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顾家今时今日的财力,若有哪户人家想要求娶顾家女子,起码也得是个大富之家,才有脸登门提亲。而在扬州的富人圈子里,似乎没听说过有一个三十五六、妻亡无妾、家住城东的“赵员外”。
老爷子眯着眼琢磨半天,对赵员外没什么印象,但怕是自己上了年纪,不认得近来发达的年轻人,便询问道:“他家做的是什么生意?”
在城东住的富商他几乎都认识,没有哪一家姓赵,老爷子想,他兴许是从别处搬来的,便打听他家中做何生意。
难为顾采莲,好好的嫡出二小姐,却因老太太重男轻女、老爷子疏于关心,一大家子的人连男方的家底都没摸清,就火急火燎地要把她嫁出去,像件廉价的货物随意兜售。若非顾若初替她在老爷子面前说话,恐怕直到她被骗光嫁妆,顾家其他人都一无所觉。
顾若楼回答:“说是做皮货生意的。”
老爷子眉头一皱,渐渐地生出怀疑:“没听说过。”
做皮货生意数得着的大户里,也没有姓赵的。顾峰趁他们说话的功夫,已经重新坐回来,目光闪烁不定,找老太太做主的嚣张气焰全没了。
顾若初笑容狡黠:“祖父,不如派人去把大伯母叫来,问问她就清楚了。正巧大伯母有空,她还和赵员外说过话呢。”
顾峰抬起手背蹭一下额头的薄汗,连忙接过话茬:“不用叫大嫂,我知道,他是外地人,所以爹不认得。”把大嫂给叫来问话不是火上浇油么,和老爷子一聊,想不露馅都难。
顾若初半含开玩笑的语气,眼神却暗藏犀利地说:“咦?不会吧,可我听说那人分明是地道的扬州口音啊。奇怪,三叔,你怎么这样关心二姐的婚事啊,还坚持要二姐嫁给赵员外,难道三叔认得此人?三叔若认得,不妨对祖父说说他的底细,省得劳烦官府帮着查。”
顾峰的后背簌簌冒出冷汗,打湿了内衫。他有片刻的怀疑,顾若初该不会从哪里听到了什么风声吧。
可顾峰再转念一想,自己很聪明,而且做事十分周密,不会露出任何的破绽,除非是姓赵的透漏出去……可那家伙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呢,不应当啊。
退一万步,即使姓赵的真来顾家告密,想要通过出卖自己从顾家捞上一笔,又怎么可能会找顾若初,直接找大哥大嫂,岂不更有用吗?
这件事,归根究底,就坏在娘撞鬼上头!
如果娘还好端端的,后宅大事小情都由她做主,婚贴老早就换出去了,还能有现在这些破事?
老爷子早就疑惑,老三频频献殷勤,一言不合便上蹿下跳的,再想想他的品性,要说没猫腻,恐怕没人相信。老爷子板起脸质问:“老三,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顾峰双膝一软,重重跌坐回去。他已经引起了家里人的怀疑,如果他继续为姓赵的辩白,到时候把人拉过来对峙,亦或顾若初真的报官去查怎么办。
顾若初在心中冷笑。她就是要让顾峰感受到威胁,要他察觉到事情就要败露,而且很快会牵连到他。一旦大房知道了真相,他一个当三叔的,竟然惦记着侄女的嫁妆,想毁侄女一辈子,从此他还能安安生生在家里住下去?丁氏第一个就要跟他拼命。
如果顾峰有点脑子,就应该明白,他越坚持就会越危险,除了放弃觊觎顾采莲的嫁妆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果然,顾峰扯出个僵硬的笑容,细声细气地解释道:“爹,我想通了,您老说得对,采莲还是带去京城嫁人最好。”
顾老爷子:“……你已经是当爹的人了,凡事都给我安分些,省得让晚辈们瞧见笑话。”
他纵然怀疑三儿子憋着坏水,却也不曾往骗嫁妆处去想,只当他已经害怕,不敢再闹腾,呵斥一句之后,也就不再去理睬他。
顾峰像只捋顺毛的猫,乖觉地应承:“爹教训的是。”
老爷子又问起顾铭旁的事情来,顾峰趁老爷子不注意,狠狠丢向顾若初一记眼刀。大房的嫁妆,煮熟的鸭子,飞了。这小子的嘴可太欠了,净坏他的好事。
孝敬老太太的银子收不回本儿,姓赵的还占着他手里的宅子等成亲,跟容容那边也没法交代……一大堆的烂事正在等着他处置,他好恨!
顾若初无所谓地耸耸肩膀,还回他一个淡定的微笑。
其实,她完全可以让顾峰在顾家再也抬不起头来,甚至不需要自己出面,就能想办法,把他骗顾采莲嫁妆的事给捅出去。
可她没有这样做,而只是给顾峰一个警告。因为她的目的不是斗败顾峰,争个你死我活,她的初衷是帮助顾采莲,不要让顾采莲被推到火坑里,只要这个目的达到就好。
至于顾峰接下来还会不会算计自家人,又作下什么孽等等,就与她无关了。毕竟她不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早就下定决心要跑路。
大太太丁氏乍听到老爷子给莲儿做主,不嫁赵家,留着到京城再议亲去,一时喜得说不出话来,只顾流泪。
她又细细问过若楼才知,都是若初在中间周旋,才替莲儿免去了这一劫,心中更添无限感激。顾采莲也高兴得紧,搂着丁氏的腰哭了一阵,说一定要好生答谢若初。
丁氏抹把眼泪,带上顾采莲欢欢喜喜去库房里挑些东西,送给若初作为谢礼。
晚间丁氏母女去顾若初的房中,把人请过来吃饭,盛情难却,顾若初只得跟着她们去大房的院子里用饭。
席面也是母女两个一同张罗的,有她们亲手烧的几道菜,再加上丁氏总在说如何感谢她,倒叫顾若初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顾采莲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弟弟,她尽管腼腆,也愿意与他多说话。没多久,姐“弟”俩就交谈甚欢了。
丁氏忙着给两个孩子夹菜,顾采莲双眼亮晶晶的,坐在自己旁边说些女孩子之间流传的趣事,场面安宁温馨,顾若初有片刻的愣神,好像她正在和亲生母亲与亲姐姐相处似的。
“若初,我猜这条腰带很称你。”顾采莲兴致勃勃地从礼品匣子中,找出一条桂子绿的滚雪细纱腰带,细纱质地轻薄,做成半透明的腰带儒雅逸秀,当真好看极了。顾采莲估摸着,这条腰带系在若初腰间的样子定然不错。
“谢谢二姐。”顾若初也很喜欢。
丁氏笑眯眯地说:“正好,我这儿有身袍子,若初,不如你这就去把衣裳换了,再系上腰带,看合身不合身。”
顾若初一愣,随即心虚地笑道:“不必了吧,多麻烦啊。”这里是大房的院子,环境陌生,人多眼杂,换衣裳时倘若被人瞧见点什么,可怎么得了。
顾采莲热情又真诚:“一点儿都不麻烦,衣服若有不合适的地方,我也好帮你改。小迟,你带二少爷去隔壁房间换衣裳。”
站在不远处的小迟应答一声,接过袍子和腰带,推开屋门,撩起门帘,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二少爷,走吧。”
顾若初:“……”
她还有得选吗?
主仆俩走到隔壁屋,大房的下人想进门伺候二少爷更衣,却被小迟驱散:“我们少爷不喜欢陌生人近身服侍,你们都各做各的去吧。”
他随后进屋关门,对站在屏风后的顾若初道:“他们都离开了,二少爷还有其他吩咐吗?”
顾若初稍稍松口气:“你在门前守着,不要放人进来。”
“是。”
屋内好一阵寂静,但只要仔细去听,便能听到更衣时窸窸窣窣的声响。
顾若初缩在屏风后的一角,飞速将原本的衣裳脱下,急匆匆换上丁氏给的袍子,她总是心中不安,犹如惊弓之鸟,止不住地去瞥屋门的方向,全程高度戒备。
好在没人过来打搅,顾若初心道真是虚惊一场,重拾往日的淡定,从屏风后大摇大摆地走出来。
浅青的丝绸儒袍披着微弱的灯火光亮,做工精湛,垂感极佳,与她身材正合适,腰带在小腹前打个结,收出腰线瘦美的轮廓,实乃此身着装的点睛之笔。
小迟抱臂倚在门前,上下打量过她,目光微微一亮,唇角抿出浅笑的弧度。随后,他的视线停在她腹下,撂下手臂道:“二少爷,腰带松了。”
“啊?”她低头一看,果然,因为材质的缘故,腰带滑滑的,本就不容易系好,再加上她刚刚过于紧张,根本没有认真系,故而不牢,此刻打好的结越来越散,袍子都跟着松了。
不待她反应过来,小迟已大步走过来,忽地单膝蹲下去,额头几乎要贴在她的腹部,透过衣料,他灼热的呼吸都能被清晰感受到。顾若初整个人僵硬在原地,脑子轰地一声炸开。
大脑中只盘旋着两个字——完了。
她低头,就看见小迟正在替她打理腰带,那双好看的手停留在下腹的中央,认真地挽着结。只要他的手肘再往下蹭蹭,他一定会惊奇地发现,所谓的二少爷的身体上,根本没长属于男人的某样关键物事。
……
迟钝过后,顾若初猛吞口水,不敢再去想那美丽的画面,抬脚就要往后退。
奈何小迟正牵着她的腰带,她贸然后退不仅没能拉开距离,反倒用力弹了回去,他的指节还不当心顶到她下腹,硌得生疼。
顾若初懵了。
小迟因专注做事却被打扰,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他仰起头,声音发沉:“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