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
待韩清漾穿戴整齐要出门的时候,却飘起了细雨,如牛毛般的春雨顷刻将整个皇宫拢在了一层薄薄的水雾里。
多子撑起了油纸伞,“主子,您慢些,仔细脚下打滑。”
韩清漾不着痕迹的对着一旁的多福使了个眼色,便随着多子一同走进了雨雾里,已是暮春时分,气候和暖,即使下了雨,倒也不觉得冷。
春雨贵如油,御花园里的草木得了雨水的滋润,愈发显得苍翠挺拔,各类名贵花种争奇斗艳。
韩清漾穿的素净,原想从在侧前方引路的素练身上套出些什么来,可见素练只埋头赶路,再加上她又是太后的心腹,想来问也是问不出什么来的,索性也就作罢。
待到了永寿宫的时候,多子还想着跟韩清漾一道进去,却被素练给拦住了。
韩清漾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便自顾进去了。
殿中燃着檀香,倒是吹散了些水汽。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关上,将殿中最后一丝亮光给带走了。屋子里瞬间就暗沉了下来。
韩清漾恭敬的行了礼。
除了那一日选秀之外,这还是两人头一次正式的见面。
太后垂着眸子,看着跪在不远处的韩清漾。
太后不叫起,韩清漾就这么跪着,反正这么些年他都跪习惯了,一时间殿中掉针可闻。
良久之后,太后才缓声道:“起来吧。”
韩清漾知道周炎宗跟太后关系不好,他又一心抱着周炎宗的大腿过活,所以也没那心思跟太后说些场面话,只垂首立在那儿,看起来倒是一副乖巧模样。
“你可知哀家为何找你来?”
太后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韩清漾轻声道:“臣妾不知。”
太后又道:“上前几步,抬起头来。”
韩清漾照着做了。
太后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美人,除却身量比之一般女子高了些,倒也真瞧不出其他异样之处,瞧那纤细的腰肢,瞧那紧致白嫩的肌肤,还有那张足以魅惑人心的脸。
若不是魏芷芙临走前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她,只怕她到死也不敢相信把周炎宗那头野狼崽子给哄的团团转的人竟然是男儿之身。
“你就没什么要跟哀家说的?”
其实要说的有很多,比如身为姬妾他却一直没来永寿宫给太后请安问好,尽尽作为妃嫔的责任,又比如这一回他居然越俎代庖跟着周炎宗一起进殿上香,再比如他更不该恃宠而骄,日日勾着周炎宗等等。
随便哪一条拎出来都是重罪。
韩清漾是个识时务的人,他知道太后挑周炎宗上朝这个时间将他请过来,定没什么好事。
所以也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他福了福身,“是太后命人请臣妾过来的,怎的倒反问起臣妾来了?”
太后一掌拍在了矮几上,力道之大,震的茶盏里的茶水都溅了出来。
“大胆。”
韩清漾倒也不惧,目光直视过去。
座上的妇人容颜震怒,颇有威严,即使涂了厚厚的脂粉也遮不住眼角的细纹。
“太后有事便只管吩咐,一会儿臣妾还得回去伺候陛下用早膳。”
太后讥笑一声。
“你还知道搬出陛下来压哀家?不过你这恐怕是要打错算盘了。”她眸色一冷,“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哀家倒是挺好奇晋王怎么舍得送一个皇子过来,反倒是将公主留下了?”
韩清漾面上的温和之色一敛,唇角掀了掀。
他朝着太后走了过去,眸色慵懒,语调阴沉,一改方才做小伏低的姿态。
“我与陛下同床共枕多日,太后以为陛下会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陛下之所以没有杀了我,反倒是对我疼爱有加,太后难道就不想想是为什么吗?”
两人的脸贴的很近,太后清楚的看到他眸子里的张狂和戏谑。
韩清漾侧脸在她耳旁轻声道:“那是因为我技艺精湛,伺候的陛下很是开心愉悦。”他轻笑一声,站直了身体,“太后若是无事我便先回去了,免得一会儿陛下找起来,于太后也是无益。”
太后先前在周炎宗那吃了亏,现在脖子上还有一道紫青掐痕,现在又被韩清漾这么□□的挑衅,叫她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她将杯盏扔了出去。
“砰”的一声后,从两旁窜出了六七个太监,朝着韩清漾围了过去。
“哀家倒要看看,皇帝会不会为了你这个贱|人,跟哀家翻脸。”
韩清漾一察觉到不对劲,就往后退了去,眼看着人围了上来,右手悄悄的按在了左手戴的那个嵌着宝石的手镯上,跟着一个转身就藏在了太后的身后。
太后只觉脖子一紧,一道极细的丝线勒住了她的脖子,她当下就慌了神。
韩清漾面露冷色。
“自我到了大周从来未曾主动招惹过太后,可太后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我,真当我韩清漾是好惹的吗?”
他语气轻松,丝毫没有在害怕。
“让他们都退下,否则我现在就宰了你,能让大周太后给我陪葬也算是值了。不过我死或是不死那还说不准呢,说不定陛下心疼我,舍不得让我死呢。”
太后连忙喝道:“都给哀家滚出去。”
待到人都退出去之后,韩清漾将那天蚕丝的暗器收进了镯子里,“太后还是好自为之吧。”
他不过是个被送来大周的弃子罢了,一无所有,自然也无所畏惧。
门被打开了,借着外头照进来的光亮,太后瞧着那立在廊下的背影,虽瘦削,却格外的笔直,如松似柏。
她颓然的跌坐在椅子上。
直至那抹身影消失在了影壁之后。
......
睿亲王跟在周炎宗的身后小跑着。
“要臣弟说啊,这些个大臣们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皇兄是大周朝的王,自然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况只是带个心爱的妃嫔上个香罢了,又不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有何可大惊小怪的。”
周炎宗寒着一张脸,听了这话神色稍缓。
心爱的妃嫔?
他是对柔妃动了心了?
在这之前他没有爱过人,自然也不知道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两人一道进了养心殿。
睿亲王倒也不拘束,坐下之后便伸手去拿碟子里的糕点,指尖碰到糕点的时候又想起上次周炎宗居然小气到连糕点都舍不得给他吃便存了份小心。
他偷偷的瞥了一眼周炎宗,见他似乎不在意,便大着胆子拿了一块,扔进了嘴里。
周炎宗喝了口茶,心情倒也没方才那么烦躁了。
“你说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倒是让睿亲王来了精神,他搓了搓手上的糕点屑,坐直了身体,又端起了茶盏喝了一口,这才郑重其事的开了口。
“《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周炎宗寒声道:“说人话!”
睿亲王缩了缩脖子。
“最简单的判断方法就是你摸着良心问自己:你想睡他吗?”
周炎宗呛了一下,咳了两声。
“就这么简单?”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就是爱上他的柔妃了,他无时无刻都在想这件事,甚至在这之前他还连着梦见柔妃好几个晚上。
睿亲王摆了摆手。
“自然不是这么简单的。你得是只想睡他,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谁都不行,唯有他才能安抚你躁动不安的内心,狂热的身体还有那蓬勃而起的欲|念......”
他说的动情,伸手抚着自己的身体,一脸痴迷的样子。
周炎宗揉了揉额角。
“行了,不必说了。孤就是随口一问。”
此地无银三百两。
睿亲王忽的凑了过来,贼兮兮的笑道:“皇兄就跟臣弟说实话吧,你是不是爱上我那新嫂嫂了?大家都是男人,臣弟都懂的。”
周炎宗一脚踹了过去。
“滚!”
睿亲王揉着被踢疼的腿,蹦跶着往后退去。
“臣弟也是见皇兄动了气,所以特特抛下府里的姬妾美人来陪皇兄解闷的,皇兄不感激便算了,做什么要动手脚踢人?”
周炎宗作势抬了抬脚。
睿亲王吓的一哆嗦,抄起桌上的那碟子桃花姬便一溜烟的跑了。
周炎宗拧着眉头,忽的已经退下的睿亲王又回来了,他将那碟子桃花姬放回了桌上,神色正经,不复刚才嬉皮笑脸的样子。
“有些话臣弟知道皇兄不爱听,可臣弟却不得不说。臣弟知道皇兄喜欢柔妃娘娘,可喜欢便喜欢吧,自古英雄爱美人,倒也无可厚非。皇兄既是大周的帝王,就该明白,帝王需得无情,王位才能做得安稳。况他也是皇家里出来的人,岂是外表看起来那么简单的,皇兄切莫......”
话还没说完,茶盏就扔了过来。
骗财骗色这种事倒是好说,最怕的就是被骗走了心。
睿亲王叫着“皇兄饶命”便跑开了。
他说的这些话,周炎宗不是没想过,可是他最近发现自己有些失控了,比如此刻他就在想韩清漾在做什么?明明两人分开只不过片刻功夫啊?况且一会儿两人还要一起用早膳呢,怎的无端就想了呢?
他无比烦闷的靠坐在了宽椅上,长腿交叠的搭在书桌上。
汪寿进来收拾的时候,他到底没忍住问道:“柔妃现在何处?”
“回禀陛下,太后一早让柔妃娘娘过永寿宫说话,想来此刻正在永寿宫呢。”
汪寿的话音刚落,就见周炎宗满脸霜色的站了起来。
“不知死活的老东西。”
他起身快步朝着外面走去,“吩咐下去,永寿宫的人一律给赶出宫去,永世不得入京,近身伺候者杖毙。”
汪寿见周炎宗动了怒,忙应了是。
周炎宗刚走至门外,就见韩清漾撑着油纸伞,笑意盈盈的立在台阶之下。
春雨濛濛,美人容颜昳丽,巧笑盼兮。
周炎宗也顾不得细雨,大步走了过去,将人揽进了怀里。
“太后没为难你吧?”
男人的怀抱温暖而熟悉。
方才永寿宫的事,韩清漾心有余悸,这会子双腿还轻微打着颤,从永寿宫到养心殿,一路走来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扑进男人怀里的一刹那,委屈和后怕汹涌而来,眼泪瞬间模糊了眼睛。
“有陛下在,我没有受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 披着小白兔外衣的.韩清漾张牙舞爪:陛下要是敢欺负我,我就咬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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