螳螂们薄翼震颤,都是愤怒到了极点的表现,但他们却又对龙拾雨有所顾忌。
毕竟当时他们可是见过这头恶龙失控撒欢的模样。
根本拦不住。
龙拾雨心虚了,又被知道了过去做的恶霸事件,他可能会被心地善良的公主讨厌。他小声和沈朝幕解释说:“恶龙的事情不能叫抢的......”
沈朝幕一时不知道该讲什么。
太能吃了,真的是太能吃了。
眼前的螳螂越发骚动,沈朝幕又说:“那么,你们聚落坠落在这里是因为什么,总不可能是因为粮仓空了吧。”
那会说联盟语的螳螂却不答话,充满了戒心。
沈朝幕说:“我知道我是猎人,但是我正在追猎疑似塞壬的异兽。如果是它导致你们坠落,我能帮到你们。”
这片区域已知的强大异兽个体就只有塞壬了,很难想象有其他东西能影响整个天上聚落。
螳螂继续以怪异腔调说:“你又是为什么要帮我们?”
“没有为什么,你们应该被困在这里很长时间了,大家都是想回家的不是么。”沈朝幕说,“你们可以当做单纯的利益交换,我想找多点帮手对付那只异兽,你们想回到云端。”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分外冷静,眼中有一抹奇异的光。
光芒极快地掠过,但是龙拾雨看见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螳螂们又是用嘶嘶声交头接耳了一番,对这个提议感到意外。
最后仍然是那只螳螂说:“我们不能相信你。”
“行。”沈朝幕点头,也没多纠缠。
倒是龙拾雨突然开口了:“我知道你们为什么坠落。”他指了指为首那只螳螂的身侧,那里有一块还未愈合的伤口,黑色、皮肉露出微微腐烂,看上去实在不容乐观,“我认识这种伤口。”
沈朝幕的目光也落在了上头。
他一眼便看了出来,那是某种腐朽性的精神力导致的。
......和在这里死亡的炽烈龙的伤口非常相似。
但是龙拾雨为什么会知道呢。
他微微垂眸,看不出什么情绪。
螳螂将话语转述给了同伴,顿时又是一片杂乱的嘶嘶声。龙拾雨的这句话引起了不小的波澜,这次他们的讨论进行了非常久,情绪十分激烈。
最后他们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和龙拾雨说:“我们不会告诉你聚落如今在何方。但如果你能带我们找到那个人,我们就答应帮你。”
“噢,可以啊。”龙拾雨说,“他会过来的,但是你们打不过他的。”
螳螂振翅:“龙类,这种事情不用你来操心。即便打不过我们也会用鲜血一雪前耻。”
又是一阵交头接耳,螳螂说:“你们想找那头异兽对么?你们叫她什么?”
“塞壬。”
“那我们就带你们去找塞壬,不过龙类,你最好遵守你的诺言,我们对你的愤怒仍未退散。只是那个人是我们最想要的猎食目标。”
一群黑色螳螂同时振翅,云雾状的特殊精神力出现在周身。
龙拾雨和沈朝幕感到周身一轻。
这种轻盈感与失重感并不相同。
如果说全然的失重会带来恐惧,带来让人感到四周无所依的漂泊感,那么这种轻盈的感觉是可控的——有种微妙的坚实感,缥缈的云雾已经变成了厚实土地,永远不会离开脚下。
螳螂们的精神力便是如此的特殊。
最强的如维尔潘那般,将缥缈的精神力完全化作实物,比如那些诡异的门票、马戏团动物与小丑,愤怒时精神海直接撕碎敌人。而即便是普通螳螂也能踩踏着幻化出的云雾,在天空中飘浮。
所以天上聚落总是伴着巨大的、似是积雨云的云彩出现。
庞大的云彩在正午向地面洒下浓厚的阴影,而所过之处天穹留下片片卷积云,那些像鳞片一样的云彩轻柔而缥缈。
他们就这样在茫茫的雪山中飞了起来,冰霜与寒风都穿不过云雾。
沈朝幕没有放松警惕,随时注意着螳螂们的举动——那帮螳螂反之也是如此。
龙拾雨还是害怕沈朝幕生气,悄悄用尾巴勾住他的手腕:“嘤。”
沈朝幕却说:“我第一次见到天上聚落,是在还没成为猎人的时候。当时沈家一群优异的晚辈一起出去训练荒野求生与追猎,我们就到了多恩星球。”
“噢,我去过那里。”龙拾雨说,“那里有很多牧民和牲口群。”
沈朝幕立马警觉:“你没有在那里做什么事情吧?”
龙拾雨一脸真诚:“绝对没有......别晃我别晃我!”
沈朝幕摇了一会龙角才松手,继续说:“......总之那时我们刚刚从荒原回来,来到牧民集中的区域。刚回去就是大片的牛羊,很多天没见到那么多活物了,大家都挺高兴的,结果刚抬头就看见了大片的卷积云。天上聚落刚刚才经过,如果往远山那边眺望,还能看到它们巨大的积雨云。”
“啊,那当时你怎样?”龙拾雨热情关心公主,害怕他被螳螂欺负了。
似是回忆起什么,沈朝幕愣了愣。
当时牧地上大片的金色长草飘摇,牛羊成群结队走过。
下午的阳光金黄却不刺眼,一群刚刚归来的少年注意到鳞片般的云朵印在天空,日光从它们之间倾洒而下。再远远眺望,更是能看到苍青色的群山之后,和那高耸如山岳的积雨云。
强大而神秘的异兽就居住在上头。
同行人的脸色都是敌意与征服欲的混合,带着兴奋,其中有一人豪情说:“总有一天,我要把天上聚落从云端扯下来。不就是螳螂么有啥神秘的,连龙族现在都臣服在我们脚底了。”
“就是啊。”又有一人接话,“谁要是第一个能让它们坠落,肯定能历史留名。诶,沈朝幕你干嘛老是盯着云看?”
伙伴笑说:“大天才肯定要准备发威啦。”
“得,沈天才出手那也没我们啥事了。”
一群人开始笑闹,骨子里那种追猎的欲望燃烧,天空也会成为他们的战场。然而后来龙类消失得分外彻底,他们各奔东西,有些继续追猎有些当了雇佣兵,有些成了学者有些开始经商,都是极有天赋的人,在各行各业混得风生水起,没人再提起这话题。
年少的沈朝幕却还是望向那片积雨云。
它比普通的积雨云要庞大得多。金色阳光勾勒出层叠的边缘,像是山岳又更像是城堡。
漫游天际,苍穹无垠。
他脸上有一道浅浅的血痕,还未凝结,衣衫上是几日来洗不去的血和尘。荒原的战斗是艰苦的,与夜行鬼、食腐狮鹫的战斗分外惊险,异兽与人类的争斗从未停歇。
风来了,鼓起衣衫,他说——
“真好看。”沈朝幕说,“当时我想,那朵云真好看。”
不仅这积雨云,他见过许多值得惊叹的事物,比如这群枭欢歌,比如鲛人垂泪,比如龙类亮闪的鳞。
龙拾雨愣了愣,然后笑说:“你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啊。”他的尾巴开始疯狂摩擦沈朝幕的手腕示好,“不过我很喜欢这样的你。”
沈朝幕揉揉他脑袋。
螳螂们的云雾迅速飘过高耸的山巅,穿越不化的、多年未有人到访的冰雪,一座冻结的城堡出现在眼前。
那城堡恢弘,半身深深嵌入了冰川之中。在它周围五六个灰色瞭望塔坍塌了一半,断墙边缘垂下尖锐的冰锥,同样被风霜死死覆盖。
龙拾雨问:“这里是哪里?”
“是北恩王朝的另一座城堡。以前他们精神力分外强大的王族出生于海洋中,每到满月,星辰涌动,也有了逆流而上的能力。”沈朝幕回答,“永夜之地是独属于他们的领地。”
螳螂们降落在城堡的南面。
那里厚实的冰层相对来说少一些,一条暗道被锋利的镰刀劈开,直直通往城堡深处。
螳螂说:“她曾经来过这里,现在去了哪里我们也不知道。我们不会把聚落置于危险之中,你们自己进去吧。”他震动翅膀,看向龙拾雨,身上那腐朽性的伤口依旧狰狞,“龙类,记得把‘那个人’带来。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云雾再次升腾起来,螳螂们走了。
龙拾雨往暗道中走,沈朝幕就在他身边,忽然开口问:“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不知道。”龙拾雨说,“我就随口瞎编的,没想到他们真信了。”
“......腐朽性的精神力我只知道一个人有。所以说这是非常罕见的类型,如果联盟的合法居民中有,肯定会被记录在案。”
“啊我真的不知道。”
“那你听说过沈翟吗?他就是已知拥有这精神力的唯一一人。”
龙拾雨一脸真诚:“不知道,我没听说过哦,从来没有。”
沈朝幕:“......”
龙拾雨并不适合撒谎,银色的尾巴尖都因为略微心虚而蜷了起来。
沈朝幕又问:“连天上聚落也拿你没办法么?”
即便龙拾雨再怎么突然出现,即便大批螳螂都在地表捕猎,天上聚落最基本的战斗力还是有的,不然不足以令空中的许多异兽恐惧。
龙拾雨边走边说:“因为我吃得很快呀。”
沈朝幕:“......”
这个肯定是真的,他都不带半点怀疑的。
但这最少最少,已经是三代龙往上的实力了。
没得洗。
真的没得洗了。
暗道中漆黑,沈朝幕开始摇龙拾雨的龙角:“你为什么没有精神力?为什么没有?”
“啊啊别摇我!我怎么知道啊!”
沈朝幕仔仔细细看着他:“所有人都有精神力。龙拾雨你告诉我,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这对于他是一个很单纯、毫无恶意的问句。
龙拾雨生气了:“你还骂我!”他猛地甩头,不让沈朝幕碰他的漂亮龙角了。
沈朝幕:“......”
于是情况就变成了龙拾雨闷头走在前边,沈朝幕隔了半步跟在后头。
这里的气温非常低,全靠悬停在空中的油灯光芒才明亮起来。
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出现了一堵厚实的冰墙。金色光絮化作利刃模样,有力地刺穿了它。
冰渣四处飞溅,再迈步过那道门扉,眼前的景象已经全然不同。
依旧是层层的寒冰,但这次覆盖的是华丽的长廊。
红色天鹅绒地毯、贝壳灯、带着精细刻花的窗帘、巨大的落地窗......一切都是典雅的王朝风范。
旧时这城堡淹没在海中时,王族游过长廊,窗帘如柔软的丝绸缠绕他们周身,沿路贝壳灯有着奇异而明亮的光辉,落地窗外就是游过的巨大鲸类。
梦幻而华丽的水下王朝,星辰下就是沉默的巨桥。
但海平面下降之后,这里就被冰霜彻彻底底封印了。
城堡分外偏僻,雇佣兵没有飞行器,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攀登有狮鹫的雪山。而对于这些天上行走的螳螂来则是轻而易举。
慢慢走过去,整个城堡就像是一座沉默的坟墓,如果高声喧哗会惊扰过去的亡灵。
所有的门上都是厚厚的冰。他们顺着楼梯一层层搜寻过去,至少城堡的这半面看上去非常正常,是荒废已久后的景象。
除了在第三层的那扇厚重大门。
大门上有精美的浮雕,画的是翻滚的波浪和鱼类,摇摆的海草和贝壳,还有成群的人鱼,他们都在吹着号角。
这门上只是一层薄冰霜,看地面的一道道刮痕,像是经常被人开合的模样。
但是究竟是什么人会在这冰封的坟墓中行走呢?
沈朝幕推开门扉,寒气扑面而来,出现在眼前的是几张长桌子,冰冻的烛台,星河地图被钉在墙上,层层叠叠的书架一眼望不见尽头。
北恩王朝的藏书室。
长桌子上有一杯茶,已经冻上了,倒是杯子的花纹分外可爱,画着一只毛绒绒的棕色小熊,应该属于女性。这里的书上也只是有层霜,轻轻一抹就能抹去,特殊的材质使它们泡在水中也不会损坏,所以多年的冰封没有损伤到太多,文字仍可辨认。
唯一干干净净的,是在角落的、不久前被使用过的一个梯子。
那梯子架在第三排最左端的书架,那里一本书被抽了下来,留了个空位。
平心而论那书籍的位置不算很高,大多男性稍稍伸手就能拿下。
配上那个小熊茶杯,像是有个身材娇小的姑娘在这里努力踮脚过,最后还是懊恼地搬来了长梯。
沈朝幕走了过去,看了看空缺位旁边的其他书。
“这里都是诗集。”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每日一嘤(1/1)
作者没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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