了?
啊!我头秃掉惹qaq
那就……明天继续,我就不信我不能爆更个肥章了哼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