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献仁找上门来的时候,柏林有一瞬间想躲避。
曾经叱咤风云的前教父像任何一个失意的男人一样,满身疲惫,捂着脸坐在他的对面。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不管是原主的母亲、李献仁,甚至是凯蒂,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一个在赌场摸爬滚打的青年小子,偶遇了因为新奇来此处随便逛逛的年轻名媛。其实并不算什么“偶遇”,在他向她走过去的那一瞬间,这就是一场有预谋的邂逅。
而那个刚刚随着全家移民阿满利的年轻小姐看上去活泼、天真,其实正为自己的清白烦恼。
他“喜欢”上了生机勃勃的名媛小姐,她“迷恋”上了那个会给她变神奇的魔术的赌场青年。
之后的事情就变得俗套、狗血又恶心。野心勃勃的青年和名门淑媛结婚,几年之内迅速地占领了阿满利大部分的赌场,强大了自己的势力,光荣地坐上“教父”的位置。
而那时,名门淑媛发现,他的温柔全部都是伪装,而赌场教父发现,他以为她的“追求爱情”,只不过是一场荒唐的笑话。
她的孩子不是他的,而他最爱的是他的师妹。
他当上公认“教父”的那一天,师妹的孩子刚刚出生,他甚至端着虚假的、那种舅舅对侄女的慈爱笑容,在教堂给那个孩子做了洗礼,还给她取了名字。
男人终于尝到了苦果,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
“那一天,我得知‘小精灵’要来我这取一样东西,我就做了一点防备……可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
他的声音饱含着痛苦。
“她居然是来取凯蒂的手……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言策,”他低低地说,“有些事情你可能不记得了。”
“我想起来了。”柏林接道。
李献仁抬头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柏林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血丝。
“不,你知道的不全,你知不知道你凯蒂姑妈失踪前见的人是谁?是……”
“是我。我全部想起来了。”
“你想起来了?!那你怎么有脸让嘉璧跟在你身边?!你……”
李献仁显然有些激动,他停下来,喘了一口气,柏林可以看到他头顶的白发在微微颤抖。
“抱歉……”
他深吸一口气,放松下来,又靠回沙发椅背。
“我的势力已经大不从前了,”他注视着柏林,“你很优秀。”
柏林继续保持沉默。
李献仁轻轻呼出一口气,缓缓地起身,朝柏林跪了下去。
他的声音嘶哑地不成样子。
“言策,求你了,把嘉璧还给我好不好?你也如愿当上了教父,放了嘉璧,好不好?我,我就这点指望了。”
“你大可不必。”柏林一动不动,“她有自己有选择的权利。”
“选择的权利?!你给过她吗?!是,我的确不配做一位父亲,可是你以为她真的愿意和你待在一起吗?!”
李献仁抹了一把眼睛,站了起来。
“你母亲砍掉了她母亲一只手,而你干了什么?!你是让她漂泊在外,连父母都不能相认的罪魁……”
“住口!”
柏林突然站了起来,他一听这件往事,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微微地颤抖。
李献仁不说话了,他已呈现老态的眼睑垂了下去,拉住了柏林的手。
“言策,你和你母亲一样,这个世上得不到的、得到的、不要的,全部都要握在自己手里。离开她吧,对你们都好。不要执迷了!”
柏林的嘴微张,一个“不”就要脱口而出,却看李献仁注视着他,摇摇头,浮起一个威胁的笑容。
“嘉璧还不知道吧?你说,她要是知道了,你们该如何自处?”
室内一下子安静了。
伽碧莉靠在门外墙边的阴影处。
不知道已经听了多久,她的眼神诡秘莫测,嘴角却拉开一抹奇异的笑容。
“原来……是这样么?”她看着自己的掌心,“逃不掉了呢,教父。”
室内许久没有动静,她的表情也慢慢冷了下来。
“切。”
她走了。
也就没有听到柏林扯开李献仁的手说:
“我不会放手的。”
他说注视着李献仁,很认真的说:“我会把一切告诉她,但我不会放手的。”
*
柏林鸵鸟了。
他起草了好几份“往事陈述”,却遗憾地发现自己很难公平客观地去向伽碧莉讲述这一件事。
系统细细的声音响起:“宿主你好像终于接触到这个世界的攻略难点了……”
柏林理都没理它。
系统咽咽口水,解释道:“您看,其实您通过了第一关,已经比所有宿主都要优秀了!我相信您一定可以克服这个小小的困难……”
“……小小的困难吗?”
他很想找个地方趴一趴,无力地说:“其实我不是没想到这一点,但是真的来临时事实依旧如此残酷。我不怕伽碧莉恨我,但是她如果要离开我,真的……”
柏林想了一下措辞,没想出来,放弃般的吐出三个字。
“好难抓。”
系统沉默一瞬。
“要不,不说了?反正你又不是真的李言策。”
“我不是没想过,”柏林继续无力地说,他已经找到了一个很舒服的姿势,毫无形象地瘫倒在那张专属于他的木沙发上,“但是既然许下了承诺,不说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看着已经双眼无神盯着天花板看的宿主,系统默默地退下了。
而在暗处中,什么东西在地毯上缓缓爬行,发出极其轻微的摩擦声,头顶镶嵌着的监听器闪烁着幽暗的光芒。
*
这段时间黑人老哥觉得气氛有些诡异。
说句实话,他现在感觉十分不顺畅。
教父莫名其妙地把自己关在房间,让他去剧组接小精灵。
不知道为何,他开着车,总觉得背后贴着什么凉凉的东西,让人毛骨悚然。可从后视镜里看去,妙丽的混血女孩专注地看着窗外的风景,琥珀色的眼瞳泛着浅浅的忧伤。
气氛有些凝滞。他不禁打开了车里的广播。
正好是一个茶文电台,冷清的女声从音响中流淌出来,唱的歌很熟悉,开头就是一句“爱上一个天使的缺点,用一种魔鬼的语言”。
黑人老哥听不懂,只觉得好听,手一动,调大了音量。
伽碧莉微微偏头,好像在听这首歌唱的是什么。
听到那一句“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她一愣,接着轻笑起来。
“终不能幸免……”
她低语。
黑人老哥见她状态诡异,“啪”一声又把电台给切了。
伽碧莉也没说什么,淡淡的转过头去,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
黑人老哥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小精灵当上教母指日可待,可千万别惹到她了啊。
车子开的很平稳,滑过中心广场的时候,伽碧莉突然叫他停车。
“你在原地等我三小时。”
黑人老哥不明所以,还是乖乖照做。
他看见伽碧莉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穿行在中心广场的人群中,只是……
她在散步吗?
她沿着广场慢悠悠地走着,晃进了好几次女厕,又在广场边上的长椅坐了好久。
三个小时过去,天都黑透了,黑人老哥等得屁股发麻,才看到伽碧莉往这边走过来。
伽碧莉拉开车门,黑人老哥正想发动引擎,只看见她的手从兜里伸出来,“哗啦啦”在座位中间的储物盒里扔了一把亮闪闪的东西。
一瞬间晃得人眼睛都花了。
他定睛看去,全是各式各样的戒指,有大钻戒,有普通的银环,甚至还有小孩子过家家用的塑料戒指。
黑人老哥眼睛瞪得铜铃大,被伽碧莉轻飘飘一看,他自动又缩回正常尺寸。
谁都默契地没有提这事。
以致于柏林第二天坐上车时才发现,车上好像多了一把不得了的东西。
“伽碧莉?!”
他又惊又怒。
“你……你偷瘾又犯了?!”
伽碧莉斜斜靠在座椅靠背上,展开一个甜美又无辜的笑。
“是啊,教父。这可怎么办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