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杏再次一睁眼,环境尚未瞧清，便带着一脸的泪水咋咋呼呼叫起来：“统姐！你说不痛这话一点都不心虚吗？拿把刀子捅你心窝一下试试！”
她边说边抬手抹眼泪，觉得哭很丢脸,于是掩饰性地朝统姐插科打诨：“下次开个痛觉屏蔽可以吗？不然就换个别的死法吧,这也太疼了……”
话语在看清眼前后，戛然而止。
四周都是浮动的蓝色火焰,而火焰背后，是身穿火红摆裙金色缨络的少女。她眉目精致昳丽,眉心一点朱红，身姿窈窕,如墨的长发无风自动,脚上的铃铛叮铃作响，远望像是飞天的神女,美得惊心动魄。
最重要的是……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这一刹那,有个模糊的猜测石破天惊地浮现，万杏不可置信地试探道：“你是……统姐？”
女子笑容温丽,开口却是熟悉的味道：“杏妹,初次见面。”
万杏被惊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你你真是……统姐？!”
——不是吧？不能吧？搞这么大啊？
“如你所见，”系统点点头,“此事说来有点话长，但时间紧张,只能长话短说了。”
系统说完,手一扬,蓝色火焰忽地四下散开。这一片漆黑因这四散的火焰渐渐明亮起来，万杏才看见这里是一处山洞，洞壁上刻着繁复的法阵。
“这里便是水镜内的轮回境,也是四大神器的封印所在。杏妹，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万杏，我便是你。”
当系统真的承认自己就是“万杏”时，万杏反而镇定了。
先前万杏曾逼问过系统为何偏偏会是她去渡这个劫，为何系统能与她的元神融合，系统当时不愿作答，此刻便全都有了解释。甚至再往前抽丝剥茧，系统曾讲过的一些话都能隐约透露这一点。
如果没记错的话，万杏还记得系统某次曾对她的表现说过“我对自己从未失望”，也曾说过很多其他露出马脚的话。如果当时便深究……但她也不敢往那深究，现在纠结这个，显然没有什么用处。
万杏抓了几把自己的头发，然后顺了顺思路，决定往事不提只向前看。她提出疑问：“你怎么来到这里的？现在渡劫完成了，你是要回去了吗？回哪里？”
“这件事情的缘由，要从四大神器说起。”
系统指了指石凳，让万杏坐，摆出一副促膝长谈的模样。
“你在人间劫数完成，也便是我的劫数完成。而帝君尚在劫中，我们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让你知晓来龙去脉，并做出选择。”
她提及帝君，万杏心里一痛，长箭穿透心口的疼仍旧挥之不去，万杏一时分不清楚是那时的伤口记住了这种疼，还是某种压抑的情绪在作怪。诚如系统所言，时间所剩不多，万杏强逼自己收拾情绪，洗耳恭听。
“先分清我和你的关系，我是你，你也是我，我们是两个不同时空的彼此。我与你一样，熬夜猝死，来到陌生的地方，成为了荣丰年朝议大夫万鲁光庶六女万杏。但不同的是，我当时并没有系统，也不知道自己未来会如何，孑然一身，孤腔奋勇。”
系统叹了一口气，才慢慢接着道。
“在纳入胡府当天晚上，我千辛万苦逃了出来。此后一路颠沛流离，跌过很多跟头，接受过善意、也被曾被恶意中伤。有过生离、更多死别，为了找到回去的方法，因缘巧合下，我拜入了修仙道士门下，历经五百多年，方才得道成仙。”
三言两语，多少辛酸苦难轻描淡写，万杏闻言沉默——她并不是一个十分坚强的人，系统当初走到这一步，多少血泪不足于道。
“在这个陌生的时代生活了几百年，回不回去似乎不重要了，可总归是个执念，”系统顿了顿，有些怅然，“总想着回去看看，爸妈是否还好。”
这一句话使得万杏的目光也跟着有些落寞地黯下。
——她又何尝不是呢？
“我在天界那些年，翻看了大量典籍，才窥得一二玄机，回去的关键在于四大神器。可神器掌管者……”
听到这，万杏秒懂：“神器掌管者是帝君？”
系统：“是。”
万杏合理推测：“你不会是去勾搭帝君了吧？”
系统：“……是。”
万杏继续推测：“勾搭勾搭着，就勾搭到床上去了是吧？”
“……”
万杏看着系统忍不住幸灾乐祸：“再然后，就动心了是吧？”
系统闻言，立刻笑着反击：“杏妹不也是吗？”
气氛凝滞。
万杏轻咳几声，摆摆手：“继续，继续，你继续说。”
“四大神器，太玄印逆转时间，演天道运转；无妄镜洞察天机，破世间迷障；九黎壶造就万物，容天地之境；破虚图穿梭太虚，造无极之道。”
系统这么一说，万杏明了：“所以回去需要太玄印和破虚图？”
系统肯定地点了点头：“对。所以我做了一个计划。”
万杏直觉与渡劫有关，她思索片刻，脱口：“轮回境！”
“是的，”系统继续道，“轮回境本就是时空交错处，我借渡劫之机解开太玄印和破虚图，想趁此回去。但神器难控，出了一点意外，我差点在轮回境中灰飞烟灭。千钧一刻，帝君散尽修为保了我神魂，将我顺利送入轮回境中。一旦渡劫完成，天道为了让我归位，必定会自动开启太玄印和破虚图，此法不仅安全……”
说到此处，系统微微垂下眼睫，片刻，她笑了一下。
“帝君啊……”她低语，“那样风华的人物，甘愿散尽修为、堕落神格、做一凡人，也替我拼了一线生机，将选择权全数给回我。”
万杏明白对方的意思——此间太玄印和破虚图开启，她可以舍弃家人，选择他；或者，选择家人，舍弃他。
万杏沉默了半晌，轻声问：“那你现在做了决定吗？”
这一次的沉默更久，万杏以为她还没做好决定的时候，系统笑着说：“虽然有点不甘心，但是……不回了吧。”
万杏定定地看着系统，有些意外，但又不是很意外。
“在离开的这段时间，很想他。”系统眼角带着泪，却是满面笑容道，“人也许都是失去之后，才会懂得珍惜吧。”
万杏忽然有些难过，她想问远方的爸爸妈妈怎么办，可是问不出口，因为这个抉择她如今……都有些难以决断，更何况是刻骨铭心的他们。
万杏恍惚之际，系统又温柔道：“我入轮回境的意外，大概就是这个时空恰好是我曾经历过的时空，我看见了过去的我——也就是你。我带着命格，只能影响你这样往前走。但最终目的我确没欺骗你，历劫完成，神器已开，你现在可以选择回家。”
万杏纠结数度，正欲开口询问，又被系统了然地打断。
“我不问你决不决定回去，你也不用问我。”她抬手，指了指万杏的心脏，“问你自己。”
“你要是决定回家，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帝君仍在历劫，尚未归位。此间结界由帝君所设，帝君劫数一旦完成，便会立刻感到异常。到时你想走，许不是那么容易了。”
现下轮到万杏沉默。
“对了，有件事要和你说一下。命格上，攻略帝君进度已经百分百。”
万杏倏的抬头，瞪大了眼睛，诧异地看着系统。她记得系统曾经说过，留有百分之五是帝君的自我，现下是百分百的话——
“帝君很爱你。失去你，他很痛苦。”
系统说完，伸手递给万杏一面异常古朴的镜子。
“这面镜子便是神器之一，无妄镜，可洞察天机，破世间迷障。你可以借它看看如今人间的帝君。如果决定回去的话，还是和帝君好好道别吧。”
万杏紧紧捏着镜框，她红了眼眶，有点迟疑：“那、那你……？”
“我准备走了，”系统摸了摸万杏的头，“估摸半个时辰，帝君人间历劫便会结束。他重做封印也需一些时间，你若是要走，和帝君告别完便要抓紧时间。若是怕见了帝君心软，帝君回来之前便走吧。”
顿了顿，系统突然开玩笑道：“看着你，就觉得以前的我还是挺可爱的。这段岁月也很可爱。”
这话说得万杏又有点想笑，便又听系统喟叹道：“这么长的时间，你辛苦了，谢谢你。杏妹，致我们最好的彼此。”
她探前，大力地抱了抱万杏，然后不等万杏说话，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封印阵。
她飞扬的红色裙角染着光，脚上的铃铛伶仃作响。她从遥远的地方来，与自己有着最奇妙的联系，此刻又目送她去往远方，把交叉的线重新错开而后平行。
万杏想与她说再见，可突然又明白，有些人，是永远不需要说再见的。
比如她和系统，再比如，她和帝君。
铃声远去，封印处一片静寂，时间的流逝在这里变得漫长而模糊。万杏静坐在那许久，才伸手慢慢地擦掉眼泪，平复思绪，将无妄镜轻轻打开。
——看一眼，只是看一眼。
他只要好好过完下半辈子，她就没有什么遗憾。
万杏偷偷对自己说：你看，没了你，他也活得好好的，你有什么放心不下？也没有什么放不下。
可她看却看到镜子里，太子抱着她以剑尖杵地，站在尸体堆积的山前，满脸淌血，蓝金色的朝袍变成墨一般的黑红色，在那又哭又笑。
“杏杏。”
他每杀一人，就喊一声她的名字。
“杏杏。”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正文完结。
大概修改的内容：
1、删掉所有的亲热戏份，所以修改了大量的台词。
2、删掉琴师支线。
3、修改人间历劫剧情。
4、调整部分剧情任务。
5、删减前文自杀剧情。
——怎么有点像游戏更新修改补丁【不是】
最后：真的非常抱歉，这一篇文的追文体验非常不好。我真的表示非常抱歉。我自己也修改了无数次，次数多到自己数不清，版本也多到自己记不清。现在看到它说实话，改吐了。在这里深刻检讨自己、认识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