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赶紧转身,一手拉着她的手,一手拦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箍在了怀里。
他淡淡责备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李淳熙还没回答,柏林就听到一声冷哼从上方传来。
他转头看去,是一位高挑的女子。她同样穿着黑袍,衣摆处用金线绣着一只张狂的凤凰,在阳光下亮的刺眼。
柏林看他年纪不大,又穿着凤袍,应该是那位太女殿下了。
此刻她正用阴鹜的眼神盯着李淳熙。
“皇妹昨天睡得好吗?”
她的声音有一种暗含的阴森。
柏林知道这是太女要来检测她昨天的“成果”了。
只听李淳熙淡淡道:“不好。”
太女眼神一变,柏林赶紧对李淳熙柔声道:“是我不好,昨晚让你累着了。”
李淳熙惊讶的看了他一眼,旋即装作害羞般低头牵住了他的手。
太女殿下的脸色都青了。
她的目光在柏林和李淳熙之间游弋了一下,像是不能理解柏林为何会对她如此关照,愤愤不平地向殿内走去。
柏林跟着李淳熙一同走进栖鸾殿。只见主座上坐着一位凤袍女子,年纪在四五十岁左右,长相十分英气,头发在发顶上绾了一个髻,薄唇紧紧抿着,划出一道锋利的横线。
想来这就是女皇了。
他和李淳熙在女官的带领下三跪九叩,好不容易行完了礼。
他站起身,往殿内粗粗扫了一圈。女皇身边还坐着两位衣着华贵的男子,想来是皇后和相君。下首坐着太女和她的夫君,以及秦王和他的王妃。
刚进来没发现,只见屋里众人都着深色衣服,只有他一人,红的明媚张扬。像是雀鸟不小心撞入了窗棂,又像是红蝶扑进了笼子。
总之一个词,格格不入。
但跟他一起格格不入的也有李淳熙。
太女和秦王都和女皇的相貌十分相似,颧骨突出,带着几分骄傲又刻薄的英气。唯有李淳熙和女皇半点不像,她的五官柔艳,看上去有种靡华之相。若不是病容憔悴,她应当有富贵明丽的一副相貌。
想来,李淳熙应该是和已经故去的谢侍君非常相像了。
柏林想着,还好是女皇。自己生出来的孩子总还能确定血脉,如果性别对调,古代又没办法亲子鉴定,估计李淳熙根本活不到现在。
他又观察了一下其他的几位。
太女现在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身边坐着的是她的夫君,面容有些粗犷,不太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但是他身份很高,是一位将军。此时他和太女也刻意地坐的有点远,好像不太和睦的样子。
再然后是秦王。据传秦王庸碌无为,大概就是在皇宫中混吃等死之流。可现在柏林看去,他哪仅仅是“庸碌”!秦王眼神呆滞游离,时不时做出一些细微的、好像连他自己都无法克制的小动作,看起来似乎智力有问题。
他想想,女皇这几个孩子其实还挺糟心的。
大女儿虽是储君,但心胸狭隘。更有一点为朝臣所诋,就是太女殿下成婚多年却依旧无子嗣。二儿子先天不足,难堪大任。三女儿体弱多病也就罢了,又为她所讨厌。
糟心啊,真糟心。
糟心的女皇陛下挥挥手,随便赏赐了柏林一些东西。
都是一些小物件,只有一串红珊瑚珠子还看着可爱。
他现在这双ai眼睛立马就识别出了价格,这几样东西加起来大概还比不过他今天早上看到的玉珏。如果不是换了个芯子,原主对李淳熙的失望大概会更上一层楼。
但现在,他装作没看到女皇的敷衍和太女眼神中的讽刺,高高兴兴的收下了。
反正他嫁的是公主又不是这一家子。
看到柏林这般反应,首座上投来女皇审视的目光。
良久,她像是随意的提了一句:“临安,你既然已经成年婚配,可归去你的封邑了。”她顿了顿,似乎觉得说出这般赶女儿的话太不妥,有外人在场,总归顾及面子,就添了一句:“之前怕坏你福泽,只封了你一个公主,等到你启程之时,朕把江东划给你。吴地地域辽阔,风景优美,适合你养病。”
这话翻译一下就是,看我对你多好哇,把你流放到偏远(地域辽阔)、荒芜(风景优美)的地区,美名其曰给你养病。实际上,李淳熙所需要的药材大多只有在繁华的长安才有供应。
柏林忧心忡忡,不知道女皇所说的临安是不是后世的杭州一带,也不知道这个朝代吴越地区发不发达。李淳熙这样的身子骨,恐怕去的路上就不行了。
女皇像是敷衍不下去了,摆摆手直接走了,皇后和相君也紧随其后。
太女甩着衣袖走下来,表情扭曲着,阴恻恻的留下一句:“想当吴王,还要看你有没有那个命!”
柏林明显地感觉到李淳熙身上的气场都冷了几度。
他不明白,为何姐妹之间会有这么大的仇恨?甚至连表面工作都不愿做,直接撕破脸皮,就只差说“我想弄死你”了。
他在心中默念:“系统,报一下数据。”
“幸福值:-1。”
啊。
柏林小心翼翼的看了李淳熙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她。
李淳熙转过眼来,看着他强笑道:“驸马可是不愿同我去临安?”
柏林立刻脱口而出:“我愿意!”
看到李淳熙愣了愣,他小声补充道:“临安也挺好的。”
李淳熙轻轻笑了,她问:“驸马可知临安在哪里?”
这可让柏林愣住了。原主整天都在关心长安又流行了什么衣裳妆面打扮,从未出过长安城,地理知识几乎等于零。
他迟疑的说:“在南方?”
这次李淳熙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是啊,在南方。”她的声音沙沙的,有一种特别的缱绻:“等我们到了那里,我就带你去看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
走在宫道上,柏林一阵后悔。
刚刚那样好的气氛,他只需说一句“好”,也不至于如此尴尬。
他当时不知怎么,脑子一抽脱口,反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病弱公主也没出过长安城,但是他随之一想,觉得自己的问题实在愚不可及——
她可以看书啊!
他看到李淳熙嘴边的笑容慢慢的收了回去,只恨不能读档再来过。
却见她的神情变得怀念,还带着一点淡淡的惆怅。
“我父君就来自临安。”
哎,这个柏林知道一点。
谢侍君并不是长安人士,似乎是南方人,家中也无甚背景。他的出现似乎像天降,消逝得也同一场梦一般。
原先的长安第一美人,故事也传奇得很。
那年一位少年公子,白衣胜雪,容色无双。骑着一匹马,佩着一柄剑,就打南边一路游历到了北边。
他博学多识,言谈幽默,交友广泛,但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到了长安城之后,产生了著名的三胜景。
第一胜景,乌云逐月。
公子到了长安城门口,发现一片乌云正压在头顶上。可奇就奇在另一片天空却是清澈晴朗,日光照下来,自然地分出了两片地域。
公子不喜欢乌云,策马狂奔起来。就在他刚跑出乌云边缘的时候,乌云底下竟然下起了雨!而这片乌云在风的吹动下缓缓往他这边飘了过来!公子无法,只能再狂奔。众人只见一位潇洒飘逸的少年公子骑着白马,一骑绝尘,不,是绝雨。万千雨滴就洒落在他身后,但他身上一滴水都不沾。许是为了不想被淋雨,众人也跟着他狂奔起来。在之后,许多人不明所以,只见一个公子领头身后一片追随者,凑个热闹,也跟着狂奔起来。
这天长安城的众人跟着这神秘的公子从长安城的一头奔到了另一头。最后云销雨霁,彩虹在身后映照,公子翻身下马,在众目睽睽之下只折了郊外的一枝桃花,仿佛只是来赏景踏原。
第二盛景,醉卧美人溪。
公子爱酒,善吟诗,爱博戏。这天去了个长安文人组织的曲水流觞宴会,看似附庸风雅,实则是因为兜里没钱喝酒,到这些宴会上去打个秋风。
秋风打到一半被人看出来了。公子仰天大笑,踉踉跄跄一不小心竟然跌进了溪水里!却只见他没有沉下去,反而漂浮在溪水之上,顺着溪流一路往下,闭着眼睛一边吟诗,一边拿溪水中的流觞饮下。
据说那溪水本来没名没姓,因为有这一出,所以才叫做“美人溪”。
第三胜景,漫天红雨。
公子在长安城出了名,连女皇都想看他一眼。
于是她乔装打扮成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溜出宫去和公子见了面。
女皇有腹有经纶,公子有惊世之才。他们两个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很快引为知己。女皇谈吐不凡,根本不像个未出阁的少女,公子看破不说破,日日在相约之地等待。
逐渐日久生情,女皇下旨让公子入宫,自己却扮作少女模样和公子演了一出棒打鸳鸯的好戏,说要跟着公子私奔。
谁知公子义正言辞,表明自己既然已经接旨,生是女皇的人,死也是女皇的鬼。
女皇大概生了一场自己吃自己醋的脾气。却意外地在将公子迎进宫的那一天,见到了漫天飞扬的花瓣。
公子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策划了这一场红雨,还有一场盛大的求婚。在之后公子进宫,长安城只剩传奇、不见人。
柏林听完,只感觉到深深的可惜。
谢侍君被腰斩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说这些传奇了。李淳熙复述着这些往事,脸上也浮现出淡淡的神往和孺慕。
有这样的父亲,大概是子女一辈子的榜样和骄傲吧。
只是可惜,可惜……
柏林突然产生了一种冲动。他突然问:“你想不想看?”
“什么?”李淳熙没有反应过来。
“看这三种盛景。”柏林说:“其实红雨胜在出彩,漂在溪水上只要掌握一些游泳技巧,就是乌云逐月有些难办,但是……”
“容湛。”李淳熙猛地打断他,脸上的表情渐渐变了,带着一种被侵犯的愤怒和冷意。
“你要当第一美人可以……”她抿了抿唇,想是想把之后的话咽下去,但终究是感情战胜了理智,她说:“这般景象都是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是,天时地利可以等,但没了那个人,他人也不必东施效颦。”
她未等柏林应答,拂袖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后宫,相君->皇妃,父君->母妃
不过是我乱取的嘻嘻,架空大法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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