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里其实并没有别的东西,只是一张纸。
上面还有个熟悉的名字——米琳。
云山栖跟那个女人交易的东西是一张名单,这张名单上的异能者来自五湖四海,他们的共同点都在于特别的异能。
这是一张有关于长生项目的实验体名单,其中的异能者包括自愈、细胞增强、控制体温、停止自身机能活动等等。
武赤藻当时看到保安的时候说过并不是同一拨人,说明那个女人的保镖在发现是异能者后立刻撤退,这么重要的项目被随手放弃,要么是对女人足够信任,要么这根本就是一张毫无意义的名单。
女人的死亡跟云山栖的失踪都掐断了更直接的线索,显然原主人并非善茬,否则对方绝不可能因为这张脸就吓得心脏骤停。
梳理人际网,古老先生也许会知道什么,不过现在人已经死了,没有考虑这个的意义;而詹雅基本上不必列入怀疑,按照她对儿子的溺爱与性情,对此事几乎没有什么知情的可能性,否则现在就应该打来电话,甚至亲自上门,她是长森的掌权者,同理,看来原主人并没有完全让长森集团进入他的小秘密。
在黎明昏黄发难当然不是古德白临时昏了头,其实无论云山栖当时合作与否,他们又是不是能拿到情报,古德白都叮嘱过武赤藻,绝不能放走交易目标。不单单是为了封锁路线,还是警告,是提醒,他莽撞闹大事端是为了让暗处的人看到力量后主动上门,而且电人的问题迫在眉睫,刘晴会需要足够的人手,因此多少也有试探她的意思。
他大张旗鼓地丢下卡片,与黎明昏黄的老板见面,甚至不惜让刘晴发现,当然是早有准备。
就如同刘晴怀疑单克思的事一样,古德白同样怀疑当时电人来到小连山真的只是巧合吗?如果不是巧合,那就要抢在刘晴之前接触对方。
在武赤藻离开的第二天,小鹤为他准备了行李,余涯请他喝了一杯酒,而古德白前一个晚上只给了一句话。
第二天清早,武赤藻醉醺醺地坐上刘晴的车,他将燥热的脸颊贴在窗户上,依依不舍地凝视着自己居住多时的庄园,酒气从鼻子灌入脑子,好似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刘晴专心开车,担忧武赤藻会不习惯,就轻笑着拉开一句家常:“他不来送你吗?”
“嗯。”武赤藻哼出鼻音,他趴在窗边有些犯困,就枕着自己的手,将小半个头探出去。
刘晴忙道:“这样不安全,快回去。”
武赤藻温顺听话地缩了回去,他想了想,有点不知道说什么,见刘晴的次数并不多,算起来只有两次,明明都是只有两次,老板跟她说话的时候就如同老友,可他却觉得跟陌生人差不多,于是靠在后座上看着车顶。
车子里有种淡淡的薄荷香气,很怡人;跟古德白的车不太一样,老板的车总是有种金属感,冰冷的、带着点铁锈感。
“我今天本来有英语考试的。”武赤藻有点难过地说,“老板说明年很快就到了,到时候要考好一些。”
刘晴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明显有些醉了,她哑然失笑道:“你放心,会照顾你的学习的,只是怕你吃不消。他……对你好吗?”
“嗯。”武赤藻点点头,他歪着头想了想,慢吞吞道,“老板说要好好学习,上个好大学,要守法,这样以后可以选自己想走的路,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不提你的异能吗?”
武赤藻看起来有些失落:“嗯,他说,要掌控自己的能力,不要伤害别人,也不要害怕这种力量。”
刘晴看他迷迷糊糊的,便没有再问,只是在心里长叹了一声,她在带走武赤藻的时候其实是有些希望这个孩子能加入组织的,可是这会儿她又觉得也许跟在古德白身边更好。起码那个男人的确是真心实意地关心他,这毕竟只是个还很年轻很年轻的人,他有更好的年华,更好的人生。
拥有强大异能的普通人就如同拿着大人武器的孩子,容易伤害别人,也容易伤害自己。
刘晴的脑海里很快又浮现出那张温文儒雅的脸庞,再一次觉得对方的确是个很不错的人,哪怕他前不久才连累她多写了三份报告。
等到武赤藻被刘晴推醒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基地之中,这里的顶非常非常高,中间腾出的空地足够摆放几十辆汽车了,两边都是栏杆,从台阶上去就是房间。
“去你的房间睡吧。”刘晴推他的时候动作很温柔,甚至有几分母性的慈爱,这让武赤藻有些恍惚。
基地里的房间大多都是统一的,算不上狭小,也谈不上大,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倒是有个很小的独立卫生间,而其他的几乎都是统一的。一张床,脸盆,水桶,桌子,衣柜,还有洗漱用品,看起来单纯只是为了生活而建立的房间,刘晴送他进屋子的时候说道:“可以放些你自己的东西,这些都是新的,你不用担心有人用过。”
其实有人用过也不要紧,武赤藻并不介意,他曾经的出租屋比这个破旧一百倍,甚至还漏水。
“你旁边是水衡子,他现在还在局里,大概晚上才回来。”刘晴看了下自己的手表,沉吟一声道,“他有些吵闹,希望你别介意,陆虞还在出任务,明天才回来,他明天会来指导你。如果你想给谁打电话的话,最好别太晚,这里隔音很一般,抽屉里有你的卡,去食堂会用到,已经充够了,你有什么想要的还可以去旁边的小超市买。”
这里并不是隐形人真正的基地,只是单纯的训练场所,毕竟武赤藻只是借来的资源。
“对了,如果你有什么学业上的问题,都可以问水衡子,他应付考试的本事还算不错。”
武赤藻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
古德白到中午才动身,这次还是余涯当司机。
“怎么去找米琳?”余涯摇下车窗,清风拂面,说不出多少惬意,“之前是怎么回事,外头那树疯了一样,我还以为自己精神错乱了。该不会是小藻那孩子的事儿吧,难怪刘晴今天把他带走了……”
即便古德白不理他,余涯仍然能一个人说得自得其乐,他将这两天的事絮絮叨叨了一遍,最后哼起歌来:“我知道你有事儿,反正这些我也不懂,随便吧。”
米琳家在一座商场附近,要等个红绿灯,人行道的指示灯边站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她望着每个人嘻嘻发笑,看起来精神似乎不大正常,所有路人也都绕着她走,形成无声到近乎诡异的默契。
这附近没有什么地方停车,余涯只好临时将古德白放下去,自己准备去找个车位等着,还没等他发动,红绿灯旁的女人不知何时跑了过来,她扑在车窗上,乱蓬蓬的头发抖动着,不知道落下多少东西来。
余涯可怜她精神不正常,并没发怒,只是嫌弃地赶她:“去——去——”
“嘻嘻。”女人咯咯笑着,很快变成大笑声,手舞足蹈起来,余涯趁着她转过身去,正要启动车子,哪知道她又一下子趴进车窗之中,被车子带着晃出两步。好在余涯才刚松一点儿,又赶紧刹住车,生怕把人撞坏了。
“你要为他死啦。”女人忽然安静下来,她趴着,用手在余涯头发上戳了戳,声音变得又轻又柔,仿佛哄劝婴儿的母亲,很快流出眼泪来,将脏污的脸冲刷出两道痕迹来,“你是他爸爸吗?他要把你杀了。咯咯——哈哈……嘻嘻嘻嘻……”
她忽然失魂落魄地直起身,还撞到了车顶上,念念有词地回到红绿灯旁去了:“你要为他死了,我也要为他死,我的儿子……我把他杀了。”
余涯从后视镜看那个女人,见她跌跌撞撞的,不慎撞到路人身上,当即被嫌恶地推开,她似乎也不觉得痛,垂丧着头,又如同幽魂般站定在了红绿灯边。
他很快就重新启动了车子,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句疯话始终盘旋在余涯的心底。
这些事,走远了的古德白可谓一无所知,他找到大门的时候,正好遇到米琳从超市买菜回来,她看起来比之前更年轻了一点,提着笨重的塑料袋子也不显得吃力:“您来得真准时,我做了些菜,想起年轻人喜欢饮料,家里只有白开水,就赶紧出去买了些。还好看了看时间,见快要到了,就赶紧回来了,这不赶巧,正好遇到你。”
来之前,古德白就提前联系过米琳了,看她的架势,大概是去扫荡了一番。
“是啊,真巧。”古德白微微笑道,“最近还好吗?”
“还好。”米琳应了一声,忽然往古德白身后看了看,神态变得忧愁起来,“哎——”
古德白问:“怎么了?”
“啊,没事。”米琳打开大门,又回头看了看,这次面向很明显,是看着红绿灯边的女人。对方正被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人推搡着,米琳很惆怅地叹了口气道,“麻烦你等一等,不然先上去也可以,我住703,这是钥匙。”
她将饮料递给古德白,很快就走到红绿灯那儿去,把被推倒在地的女人扶起来,对那几个青年严声厉色地批评起来,这群年轻人趁着绿灯悻悻走了。
那女人忽然从米琳怀里挣扎出来,拍手尖利地大笑起来:“要死了!要死了!”
她的笑声与掌声似鼓点般急促,伴随着轮胎急刹的悲鸣声,整条街道都安静下来。
血液无声无息地流向了路边的雨篦子,滴滴答答没入排水沟。
没过多久,警车跟救护车就一块儿来了。
周围站着一众看热闹的人,将路边挤得满满当当,惊吓过后等待着新鲜的谈资;而米琳只是解下自己脖子上的丝巾裹在对方的脸面上,抱着她跌跌撞撞往回走。
她抬头发现古德白竟然还在等着,略有些惊讶,而古德白只是将大门打开,让她们俩先走进去,米琳感激地点了点头。
女人似乎认得米琳,她嘻嘻笑着,略有些依赖地靠在米琳的肩膀上,目光没有焦点,正神经质地四下乱转着,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着,看不出到底想做什么表情。古德白本来以为米琳是怕惹事才掩住那女人的脸,没想到是她的颧骨附近有处极大的擦伤,暗红色的,被发丝黏着,血还新鲜。
“她受伤了?”
“是啊。那些年轻人下手没轻没重的,她又总是莽莽撞撞去跟别人说些有的没的,遇到脾气好的不理她,遇到脾气坏的,还要打她一顿,身上经常受伤。”米琳扶着那个女人,习以为常地叹气道,“我劝过几次,只是……唉,她家里已经没有人了,到底是邻里邻亲的,能照顾就照顾一下。”
古德白见女人的年纪不大,不过四五十岁的模样,显然疯疯癫癫的,不由奇怪,心道:“她既然住在这里,应当家境算不上太差,怎么没有家人吗?”
这女人虽然神志不大清晰的模样,但古德白仍尊重她,并未当面失礼地问出口来。他们进电梯坐到六楼,原来女人就住在米琳楼下,米琳要扶着她,又要弯腰去摸钥匙,古德白便帮上一把,从门口的地毯下摸出钥匙后打开了门,温声道:“这样是不是不□□全?”
“还能怎么办呢。”米琳苦笑,她撑着女人往屋里走。
屋子里并不如古德白所想的那样乱糟糟的,只是有些凌乱,甚至称不上邋遢,米琳将女人放在沙发上,轻车熟路地从角落里找出医药箱,里头快要空了,她翻了会儿,拿出底下的棉签跟碘伏开始帮女人擦拭伤口。
女人只是仰头靠在沙发上,她感觉不到痛,也没有意识到米琳在做什么,双眼放空的模样如同一具尸体。
在米琳收拾好伤口跟医药箱后,她轻轻推了推女人的肩膀,柔声道:“阿娇,我要走了,你记得晚上吃饭。”
女人这才睁开眼睛,被惊醒般看向了米琳:“米姐,阿强是不是放学了。”
米琳的眼泪很快就流下来,她抱着痴痴念着要做饭的女人哭了会儿,对方只是在她怀里摇摇晃晃,怔怔道:“米姐,阿强要回家了,我得做饭去了。”
古德白识趣地退出房间,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米琳擦着眼泪走出来,她抹了抹脸颊,挤出笑容来:“麻烦你久等了。”
“不碍事。”古德白温柔地回答她。
米琳将装满饮料的塑料袋子放在茶几上,上面有个果盆,水果上还残留着未消的水迹,还有些瓜子类的干果,她招呼道:“随意吃,多吃些,我这儿也不常有人来,菜这会儿估计冷了,我去热一热,你等等,很快就好。”
房子如古德白所预料的一般清冷,米琳并没有什么客人,起居饮食都是她自己一个人,东西自然越放越少,健康的生命没能重燃她对生活的热情。古德白终于有空去看饮料了,都是些大众饮品,还有几瓶不同牌子的啤酒,甚至是红酒。
菜热起来很快,米琳将一盘盘热腾腾的菜肴端出来,等摆满整张桌子后才招呼道:“快来坐,我这里跟大厨不能比,将就吃吧,要是不合口味我再炒几个……”
“不用客气。”
古德白给面子地夹了几筷子,老人口味淡,盐放得不多,吃起来如同舌头跟嘴唇打个回来,没滋没味,他只动了动,就将筷子搁下,状若无意地开口:“刚刚那位,那位女士,她是怎么回事?”
“你说阿娇啊,她本家姓蓝,爹妈走得早,就她一个孩子,丈夫四年前患癌去世了,本来有个快高考的儿子。”米琳看起来有点唏嘘,“母子俩相依为命,日子也还算过得去。就几个月前他们俩吵了一架,好像是为阿强早恋的事。年轻人火气上头,出门外套都不披一件,阿娇气归气,还是拿着外套追出去了,她嗓门大,一吵起来满楼道都是她的动静——我在楼上休息,就想下来劝劝。”
嗓门确实够大,古德白想起刚刚路边蓝娇的笑声,默默点了点头。
“阿强正是要面子的年纪,他妈妈越追,自然就走得越快,甚至在楼梯上一前一后都吵了起来。”米琳说到此处,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又开口,“他们俩都是气头上,加上那天有个酒驾的,等阿娇走出楼下大门的时候,阿强正好……正好就被撞到了她面前。”
米琳缓了会儿情绪,才又解释起来:“等救护车来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那之后阿娇就有些变了,刚开始还好,后来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邻居不闹吗?”古德白想了想,问道,“刚刚的事应该不少吧,没惹出乱子?”
“乱子当然有,大家都说阿娇是开了阴阳眼,阿强走了之后,她老是站在红绿灯边上,要么不说话,要么看见谁就说谁死,那些人也真的都出事。大家都吓坏了,还有人卖了房子搬家,赖阿娇害得房子都便宜了,闹了好阵子。”米琳忧虑道,“可还能怎么办呢,闹也没用处,大家都怕阿娇说到自己头上来,她又有时候好,有时候坏的,后来就渐渐不吵了,当没这个人在。”
阴阳眼……会是异能吗?
古德白在心里盘算着,顺便等待米琳缓解情绪,对方很快就充满希望地询问道:“对了,这次来是为了项目吗?是不是要重新启动了。”
“只是来探望一下。”古德白和气道,“我想知道,最近有没有什么陌生人来找过你?”
“这样啊,陌生人?”米琳难掩失望,不过还是认真想了想,她摇摇头道,“没有,我这儿除了偶尔有几个学生记挂着,还会给我打打电话,就没有什么客人上门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古德白面不改色地撒谎道:“是啊,信息不小心被泄露,我怕有人会来骚扰你们,所以特别来探望一下,没事就好。”
“这样啊。”米琳轻而易举地接受了这个回答,她点点头,“没事儿,我一个老太婆,人家能图我什么,倒是您没损失什么吧?”
“没有。”
古德白跟米琳又寒暄了半个小时才准备离开,临行前米琳略有些犹豫地又问了遍:“那个项目……”
“有消息我就会通知你。”古德白温柔起来时如同春风化雨,任何人都难以抗拒,他望着米琳,眼瞳深邃,令人错觉那其中是有温度的,“我希望如果有相关的消息,你能及时通知我,让我帮这个忙,好吗?”
“好……好的。”
米琳根本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回见。”
古德白的嘴唇是明艳的红色,微微笑起来时,这种颜色便尤为动人,也许是楼道里的灯长久没有维护,暗影将这艳红染成灰败尘封的腐朽朱砂,惶惶的,似是鬼魅啃噬血肉后干涸的残迹。
“我一定是累了。”
米琳望着古德白的背影,喃喃着关上门,她仍旧想着对方温文儒雅的神态,无可挑剔的举止,还有亲切体贴的言谈,可是那抹微笑展露在古德白英俊的脸庞上时,竟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非人感,始终令她感觉到一阵心慌意乱。
古德白没有坐电梯,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他慢慢走下阶梯,来到了蓝娇的门外。
门是大开着的,蓝娇坐在客厅的飘窗上,那上头的窗帘已经破破烂烂了,被拽扯下来一大半,半片飘在空中,她似有所感地转过头来看着门外的古德白,忽然幽幽道:“很奇怪吧,压根不认识的人,其实也是连在一起的。”
“什么意思?”古德白很确定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因为那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我看见了!”蓝娇的声音隐隐带着些许凄厉,失魂落魄道,“红色的绳子,把车子跟他们都勒住了,死了,那些勒住的人,总有一个要死的。”
蓝娇从飘窗上走下来,她的头发乱蓬蓬的,脑袋微微摇摆着:“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似卡带的机器一般戛然而止:“我为什么没有看见阿强的绳子呢,我可以拉住他。”
原来如此,居然还有这样的能力。
毫无任何关系的人之间当然也会存在强烈甚至最为强烈的羁绊,比如说剥夺或者被剥夺走生命的那一刻,也许他们从未见过,可是他们被生死联系在一起。
古德白终于明白了蓝娇的异能是什么,他站在门外,看着门内的蓝娇,只是轻柔地询问道:“绳子是什么样的?”
“红色的绳子。”蓝娇只是歪着头,奇怪地看着古德白,重复道,“都捆住了,捆住了,绳子在人身上,还有车子。”
看来只有果,没有因,蓝娇根本不知道谁会死,所以她只喊要死了要死了。
而马路上只可能车撞人,没有人撞车的道理,对于他们这些旁观者而言,自然以为蓝娇所说的就是那几个伤害她的年轻人。
古德白三言两语已将大致的情况了解,微笑着对她摆摆手:“记得吃晚饭,再见。”
蓝娇乖乖地举起手:“再见。”
余涯停在路边的停车位上,稍微有些远,古德白想他等久了,就顺手在附近买了瓶矿泉水当礼物。
直到等古德白上车,余涯都仍然保持着低头的状态,他便用矿泉水撞了撞余涯的胳膊,问道:“怎么了?”
余涯这次反应过来,他揉揉脸,将手上的东西乱七八糟往裤兜里一塞,忙道:“没事没事,就是走了走神,接下来是杜医生家,对吧。”
一条银光闪闪的项链垂在车座边上,古德白见过这条吊坠几次,里面藏着张照片,平日藏在余涯的衣服底下,那上面是古德白的婴儿时期。余涯未婚,女朋友倒是谈过几个,都没谈到结婚的份上,后来慢慢心思就淡了,古德白出生之后,他就将古德白当自己的儿子,反正按照他跟古老爷的交情,本来也是要喊他叔叔的。
“对。”
古德白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回忆起往昔来,心下微动,暗道:“对了,原主人拿长森集团的资源建立了地下基地,可长森未必知道他要做些什么。当初古老爷拿着大权,古德白不敢过于放肆,苏秘书这样的人待在集团里,掂量的是利益跟职位,他性格狡猾,谈不上是什么可信的人。”
那么,当时古德白要想用什么人,最亲近的人——
余涯。
诚然余涯的确是古老爷的兄弟,可是长辈对孩子的溺爱从来是没有任何分寸的。
古德白忽然沉下心,自打事情发生以来,他始终没有将余涯放在心上,因为这人一眼就能看透,显得太愚钝,而且太耿直,他唯一值得称道的只有忠诚。这种忠诚固然可敬可佩,甚至值得称赞,然而一旦变成这种忠诚的敌人,那就显得很可怕了。
去工厂测试武赤藻的异能数值,去黎明昏黄,这些事情余涯都清楚,如果他是知情者,那为什么不开口。
不想、不愿、还是起疑?
然而这一切只是猜测而已,倘若余涯的确什么都不知道,毕竟他看起来确实不是个能藏掩秘密的人,古德白岂不是冤枉好人,便很快就将心神收敛,专注在现有的线索上。
电人那边已经有武赤藻去应付,现在的线索就在女人跟云山栖身上。
那个死去的女人明显认识古德白,而长生的项目看起来谈不上多么正常,显然古德白曾经参与过相关项目甚至是活动。不难理解,古德白有钱有势,且又对异能有极度的偏执,从他这里拉赞助简直是轻而易举。
想知道她的来历,恐怕还要从云山栖身上着手。
余涯一路无话,只老老实实将古德白送到了杜玉台家门口底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难为他开得平平顺顺,竟然没有开出界去。
古德白并不戳破,他还记得杜玉台家的位置,安安静静地乘电梯上去,按部就班地按响了门铃。
“又是谁?”
杜玉台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有气无力,不过仍是很快就上前来开门,他脸上带伤,身后是一片狼藉,见着访客后才将眉毛挑起:“是你啊,古先生。请进吧。”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这是刚刚被入室抢劫了。”古德白随他进门,出口打趣道,“那个孩子呢?”
杜玉台显然方才正在清理,迎人进门后就抄起边上的扫把继续清扫,漫不经心道:“你以为精神疾病都是无害者吗?我刚刚给他打了一针镇定剂,把伤势处理了下,现在正在房间里睡觉,你随便找个地方坐吧,不过沙发上有碎玻璃,小心扎着。”
他不说还好,一说古德白哪还敢坐下,就站在边上看,看了一会儿又开始帮忙。
杜玉台不免讶异道:“劳动您大驾,我可没钱支付。”
“总比一个人快,不清理干净,恐怕你没有心情回答我的问题。”古德白将袖子挽起,险些破碎的瓷杯割到,他将那些大块的碎片捡到垃圾桶之中,又把被掀翻的桌子放正,有张椅子被打折腿,四肢不全地落在冰箱下,冰箱表面有许多击打的痕迹,显然刚被施以毒手。
杜玉台也不打算真让古德白当自己的保洁阿叔,大致收拾后,他从口袋里摸出薄荷烟点上,慢悠悠道:“你跟那群隐形人不一样,是来问栖的?先声明,我们俩在酒吧看到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你看到多少我就看到多少,说不准还没你多,我也不知道栖的下落。”
“我不问那个。”
出乎意料,古德白摇了摇头:“我只是很好奇一点,杜医生,在枪还没有出现的时候,你说过一句话,他没让你死,你也不会让他出事;可是在枪出现后,你看起来完全没预料到。如果这两件事的顺序反一反,那合情合理,偏偏顺序正好相反。”
“还有,他那天喊你唐平,到底是你的真名,还是你另一个身份?”
杜玉台忍不住叹了口气:“不然你来当这个医生好了,我知道你难缠,实在没想到你居然会是这么麻烦的人物,看来人家说富不过三代,有钱人多半脑满肠肥也不一定准确。这怕是个很长的故事,就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了。”
“那还烦请长话短说。”
“啧。”
好在热水壶还没有在医患大战下破碎,杜玉台先是烧上水,然后挑拣出两个完好的玻璃杯重新清洗,又翻出速溶咖啡一杯一勺,靠在洗碗台边漫不经心道:“按照你那位好管家的速度,大概一早就把我查得干干净净吧,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曾经失踪了一段时间。”
“继续。”
“得到异能的前一天,我的一位病人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留恋的人是我,因此临行前打给了我。”杜玉台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当时刚送完老师去医院,又安抚了小思,累得躺在医院外的椅子上睡了一晚,什么都不知道,直到第二天……”
他沉默一会儿,甚至微微笑了起来:“人真是奇怪,明明与机器相差无几,都是由无数零件拼凑而成,居然能闹出这么多是非来。我的异能是在当天晚上觉醒的,刚开始的时候没有这么可控,我甚至不敢开门,他们看见我都会崩溃,我慢慢察觉到异能在发散我的情绪。迫不得已之下只能给自己实施催眠……”
古德白询问道:“催眠对异能有用吗?”
“谁知道,可我当时只有那个办法了,只要我的心情平静了,异能大概就不会再发挥作用了。”杜玉台耸了耸肩膀,正好热水烧开了,他就泡了两杯咖啡,递给古德白一杯,然后开始找糖罐,“是不是挺可笑的,精神科的医生居然会让病人甚至普通人痛不欲生。”
“催眠很成功,我彻底遗忘了自己的异能,甚至是我自己,变成另一个人。”
古德白淡淡道:“是唐平。”
“是啊,我当时将这件事交托给一位朋友,等待我的情况稳定后,由他来解除我的催眠,避免我永远变成唐平。”杜玉台用勺子搅拌着咖啡,脸色看起来很平淡,“还没有到时间,我突然醒了,我不知道是异能平息,还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只知道自己有天醒过来,发现正在跟他同居,而他对杜玉台一无所知,只认识唐平。”
古德白喝了一口咖啡:“他现在已经知道你是杜玉台了。”
“他不承认,可的确知道,因为唐平是个画家,而杜玉台才是个有负累的医生。”杜玉台轻轻叹息了一声,“你不会想知道他到底想把唐平拉回来多少次,有几次他甚至都快把我驾到电椅上了,现在想来,他的动手能力跟胆气的确不是普通人该有的。”
古德白轻笑了声:“合情合理。”
“我当时说他不杀我,是说人格。”杜玉台轻声道,“毕竟唐平彻底结束他短暂的生命,活下来的是杜玉台。”
“你们医生都这么感性吗?”
“哈,总比八卦的有钱人好吧。”
本来还以为能挖出什么蛛丝马迹,没想到居然听到一段久远的悲惨狗血爱情故事,古德白轻轻点着自己的胳膊,那么云山栖的线在杜玉台这里也同样断掉了,有关于长生的项目——要告诉杜玉台吗?
作为普通人而言,杜玉台足够冷静,而且事关云山栖,他应当会动心才对,或者拿他当饵,未尝不可。
算了。
古德白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变数。
“既然如此,那今天就打扰了。”
古德白将咖啡放下,准备转身离开。
“箱子里是什么?”
“杜医生,知道的太多可没有好处。”
“我倒是觉得,事情到此,知道太少反而对我更没有好处,你那天去黎明昏黄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恐怕并不单纯是为了兴趣吧?”杜玉台上前一步拦住古德白,微微笑道,“古先生,我现在算是半个亡命之徒,合作应当对我们之间的关系更有益。”
古德白觑他一眼,冷笑道:“余涯就在楼下。”
“是啊,可我是医生啊。”杜玉台轻柔地说道。
随着这声话落,古德白的视野顿时飘忽了起来,他踉踉跄跄退后两步,一下子倒在地板上,入目只剩下杜玉台那双毛乎乎的拖鞋。
该死,咖啡!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个朋友:
作者:戈南衣
书名:《死去的未婚妻回来了》
简介:
恶魔伪人/妻未婚妻攻,文艺心重爱生病的白月光受。
沈舒宁有一个温柔美丽却身体病弱的未婚妻。
可是他的未婚妻死了。
未婚妻死后,沈舒宁郁郁寡欢,觉得世界上的一切都对他失去了吸引力,甚至想自杀去陪未婚妻。
自杀之前,沈舒宁细致的打扫了房子,却在地下室里无意翻到一本复古厚重的古书。
《亡灵之书》
依靠《亡灵之书》,可以让死者复生,重归人间。
沈舒宁抱着《亡灵之书》坐在沙发上,从天明到天黑。
真的——可以复活未婚妻吗?
他的手指颤抖,摸出刀割开了手指。
外面电闪雷鸣,一道紫色的惊雷照亮了他苍白的面容,大雨瓢泼下,有一道低低的敲门声响起,伴随着未婚妻温柔虚弱的声音。
“阿宁。”
沈舒宁打开门,门外,未婚妻发裙湿濡,往下滴着水,赤/裸的双足上是漆黑的泥,一双漆黑的双眸静静的看着他,温柔而深情。
沈舒宁知道——
死去的未婚妻回来了。
感谢在2020-05-2020:59:41~2020-05-2202:53: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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