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水的乐章缓缓地从楼下流淌上来,像清风一样吹进了屋子里。
少女沉默良久,终究是把手轻轻搭上了少年的肩膀。
“我不会跳舞,你可要好好教我呀,哥哥。”
孟莲亭咬字不轻不重,那一声哥哥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却被她软糯的声音勾出一片缠绵的尾音。
柏林轻笑:“呵,放心。”
孟莲亭暗暗磨牙。放心,她很放心,风流成性的浪荡子,惯会的便是搂着女孩子跳舞跳到天亮,嘴上是说不完的油滑情话。
柏林有力的臂膀围在她的身侧,手掌离他的腰际却有一寸左右。
莲亭心中微诧:他这么……文明的吗?
耳边是他压低了的慵懒嗓音:“你先往后退一步,对,然后跟着我,往前。”
裙摆柔顺的展开,在半空中划出弧度。
火油钻石耳环闪着明丽的光,少女身上的馨香一阵一阵扑入少年的鼻腔里。
跳了一小段,柏林突然说:“这件衣服很衬你。”
他以为孟莲亭不会应声,结果只见她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是姐姐挑的。”
哦?柏林挑眉。
那天他买下衣服之后直接给了孟荷亭,想来孟荷亭还没告诉她这件衣服是他看下的。
不知道孟莲亭要是知道真相,会露出什么表情。
他不戳破,但是却说:“你知道这件衣服值多少吗?”
孟莲亭感受到一阵不妙:“多少?”她声音都冷下来了。
徐大少也不在乎这点钱,但是寄人篱下的孟二小姐却不想欠人情。
“一百二十。”
孟莲亭紧紧地闭上了嘴。现在的物价,五百块大洋可以买一辆小轿车,两千块可以买一栋豪宅。一百二十块的裙子,算得上天价了。
良久,孟连婷说:“我会还给你。”
“嗯,你都穿过了……”
“那你要如何?”
“拿东西来抵……我看你功夫很好,不如当我两个月贴身保镖?”
莲亭忍了又忍:“你在公馆里,要什么保镖?”
“谁知道呢,说不定哪天晨跑时就把人家姑娘推地上了,妹妹可要拦住我啊。”
柏林看着孟莲亭吃瘪的样子,突然发现,偶尔阴阳怪气一下,倒是挺爽的。
“……行吧。”孟莲亭憋着气,还是屈服于资本之下。
缱绻的音乐下,他低头看着少女乌黑的发顶,鼻端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这么好的氛围,他有些后悔自己开了那个话题,便转移到:“你用的什么香水?很好闻。”
夸奖总是没错吧?
又是这样,孟莲亭涨红了脸,一言不发。在黑暗中柏林看不分明她的脸色,只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不仅又是一阵懊悔。
干脆不开口静静跳舞算了。
孟莲亭其实会跳舞。不仅会跳舞,在广东学拳那会儿,她甚至偷偷去跑过去过舞厅。可此时,半靠在这个少年的身上,她仿佛就像一个第一次跳舞的少女,动作生涩、小心翼翼。
她看不见柏林的后面,不知道第一次跟女孩子跳舞的他,背后已经出了薄薄的一层汗。只见他垂着眸,显得有些散漫,似乎是游刃有余的样子,心中懊恼不已。
再一次该后退的时候,她假装错了步伐,狠狠的一脚踩在柏林的脚背上。
她穿着一双银皮低跟鞋,这一脚下去倒也有些分量。
脚背传来剧痛,柏林一下子停住,倒是孟莲亭自己没站稳,摇晃了一下,向后倒去。有力的手掌指向后捞住她的腰肢,两具年轻的躯体就一瞬间紧紧贴在了一起。
仿佛有电流穿过身体交叠处,腰际贴着的手掌滚烫,孟莲亭的心脏像小鼓一样咚咚敲起来。
有女佣路过,见到先太太的房间门半开着,赶紧凑过去一看,却看到两个紧紧贴着的人。
不知道是哪一家贵客跑进了太太的房间,若是被徐大少爷知道了,他们这些下人估计要挨一顿骂。
她赶紧高声说:“贵客切莫在这里!”
房间里的两人才如梦初醒。
孟莲亭整张脸都发起烫来,眼中闪过一丝狼狈,狠狠地推开柏林,夺门而去。
门外的女佣只见一抹娇俏的人影闪过,接着大少爷从里面慢慢的走了出来。
“大少、大少爷?”
“嗯。”柏林淡淡应着,左右环顾。还哪有那抹小鹿一般受惊的身影?
*
孟莲亭一口气跑到后花园。
客人和下人们都在前厅。此时徐公馆的大花园里静悄悄的,草木的芬芳围绕着她,夜晚的凉风吹散了她脸上的热度。
她轻轻喘着气,夜晚宁静的很,耳边似乎就只有心脏节奏的地搏动着的声音。
她从没在夜晚来过大花园,此刻只有草丛里微弱的虫鸣声,还有从远处别墅区里窗户透出来的微微亮的光。
夜晚的大花园好像变了个样子。她往回走着,逐渐失去了方向。
莲婷是个路痴。
花园不知道是哪一位高人设计的,在白天看上去柳暗花明,独出心裁,夜晚就像一个迷宫一样。她明明是朝着别墅区走的,不知道为什么,越走越远。
莲亭心里暗骂自己冲动,但又不禁委屈。
都怪徐宴风,她想。
父母亡故后,她和姐姐就只有彼此了。
来徐家之前,她虽然不太乐意。但一想到徐家未必收留她们,更何况,姐姐如此柔善好欺负,她们两个,也只能相依为命。
想起姐姐,孟莲亭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是的。她和姐姐相依为命。任何人都不能插足。
徐宴风,哼!她心中冷笑一声,花心大少的一时兴起罢了,她迟早要离开徐家,不能跟他有再多的牵扯了。
她终于看见亮着灯的房子了,没有看清楚方位直接走了进去。
西堂。
徐老爷拿出一长盒,交给得力助手。
“宴会结束后,给秋水路的杨老爷拿去。”
得力助手看着那长盒子犹豫了一下:“老爷这……您留了多少啊?”
“怎么了?”徐正坤声音有些不耐烦:“这批货多,从我手里漏一点不碍事。”
得力助手压低了声音说:“您还是戒了吧……”眼看着徐正坤的脸色变得铁青,他忙补充道:“大少爷也成年啦,迟早要接手,您还没跟他说您做这生意吧。”
徐正坤脸色稍霁,仍旧青着:“这事儿不用你操心。宴风接手前,我当然是会洗的干干净净。我的儿子,活得堂堂正正。”
“哎!”得力助手应声,往外走去。
徐正坤在堂里坐了一会儿,拧灭灯,慢慢踱步往南楼去。
黑夜中,极轻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
少女的脚步像猫一样悄然无声,从一立式橱柜的阴影角落里走出来,悄悄拉开了徐正坤从中拿出长盒子的抽屉。
里面整整齐齐码了许多长盒。
她随手打开一盒,极其强烈的陈旧苦味扑面而来。她借着微弱的月光,几乎能分辨出这是什么。
罂粟香。
居然是罂粟香。
她小心翼翼地把长盒子放回原位,蹑手蹑脚地爬出了西堂。
想不到,想不到。徐正坤居然做的是这样的生意吗?
不知道那个被溺爱着长大的徐大少爷知道了会如何呢?
*
柏林被唐文林拉去跟几个狐朋狗友互相调侃了一番,好不容易才重新回到了前厅。
他还是没有看见孟莲亭,倒是发现顾氏挽着孟荷亭在跟一个高大的年轻人讲话。
那年轻人背对着他,身材高大矫健,西装裁的修身挺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徐长风。
他几乎能确定,这就是剧本男主角。
徐长风言笑晏晏,谈吐自如。他讲他在南洋大学读书的日常,对时事的见解,孟荷亭时不时轻声跟上几句。顾氏站在一边,看着这对才子佳人,忍不住露出了姨母笑。
徐正坤慢慢从外面进来走到顾氏身边。
“你们在说什么?”
顾氏一看:“哎呀老爷!我要给您介绍一个人,这是常先生,南洋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哩,现在在孙家做家庭教师。”
徐长风笑着转过来,挂上得体的笑容。
“徐老爷好。”又看向顾氏,说:“孙小姐就要嫁人了,前一天是我最后一天任职。”
顾氏“呀”了一声:“老爷,那不正好少爷不是要考大学嘛,就让常先生来教他吧。”
徐正坤不太想用来历不明的人。但是他看着这位英俊高大的年轻人,一种熟悉感在他心头一闪而过,他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那个在记忆深处都要变得模糊的女子身影。
柏林就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
徐正坤笑着搂过他,向徐长风介绍:“这是犬子,今天的寿星。”
徐长风笑着看着柏林。
“大少爷真是朝气蓬勃。”
他的心里却是百味陈杂。
这就是他的生父和弟弟。
他看着那和他一般高,像小白杨一样挺立的少年,心中有些酸涩。如果当年徐正坤没有抛弃他,他应该也是如此光风霁月站在这样的场合,受着别人的奉承吧。
顾氏在一旁的柏林说:“这是常先生。”
柏林心道果然,表面不动声色的叫“常先生好”。
顾氏在旁边一拍手:“少爷你有所不知,常先生真的是一位先生呢!”说罢她又转向徐正坤:“老爷,大少爷和莲亭都要进学,常先生在南洋大学门门功课甲等,来教导他们再合适不过了。”
徐正坤皱皱眉想拒绝。却听儿子看向常枫,意味深长的说:“原来如此,我见常先生一见如故呢。”
徐正坤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给我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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