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茗山庄位于天山之巅,因有神鸟之灵力护持,所以千百年屹立不倒,且进入罗茗山庄之内,四季如春,毫无寒意。
站在山庄门口遥遥望去,整个天山景象尽收眼底,远处的镜湖澄澈光亮,真的恍如一面镶嵌在山间的镜子。
宋萤玥自从来到罗茗山庄,便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这里的景象在梦里千百次见过。
梦里……她又想起那个白雪皑皑的梦,那只依偎在她怀里的鸟儿。
忽然想到那个梦里,她应当是着急去山下救村民,宋萤玥问道:“庄主,天山脚下有村子吗?”
老庄主笑了笑,捋着胡子回道:“天山苦寒,不适耕种,也不适捕猎,除了罗茗山庄生活在神灵庇佑之中,其他地方都不适宜生存,怎么会有人在这里定居?”
宋萤玥惊异不定的心慢慢放了下去,梦里怎么可能是天山?她真的有点入了魔了。
她从未来过天山,怎么可能梦到这里?
华清一来到这儿就跑得没了影子,那两只猫也撒了欢儿,在山庄里跑得不见踪影。
宋萤玥想要找人陪她去祭坛看看的时候,发现只剩下凌楚墨这一个“闲人”。
算了,还是自己去。
前脚刚出了房门,抬头就看见等在廊柱下的身影。
他穿了件浅白色的衣衫,发丝随意地用一根发带轻轻束起,除了腰间的一条玉扣丝绦,再无其他装饰。
与总在宫里见到的凌楚墨不同,一身素衣卸去了一身贵气,少了些孤寒的贵气,多了些如玉的温润。
他幽深的眸子落在宋萤玥身上,有些不自然地挪开了视线:“祭坛在山庄之外,我陪你一起去。”
宋萤玥下意识反问:“你怎么知道我要去?”
“猜的。”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不由分说地握住了宋萤玥的手,和她并肩而行。
浅浅淡淡的冷香透过他的衣衫发丝,略到宋萤玥的鼻尖。
她挣扎未果,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
这狗男人,刚才以为他温润如玉的印象都是错觉,骨子里的狗和霸道无论什么时候都改不掉了。
出了罗茗山庄的大门,迎面而来的空气寒了几度。
凌楚墨侧头看了看一脸轻快地行走在山林雪地之间的宋萤玥,顿时有些后悔。
如果不把那颗冰棱珠给她就好了,这个时候还有个能够找话题的理由。
自打出了皇宫的门,宋萤玥就和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种感觉甚至比之前她总是提防着他还要难受。
也是那天早上看到那个包裹,他骤然就猜到了她的心思,她不愿意待在皇宫里。
以前他或许是习惯了,习惯了哪怕人形的时候惹她生气,只要变成半本体状态哄哄她就能和好。
现在才意识到,有些事情并不是哄哄就能解决的。
虽然不畏寒暑,但是路途遥远,山路不好走,宋萤玥的额头上不知不觉就浸出来一层薄汗。
凌楚墨手臂一伸,把宋萤玥整个揽在了怀里,带着温度的吐息掠过宋萤玥的耳畔:“这样走太慢了,我带你去。”
“唉——”宋萤玥来不及拒绝,就觉得身体失去了平衡,下意识紧紧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裳。
抬头,就看到凌楚墨的侧颜,光线柔和,护在周身的是暖暖的金光。宋萤玥忍不住心里一抖,狗男人总是在用美颜勾搭她。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凌楚墨的嘴角带着若隐若现的笑意,就像是成功偷了腥的狐狸似的。
有人带着飞,自然比两条腿慢慢走要快得多。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他甘愿跟着当苦力就让他去当呗。
宋萤玥放弃了挣扎,放在他腰间的手臂有紧了紧,免得一不小心他后悔了,中途把她扔下来。
片刻之后,宋萤玥望着眼前的景象,喃喃道:“就是这里?这是祭坛?”
入目是一片颓败的断壁残垣,古旧的青砖堆积成山,破损的青砖端口之上已经生出了绿色的苔藓。
青砖堆旁倒着一尊雕像,雕像碎了一半。
那是个和蔼亲和的女子,身上穿着绫罗轻纱,云纹涌动。
在仅存的那只手掌之上卧着一只半只手掌大的小鸟,小鸟抬起头注视着女子的面庞。
一个祥和美好又充满了爱的场景。
只可惜,一些都毁了,只剩下如今的残破的石头和一堆青砖。
他们走了半个山头,更是钻过了一条数丈长的密道才来到这里,眼前却是一片颓唐。
宋萤玥被这断壁残垣的景象影响得有些感伤:“为何这里一直都没有修缮呢?依照罗茗山庄的财力,重建一个祭坛并不是很难的事情吧。”
“外祖说,这是大祭司的意思。”凌楚墨本能地握住了她的手,想要给她些许安慰,“大祭司曾说若没有下一任祭祀出现,祭坛不能修改,不能有香火。”
“啾啾啾啾~”微不可查的鸟鸣声传入耳畔。
宋萤玥竖起了耳朵,顺着鸟鸣声而去。
就在那座倒塌了的雕像之上出现了一道道的裂纹,裂纹的中心就是那只卧在掌心的小鸟。
表面的石壳一层层龟裂开来,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只全身冰玉色的透明雀鸟。
轻轻挥翅,带起洞穴内的一片飓风,瓦砾之间的沙土翻飞而起,宋萤玥被这沙尘迷得睁不开眼睛。
尘埃落定,那只鸟空悬在半空之中,半个掌心大的小鸟幻化出数尺长的尾羽,粼粼闪光。
它口吐人言道:“汝等何人?竟敢擅闯禁地。”
从尾羽溢出来的闪光透露着层层的威压让宋萤玥有种喘不过气的窒息之感。
金光屏障从凌楚墨周身散出,把宋萤玥的身子整个包裹其中,她才觉得那种窒息之感稍微减弱了些。
“龙族?”感受到金色灵力的气息,灵鸟转过脑袋,紧紧盯着凌楚墨,收了散开的羽翼,低下头道,“原来是圣王驾到,是吾太过冲动,冒犯了圣王。”
宋萤玥曾听到过这个称呼,在去西河行宫的路上,那只带着狐族和狼族来劫囚的母狐狸就是这么称呼凌楚墨的。
凌楚墨上前半步,把宋萤玥护在身后,抬头冷声道:“你只有三羽,可不算是凤鸟。一见面就摆这么大的威风,凤族就是如此教导族人的吗?”
灵鸟停顿片刻,扇动翅膀落地,服服帖帖地垂下了尾羽:“凤族麾下三羽冰鸾拜见圣王。”
宋萤玥眨巴眨巴眼睛,以前没意识到凌楚墨的身份说出去这么有震慑力的吗?
这鸾鸟刚才还一副趾高气昂,一下子就变得服服帖帖了?就为了一个所谓的圣王的称呼?
宋萤玥想了想,踮起脚尖,附耳问到:“圣王是因为你是龙族吗?华清和肃王都不是……难道你是靠颜色取胜的?”
凌楚墨:“……”服了这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三羽冰鸾认真解释道:“圣王的确是龙族之内选定,代代相传。由上一任圣王指定,与颜色并没有什么关系。金龙只是更好看一点而已……”
它着最后一句话说得也有些不自然,眼神微微瞟过凌楚墨的表情,见他没有什么神态变化,才松了口气。
龙族真的是种极端又奇怪的种族,有的喜欢别人夸好看,有的又讨厌别人夸好看……这位圣王倒是看不出是什么态度。
宋萤玥没料到这句话会被冰鸾听到,轻咳两声,不自然地低下头,不动声色地揉了揉有点发烫的耳尖。
这也太尴尬了,本来是想调侃凌楚墨一下,怎么被它听到了?而且它还回答得这么认真……
冰鸾的目光锁在宋萤玥身上,偏头看了半晌才问到:“你是下一任的祭司吗?你和苣禾身上的味道很像。”
“苣禾?”宋萤玥顿时明白过来,“你是说我身上的味道和上一任大祭司很像?”
“对,而且你唤醒了我,定然是大祭司选定之人。”冰鸾点了点头,“我已经沉睡十几年了,若是你再不来,我可能也要消散了。”
凌楚墨听到这句话,眉间一蹙,问道:“凤族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鸾鸟话语一冷道:“圣王抛弃了凤族,我又何必去解答?如今我还承认圣王,已经是凤族能够给予圣王最大的善意了。”
抛弃……这个词刺得宋萤玥心间隐痛。
仿佛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冰封万里的世界里,孤苦无依,苦苦支撑等待的援助始终未到,最终无奈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我时日无多,只能期盼下一任大祭司继承凤族遗志,如今我送你去凤族传承之地。”鸾鸟语气温和,显然这句话是对宋萤玥说的。
“好。”宋萤玥一直秉承着咸鱼的生活姿态,但看到这断壁残垣,心里顿然一痛。
若真是她的责任,她不该再继续逃避下去。
三只花纹繁复的尾羽闪亮,星星点点的光芒聚集在一起,机括之声从地底深处响起,似乎是沉睡已久的巨兽正在从地底苏醒。
”稍等。”凌楚墨忽然出声,紧追到宋萤玥身边,紧紧攥住她的手,“当年必然是有什么误会,凤族战至不存一兵一卒始终未能投降,而凌家当时也陷身在危难之中。若是圣王真的放弃了凤族,我今日怎会出现在这里?”
鸾鸟微微一顿:“好,那你就陪她一起去吧……我也多年未曾开启传承之地,并不知道会把你们传送到何处,保护好她。”
宋萤玥:“???”
这怎么一不小心又被卖给凌楚墨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脚下顿时一空,黑黝黝的黑洞里面穿出一阵阵吞噬之力,宋萤玥下意识地抓住了凌楚墨的袖子。
一阵衣料破碎的撕裂之声……宋萤玥默了默,被橘猫传染了?橘猫压倒炕,她已经胖到拽破衣裳了?
“抱紧我。”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宋萤玥也按照他所说的那么做了,手臂一伸,把身子固定在了他的身上。
果然,还是八爪鱼姿态比较有安全感。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了脚踏实地之感。四周一片黑暗,只是感觉到脚下似乎是踩在了花岗岩类似的坚硬的石头上。
凌楚墨不动声色地往前半步,把宋萤玥挡在身后,拿出一颗夜明珠。
“看来你的确是和大祭司有关,外祖没有认错。”
“有关系就是一见面就把我锁到深不见底的黑洞里?我宁愿没关系。”宋萤玥拧紧了一双秀眉,表情愤愤,“等我回去要好好收拾它,把仇报回来。”
宋萤玥眯了眯眼睛,才在昏暗的灯光下看清楚,这是一道地下的石道,墙壁之上斑斑驳驳,壁画早已模糊不清,看来是历时许久。
凌楚墨被她可爱的表情逗得忍不住笑出声来,安慰道:“没事儿,那鸾鸟没什么恶意,它也不是故意的,你就饶了它吧。就算报仇,你能怎么着?把它毛拔了,还是把它揉秃?”
这句话里调侃的意味昭然若揭,宋萤玥被他气得抬脚就要踩他的脚,却被他轻巧躲开。
气愤之下,宋萤玥决定和凌楚墨保持距离。
不愧是狗男人,在这种情况下都还能想着调侃她!
不过她确实没办法报仇了,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鸾鸟雕像,正是那鸾鸟卧在雕像女人手里的姿态。
它用尽了全部的灵力,最后重新回到了雕像的姿态。
宋萤玥能感觉到雕像之中存在的生机,它还陪在她的身边,只是再也不能翱翔九天了。
想到凌楚墨那句故意劝慰她的揉秃,宋萤玥气愤地揉了一把鸟头。
就是要揉秃!什么都不解释清楚就自己做决定,傻鸟一点都不乖!
手中的灵鸟雕像发出微茫,亮萤萤的光线指引着前进的方向。
宋萤玥毅然决然把凌楚墨抛在了身后,顺着光线往前走。
四周一片漆黑,宋萤玥摸索着走得很慢。
不知从何处扑棱棱飞出一只飞蛾,柔柔的翅膀贴着她的脸庞划过。
宋萤玥吓得一个趔趄。
环视四周,只有凌楚墨手中的夜明珠照出来的一片昏暗光线。
秉承着内心对于未知黑暗的惧怕,宋萤玥下意识离他近了些……心里不由得有些嫌弃自己,怎么一丁点儿的原则都保持不住……
直到又被凌楚墨牵住了手,宋萤玥才意识到,又一不小心掉坑里,他是故意,绝对的!
不过宋萤玥没有躲开。
她听到鸾鸟说十几年之前,那个时候先皇失踪,凌楚墨年纪尚小,撑起大启朝堂都实属不易。
这里面或许真的有什么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