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李鸾就哭啼啼跑去找宋霁,请求归家。
她哭得极为伤心,连宋霁的屋子都不敢进去,就站在门口,一面抹泪,一面请辞。
宋霁知道这是赵沅捣的鬼,倒也没留她,挥挥手便让她去了。
李鸾要走,王芙自然也不会继续待在这里。她本就是为李鸾来的,她都要走了,她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两人连夜送信让府上来人接她们归去,一刻也不敢多待的样子。
其余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和她们依依惜别。
两家的车马一来,两人却各自哭着扑进马车里,三魂去了七魄。
也不知怎么吓成这样子。
那天晚上,女郎们很晚了才睡,都在讨论她们俩的古怪之处。
赵沅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长舒了口气,一夜安眠。
结果第二天一起来,就听守门的婆子说,昨天晚上李鸾的车马刚出了校场,走了还没有半里路。
那几个驱车的人,突然看到前面有白影晃动,停车前去查探时,李鸾从打开车帘扫了一眼。
顿时吓得尖叫了声,哭着喊着说有鬼。
到了府上,连夜让王妃去请僧人设法驱鬼。
赵沅纳闷,这也太巧了吧。她前脚骗李鸾说有鬼,后脚就真的碰上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
这样想着,背心忍不住一阵发凉。
不过稍微想一想,便也释然了。毕竟当初她也做过三年阿飘。
就算真的有鬼神又如何?
退一万步讲,她是个死过一回的人。
死都不怕,还怕她自己撰造出来的鬼吗?
想明白这些之后,她便继续抄军法了。
宋霁让她抄十遍,还得赶在考校前,任务繁重,还需努力啊!
十天时间一瞬而过,转眼就到了逢十归家的时候。
逢十前的最后一堂课,宋霁讲完了军法的最后一则,宋霁道:“军法总则业已学习完毕,今日午后诸位府上便会来人接你们回去。后日早晨回营,届时会有一场小小的考校,检验时日来你们的学习成果。若通过了,便可留下,若没有通过,会发还回家。你们明白了吗?”
众人尽数乖巧躬身:“是,宋将军。”
人都从静思堂退了出来。
苦了十日,终于捱到回家的这一刻,女郎们的喜悦溢于言表。
刘皎然天性纯真活泼,刚走出静思堂就忍不住手舞足蹈:“终于可以回去了。这些天竟比做和尚都吃得素。晚夕回去,定要我阿娘给我做酱肘子,老卤鸭翅,还有樱桃毕罗。”
宁宛致笑着捏捏她的脸:“你呀,就是喜欢吃。”
李婧宁却是走到赵沅身边,突然勾着她的手腕,笑得一脸和气地看着她:“你说的话还作数吗?”
晏月尘走在最后,抬起眼看向她们,不禁嘀咕:“公主什么时候和赵二姑娘走得这么近的?”
一言让众人走注意到了她们。
听到晏月尘这话,宁宛致抬头看过去,她们俩臂挽着臂,显得分外亲密。
想到那天李鸾说的话,心里就忽然微妙了起来。
赵沅她们走在最前面,自然不知道身后的议论,她对李婧宁说:“当然作数。后天早上我就给你拿来。”
李婧宁心痒痒,她馋那两卷书馋了许久,恨不得马上捧来读,哪还能等后天,于是和赵沅商议:“后天来了有考校,不若等会儿我让人跟你回去拿。”
说完巴巴地望着她,征求她的同意:“可以吗?”
“可以,不过今天有城隍庙会,我二姐姐前几天给我写信来,让我今天散学了先去庙会,可能到家就晚了。”赵沅顿了下,道:“不如你跟我们一起去庙会,晚些时候直接去我家拿了书再回宫。”
李婧宁眉头皱了一下,只道:“不了。”
赵沅觉察到李婧宁情绪陡然间落了许多,侧脸问她:“怎么了?”
李婧宁叹了口气:“皇兄不许我乱跑。”
赵沅听着她话里的意思,敢情她长这么大她还没逛过庙会吗?她缓缓眨了眨眼:“你出过宫吗?”
“在他眼里,出了东宫,哪儿都是不安全的。”李婧宁轻声道:“算了,晚些时候我再让人去吧。”
听到她这话,赵沅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原来做公主也没有想象中的好,她是这个国都最尊贵的女郎,却从不知她的山河长什么模样。
莫名奇妙的,便想到了上一世的李婧宁。
她被困在宫中十几年,第一次见识到外面的世界却是以那么惨烈的方式。
只这么一想,赵沅浑身都发冷。
走着走着,脚步都停了下来。
“怎么了?”
赵沅站在那灰色的院墙下,整个人一动不动。
“阿沅?”李婧宁侧脸一看,才发现她脸上竟是神情莫名凝重,好像整个人处于一种极大的震撼之中,不由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赵沅抿直了嘴唇,忽然抬头朝她笑了笑:“不用那么麻烦,晚些时候我让人给你送去。”
*
赵沅出来的时候,沈如溪几人还没到。
她便在门口阍室等了一会儿。
“最近还习惯吗?”正坐着,忽然听到身后一个声音道。
赵沅扭头。
少年手支在窗户上,一臂撑着脑袋,低头看着自己,嘴里叼了一根狗尾巴草,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正是十几天都没见到过的赵隽,一身士兵打扮,看他这优哉游哉的样子,也不知何时到的这里。
“还习惯。”赵沅走出门去:“你呢?”
“我在宋将军手下做事,就在那边。”他朝大营望了望:“跟你离得很近。”
岂止是近,若是校场和大营中间的那道闸门开了,过来不过片刻。只是李婧宁一行在这里开设学习,为了防止人员嘈杂流动,中间那道门便关了,方便管理。
“你今天没事吗?”赵沅歪着头。
“不是我偷懒,今天我们营里会武,我得了头名,下午有半天空闲。等会儿就要回去的。”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递过去:“喏,给你的。”
油纸包封的不严,有香味儿飘了出来。她惊喜道:“烧鹅。”
“知道你这段时间在营里吃的都是清汤寡水,正好我下午去了城里,顺道给你带的。”
看她扭头笑意盈盈盯着自己,摸了摸鼻子。
赵沅坐在檐下,展开油纸包,挑了一块不肥不瘦的肉放进嘴里。
肉质鲜美,应当是鹤望楼的招牌。
鹤望楼一鹅难求,不早早去排队,连跟鹅毛也捞不着,哪来的鹅?
肉还热乎着,他肯定又是一路风驰电掣回来的。
她细嚼慢咽着,心里渐渐觉得暖意融融。
“那天安乐郡主回京路上遇鬼了,是不是你干的?”赵沅一边啃着烧鹅,一边问道。
“不是……”
他不承认,见她抬头望着自己,挠了挠脑门。
“我听说她把你欺负哭了,就想给她个教训,替你出出气。”他说着,语气很轻松,说完见她盯着自己,语气都变了。
“你有通天的本事,人在军营,耳朵长到校场来了。”赵沅问他:“说吧,哪个是你的线人?”
“我们营里有个人,叫温正,早些年她娘就在军营听差,后来他进了营里,他娘就到校场干活去了,这次正好在会武堂照管你们的饮食起居。我平常帮他上夜值勤,托他娘顺道照看着你。”他解释道:“我绝没有要监视你的意思。”
他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你生气了?”
赵沅想起李鸾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没忍住,不厚道地嗤声笑了起来:“算了,你下次别干这样的事了。”
赵隽顿时松了口气,道:“好,我保证。”
“温正的母亲姓杨,矮矮瘦瘦,人很精干。往后你有什么事情,托她告诉我。”赵隽道。
“我一切都好,你专心做你的事,不必匀出精力管我。宋二叔治军严格,知道你的这些小动作,会生气的。”赵沅道。
赵隽愣了下,才缓缓点头。
宋霁从校场出来,见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致。
夕阳西下,半边天都铺上了暖洋洋的橙色。
徐徐而送的晚风拂动柳梢。
而那少女坐在晚霞里,身披霞光,嘴角的笑意比这霞光更绚烂。
她笑着,对着身前的少年。
那是异于面对着他时的紧张和拘谨。
此时此刻她张扬的神态才是一个十五六岁小女郎应有的模样。
宋霁想道。
赵沅正要起身,一下子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宋霁。
她眉眼一弯,向他唤了声:“二叔。”
那弯开的笑意,和西边的晚霞交相辉映,亮成一道好光景。
他点点头,转而收回眸光,钻进了候在一旁的马车里。
“我记得赵隽这几天下午要巡营?”赵沅的笑意残存在他的意识里,多嘴问了一句。
林霄跟着宋霁多年,几乎立马就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没错,他最近都是下午巡营。不过他昨晚和晁清、尹润哲换了值,从昨天下午开始连值了三场。”
连巡三场营,在半月一次的会武试拔得头筹便算了,竟还有精力来回京城一趟。
宋霁看着车窗外瑰丽的天,闻言只轻轻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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