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列的宗庙牌位前烟火缭绕,宋萤玥身着整齐的制式朝服冠珠跪在牌位前的蒲团上,听到耳边的一句“礼成”才理了理衣摆站起身来。
身旁与他并肩而立的是范婼英,也是一身同样的装扮。只是在起身之时,回眸看了宋萤玥一眼。
宋萤玥还真的没在怕的,笑着回瞪回去。都是小透明,都是侍寝都没有侍寝过莫名其妙被封了主位,虽然范婼英有家里的资源支持,但是她现在也有庆贵妃的好感加成,还真不怕她的,
而且这段时间,宋萤玥也看得明确,范婼英就是个色厉内荏的欺软怕硬的草包枕头,越是在她面前怂,越是被欺负,不如就回击回去。
“淑嫔娘娘,荣嫔娘娘,礼数已成,只需再去随着贵妃娘娘去栖凤宫请安便是了。”主领祭拜仪式的内务府大臣把册封的圣旨郑重地放到二人手中。
主位上的庆贵妃的脸上一直挂着得体的微笑,这时候才款款走了下来道:“母后常日里不喜别人打扰,夜间休息也早,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去请安吧,晚了怕是母后不愿意见了。”
轿辇早已经在门口备好,一大早就起身准备晋封的礼仪,宋萤玥在晃悠晃悠的轿辇上不一会儿就有点昏昏欲睡。
忽然手肘撞到身侧横杆上,上次的祭天的时候受伤的伤口还没有全好,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一下子精神了。
轿辇已经到了御花园,前面就是栖凤宫,抬头四顾之间,宋萤玥却顿时心里咯噔了一下。
用力揉了揉眼睛,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刚才她看到御花园门口一身而过的背影,心中莫名觉得熟悉。那道玄色背影一闪而逝,却又如带着凌然的冷冽,引得周围空气都凝固了一瞬。
栖凤宫已经近在眼前,容不得她去细想,收敛了心神下了轿辇,跟在庆贵妃身后步步留心往前走。
太后院子里的菜少了一半,西边一半被采摘得干干净净,但是土地都已经翻好了,估计是等段时间天气暖和起来就要种新一波的蔬菜了。
“臣妾给母后请安。”
宋萤玥跟着庆贵妃规规矩矩进到殿里请了安,才用余光打量了一遍栖凤宫的大殿。果真,也是独树一帜。没有名贵的古董摆设,都是稻草藤蔓编制的家具和屏风,朴素得让人不敢相信。
但是还是能一眼看出,殿里摆着的桌子是上好的红木的,太师椅是百年级别的黄花梨。朴素低调但是一点都不廉价。
主位上的太后笑吟吟地坐着绣着什么东西,听得她们请安,把手头的东西递给了身后的素衣。
按照宋萤玥既定的惯性思维,太后应当是严厉或慈祥的老人家。
但是眼前的女人看起来风华正茂,容颜常驻,一身紫色罗裙衬出雍容华贵的气度,举手抬足之间风韵犹存。张口之间的声音慵懒随意,却带着丝竹一般的悦耳之意:“起身吧,就知道你们今日一定来得早。”
宋萤玥怯怯地坐了半张椅子,心里的思绪如惊涛骇浪。
她之所以一直抱着能够被放出宫的期望就是因为一个沸沸扬扬的传言:皇室凌家多出痴心人。
而其中最有名的痴心人就是先皇,先皇一生钟爱太后,膝下二子都是太后所出。而且,先皇在二皇子,也就是当今皇上出生之后就立了太子,继而就遣散了后宫。
一个怎么样的女人,能够让先皇这样的烁烁明君钟情一声。甚至为她改变了驾崩之后才能放妃嫔出宫的规矩,早早遣散了后宫。
如今一看,宋萤玥觉得自己心中了然,如今的太后,依旧值得上容貌倾城这四字。
太后周身都是慈爱平和的气质,既没有耳提面命宫规,也没有摆出尊贵高高在上的气质。自然而然地和她们唠着家常,关心她们在宫里的生活。
“皇嫂,臣弟又来蹭饭了。”殿外突然传来清朗的声音,并没有一声通传,一身浅白色常服的人已经进入到了大殿之内。
如此不顾规矩之人,在宫里也是少见,宋萤玥心中纳罕,抬头看到如皎洁郎朗月光的银白色头发,心内了然,这位还真的是少有几个可以在宫内肆意之人。
只是,今日的肃王爷和祭天所见不太一样,那时的肃王爷成熟稳重,骨子里带来的尊贵之气在言行之间不自觉流露而出,而这时的肃王爷,衣衫略显凌乱,甚至发髻都有些歪歪斜斜。
“小秦这是怎么了?”太后起身拉着肃王爷在身侧坐下,上下打量了一番,略略蹙眉道,“怎么一身狼狈?这是又和谁去打架了?”
他浅青色衣襟下的手臂上满是青青紫紫的淤痕,就连右边脸颊上也有一块儿淡色的擦伤。看起来有些狼狈,好在并没有损伤那一身出尘飘逸的气质,依旧眉目清俊如谪仙。
肃王爷似乎觉得有点面子上挂不住,挣了两下,把袖子撸下来,才闷闷道:“还能有谁?皇嫂的好儿子,哼,这小子,我现在已经揍不过他了。刚才在比武场和那小子切磋了一下,谁知道那小子下手真的不留情。”
听得这话,太后忍不住抚掌拍了拍他的肩头,顿时笑得前仰后合:“你也是,眼看着多大年纪了,还非要和没长大的小孩子争个长短,有什么好斗气的。”
肩膀上的伤处被拍到,肃王爷疼得龇牙咧嘴,还是一脸不服输的不服气。
“一山不容二龙……不容二虎……”肃王爷孩子气一般梗着脖子,气呼呼地一屁股坐下,“皇嫂又不是不知道,这是天性,改变不了的。”
哈?听到这话的宋萤玥脑子短路了一下。太后两个儿子,一个是敬王爷,如今远在偏僻的江省,年节都没能回京。另一个可不就是当今皇上……
这肃王爷一山不容二虎的话都敢说出来,并且是当着太后娘娘的面直言不讳,没有丝毫忌惮。
难道是她想错了?肃王爷满身文武并不是被皇上打压,而是真的皇族关系良好,自愿退出?
可是又凭什么呢?今上就是个没长大的毛孩子,继承皇位的时候不过十四五岁,而且这么多年也因为身体原因,少有理会政事。怎么算起来都是这个优秀的肃王爷更适合皇位啊。
生了闷气之后的肃王爷才发现殿里还有其他人,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两声,尴尬地换了个得体的姿势端坐好:“今日皇嫂这里这么热闹,皇嫂也不给臣弟介绍一下吗?”
“这是荣嫔和淑嫔,今日晋封之后来找哀家请安的。”太后把手边的干果点心碟子推到肃王爷面前,跟宋萤玥和范婼英说道,“这是肃王爷,想必祭天的时候你们都见过了,你们要唤一声皇叔的。”
“臣妾见过皇叔。”宋萤玥和范婼英一齐起身行礼。
正在专心致志吃碟子里的干果点心的肃王爷笑眯眯抬起来头:“原来是侄媳妇啊,免礼免礼,不用客气。”
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他笑眯眯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把碟子放回到桌面上,朝着二人靠近过来。
宋萤玥下意识退后了一步,因为她很明显发现,肃王爷的目光紧紧落在她身上,步子也是朝着她而来的。
退这一步并没有什么用,肃王爷往前几步,凑得极近。
他轻皱的眉间氤氲着淡淡疑惑之色,浅棕色的琉璃瞳孔之中清澈如水,素银色的长发顺着肩头垂到胸前,飘荡在宋萤玥的眼前。
身上淡淡的醉人酒香缭绕在宋萤玥的鼻翼之间,不知是不是该稍微躲一下避避嫌,宋萤玥紧张地攥住了袖口,下意识身体微微后仰。
肃王爷刚才的孩子气和不正经全都收敛,目光如炬,棕色琉璃目里酝酿着神秘莫测的深意,郑重沉吟道:“你身上有熟悉的味道。”
“臣妾不知王爷说的是什么……”宋萤玥不敢抬头与他对视,轻声讷讷道,“臣妾身上不过是胭脂熏香的味道,哪里有什么其他味道?”
思虑了许久,那棕色琉璃目一亮,薄唇微挑,脸上带出一个轻快的笑意:“本王闻出来了!是酒的味道!”
“瞧你这个胡闹的样子,一点都没改,等下吓坏小孩子了。”太后无奈叹了口气,从主位上走下来,揪着肃王爷的耳朵回到他的位置上。
被说是小孩子的宋萤玥忍不住双颊一红,略略尴尬。这太后娘娘除了平时不爱热闹之外,倒还是挺好相处,也没有那么多上位者的架势。
“皇嫂,疼疼疼,你温柔一点啊。”瞬间被打回熊孩子原型的肃王爷却一动不动,一点都不敢挣扎,丝毫没有刚才高深莫测的样子。
“忘了你皇兄说过的话了?”太后凤目一瞪,肃王爷吓得缩了缩脖子,明明外表是俊美成熟的成年人,这会儿却像极了做错事的孩子,“乖乖听话,这次回来就别乱跑了,好好在京都待着,王府都已经给你修缮完毕了。”
“我……”肃王爷正准备争辩些什么,对上太后不容置喙的凌厉目光,顿时泄了气,喃喃道,“好好好,臣弟听话行了吧,但是皇嫂不准逼臣弟成亲。”
面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太后终究是微微叹了口气:“就知道你还是这个样子,不逼你就是,你安心陪着哀家和皇上待在京都,哀家就满意了。”
“不逼臣弟就行。”肃王爷笑了笑,把肩头的银发甩到背后,继续和桌子上的干果作斗争,下意识喃喃一句,“难怪皇兄一直那么老实,母老虎谁敢惹啊……”
把这句话尽收耳底的太后的表情黑了黑,手掌拍在实木桌子上,惊得桌子上的杯盏一颤:“你说什么?”
“没没没……什么都没说……”肃王爷吓得耸了耸肩,倒吸一口凉气,慌忙改口,“我说难怪皇兄之前那么老实,都是因为皇嫂倾国容貌有魅力。”
这一巴掌不仅吓到了肃王爷,吓得在场的宋萤玥和范婼英都是一抖。肃王爷来之前,太后还在温柔可亲地说今年院子里的萝卜涨势不好,还在唠绣房前几日的新绣样……这一下子风格转变得让人小心脏一跳。
看着肃王爷略带讨好的笑,明知道他是在耍小聪明,太后也没得办法,轻轻冷哼一声,放过了他。没办法,有个比儿子还不省心的傻缺弟弟真的是人生一大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