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天亮,东羊街的电仍然没回来,似乎是电线断开了。
南野早早去买了早饭回来,可惜诊所里几个都睡得结结实实,没有要起来的意思,他也不介意,在外头做了套健身操锻炼身体,就听见后头帘子的响动了。
武赤藻睡得极沉,醒来时口水都出来了,将古德白衬衣上的血晕染开一小块,他有些窘迫地伸手去擦一擦,见着老板睡梦之中蹙起眉头,有几分不好意思,当即收回手来,将自己身上滑落的毯子重新盖回去。
他站起身来,借着晨光看古德白的面容,只觉得心神一荡,不由得摸摸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脏,不知道是怎么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偶尔看着老板的模样,就觉得心脏不大舒服,又觉得十分快乐,武赤藻呆呆看了几分钟,听见外头南野回来拉门的声音,险些惊得跳起来,赶忙扭过脸去,差点被绊倒,慌慌张张钻出蒜帘子,猝不及防地跟对方打了个照面。
“醒了?”南野看出他有些魂不守舍,却没问为什么,“我这儿有一次性牙具,你拿去洗漱下吧,过来吃早饭。”
武赤藻应了声,他在狭小的卫生间里简单洗漱完,就出来跟着南野一块儿看东羊街的早晨。
跟繁华的市中心不同,东羊街似乎停留在了十余年前,破旧的小巷,老旧的公共设备,街上人来人往,袅袅炊烟升起,电断了没给他们造成太大的麻烦,有些人甚至还在用煤球。南野将糯米饭揉成饭团的模样,凑在唇边咬了一口:“你看起来跟里头那位先生关系很好。”
“老板的确对我很好。”武赤藻略有些魂不守舍地应道,正咬着吸管喝牛奶。
南野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他见过许多人都有这样的神态,尤其是在云山栖送来杜玉台的时候,可这种神情落在武赤藻脸上,就显得尤为奇妙。他脸上还充斥着孩童应有的纯真与干净,情爱混杂在其中,懵懵懂懂,叫人忍不住生出怜爱与恶意来。
不知道里头那位是否了解。
他们俩一人一张小板凳,坐在门口闲聊,武赤藻问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知道,不过喇叭要求我们晚上待在家里,千万别出门。”南野指了指公寓外的电线杆,上头挂着个大喇叭,嚼了会儿糯米才道,“这件事不是你该更清楚吗?昨天晚上跟着你来的那个男人,他不是善茬吧。”
武赤藻为难了片刻,说道:“陆哥的确有事,不过我不太清楚,他好像是来买钵钵糕的。”
南野顿时笑了起来,他觉得这个年轻人简直像只山林里走出来的小鹿,路过的人要么觉得他可爱,要么恨不得把他的皮肉扒下来都称斤卖两。
好在现在看起来,是觉得他可爱的人多。
“南医生,你跟杜医生是朋友吗?”武赤藻两口就吃完一个包子,鼓起脸颊的模样让南野想起仓鼠。
“是啊。”南野点点头,“我们俩本来算是师兄弟,不过后来我见色忘义,临时退学,写完毕业论文之后就跑到这里来当个穷医生了。好在这里的人不少,有些见不得人的伤,不愿意去大医院,就跑我这来,日子还算过得去,也没比他差。”
武赤藻默默点了点头,又道:“这样啊。”
“你呢?”
“嗯?”
“你怎么样?”
“我……我是老板资助的人,明年要去考大学。”武赤藻不解地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很快又说道,“对了,南医生,云山栖不是好人,你要小心一点。”
南野实在没忍住,很快就大笑了起来,他笑吟吟道:“我也不算什么好人啊。”
这实在让武赤藻意想不到,神情呆滞了片刻,惹得南野肩膀耸动,差点没被糯米呛个半死,他赶忙拍了拍胸膛,好不容易咽下去。这时杜玉台也出来了,他拿过桌上的一瓶牛奶跟地下一张小板凳,也凑过来挤在两人身边,把门挤了个密不透风。
南野忙叫唤起来:“哎哎,还让不让我看诊了,门都给你堵死了。”
武赤藻连忙站起来,又被南野拉下来:“没说你,我说杜玉台呢,这么一大早能有什么事。”
这就奇怪了,堵在门口的是三个人,武赤藻看了看自己跟杜玉台占的地方,才反应过来南野是在开玩笑,于是老实地重新坐下来,变成三个人排排坐。杜玉台连眼皮都懒得掀,看起来分手的打击对他的确很严重,整个人的精神气都黯淡了几分,他喝了大口牛奶才出声:“别逗人家小孩子,等会家长出来就把你弄死。”
南野乐不可支,他在这一小块地方爬摸滚打久了,看人最精准,知道武赤藻是什么水平,也知道古德白是什么水平,然而那又有什么关系,他们之间除了诊费毫无瓜葛。
最多算是个杜玉台,杜玉台跟古德白也没有什么直接仇恨。
杜玉台这会儿又抬眼看着武赤藻忽然笑了下,对南野道:“不……说不准用不着家长,他一个人就能弄死你。”
而武赤藻还在无忧无虑地吃着早饭,这句话让南野的笑容一僵,他看了看杜玉台,对方只是冷笑着吃自己的早饭。
早晨本来是个很好套话的时间,不过杜玉台见过武赤藻对古德白的忠诚,知道自己就算费尽心思,这小子八成也是一问三不知。在酒吧那会儿就是,上一秒还在背英语单词,下一秒就把人家姑娘关了禁闭,这小子做起坏事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单纯的人某种意义上更恐怖,他的纯粹跟善恶毫无关系。
等整片东羊街都苏醒过来后,古德白也起来了,他在里头先是打了几个电话解决些小事,然后才让南野进来更换手臂上的绷带。医生轻车熟路地帮忙解开绷带,忍不住“咦”了一声,原来古德白胳膊上一长道伤痕,有些较浅的口子已经愈合了,结下的痂黏在布上,轻松脱落下来,露出粉色的新肉来。
才不过一个晚上而已。
杜玉台靠在蒜帘边,心中一紧。
南野倒没过多表示自己的惊讶,只是微微笑道:“你恢复得很快啊。”
这已经不是恢复得很快了吧。
古德白的目光微微暗下来,不止是武赤藻的异能,就连米琳的能力也在他身体里发挥作用,这两种异能都进度极为缓慢,可的的确确是在发生作用。他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来,客气地对南野点了点头:“辛苦医生了,我有些话想跟杜先生说,方便吗?”
南野转过头看向杜玉台,见对方点点头,于是耸了耸肩:“请便。”
武赤藻当然没有出去。
“你对塔怎么看?”古德白扶着胳膊站起身来,平静道,“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其实古德白记忆里完全没有任何跟塔有关的东西,他只是昨天晚上偷听到杜玉台跟南野讲话而已,简单言之,他是来套话的。
杜玉台的脸色微沉,冷冷道:“哼,那种东西,亏你们这群人想得出来,不,倒不如说,就是你们这群人才会理所当然地这么想。居然试图把异能者跟常人彻底分开,制造出绝对的人形武器,到那时候不管是阶级还是资源的平衡都会被打破,这样的野心未免过大了吧。”
草——
这是古德白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在心里骂脏话,这绝对不可能是失忆的问题,原主人的记忆跟一本书一样,如果错漏的地方极多,不可能毫无感觉。这座杜玉台口中的“塔”显然涉及了许多大项目,按照古德白身上的异能来看,他是很重要的一个实验材料,根本不可能毫无印象才对。
地下基地的事恐怕不止是人体实验那么简单。
古德白内心狂震,表面却没什么反应,按照杜玉台的话继续说了下去:“你也是异能者。”
杜玉台厌恶道,“……可栖不是。”
异能者是否能颠覆世界现在稳定的法则,创造新秩序还是两说,可是没有异能的有钱甚至掌权者绝对乐意为“创造异能者”付出酬劳,这是比长生不老更清晰的目标,陈家的异能医药项目,恐怕都是是为了这座塔而推进。
不同国家的社会形态不同,对塔所抱持的态度自然也截然不同。
官方多数时候会有些束手束脚的,刘晴大几率已经在调查这件事了,她放长线钓大鱼的可能性极高,在把整座塔挖出来之前,古德白稍微可以喘口气,不用担心自己的事哪天被发现后就被做掉了。
古德白沉默片刻,又很快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塔的。”
“莎乐美,一个打算找你麻烦的女人告诉我的。”杜玉台倒是很痛快,他大概是以为古德白早就知道这些事了,并没过多纠缠,“异能这种东西,现在看着明面上无所谓,可是电人的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不少异能网红都被普通人攻击下线,普通人对强大的异能者非常排斥,信息断绝之后,异能者的环境就会越发艰难起来,这种资源也会收得越来越紧。”
异能者里并不都是杜玉台跟武赤藻这样的角色,还有许许多多异能堪称无用的类型存在,这群人能够混淆大部分人的视听,同样阻绝强大异能者寻找同伴的耳目。
古德白反应很快:“你们在这里联系?”
“偶尔。”杜玉台简洁道。
昨天晚上杜玉台也有提到这个名字,如无意外,蜥蜴人背后的女人大概也是莎乐美。
“她找上你,你却什么都没有做?”
杜玉台微微笑了下,看起来有点讽刺:“谁说我什么都没有做,我起码找到了阿栖,知道了塔,只不过……”
他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也只能做到这里。”
古德白从来不怀疑杜玉台的能力,不过对方这次的操作多少还是让人有点瞠目结舌。
塔——
如果按照原主人看待异能,这是人的一种进化,进化有快有慢,正如同武赤藻与寻常网红的区别,他们最多在变成不同的分类,可是国家还能保持住社会的稳定性。
而建造塔的人,试图打破这种平衡,彻底垄断异能。
这根本不是塔,是空中之城。
古德白到底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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