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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昼慢慢抬起身来。

他凝视着对方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点什么来。沈歧的眼睛是漂亮的碧绿色,像博物馆里陈列的古地球时代的翡翠。

但是里面空空如也,什么情绪也没有。

这时候他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了,下意识地又贴了回去,确定自己刚刚没有感觉错。

如果现在告诉他,眼前这位其实是一个需要每天充电的仿真人——

然而这一次,他感受到了对方皮肤下微弱的脉搏。

静静跳动,一下又一下。

头顶上传来一声气音,像是有人在笑,又转瞬即逝。

“……”

许昼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他已经失去了对自己五感的信任。

但他在脑海中回放了一下自己刚刚做过的动作,沉默了片刻,恨不得原地找个洞钻进去。

索玛与卡莱的直线距离有三百公里,飞行一个小时左右就能到达。剩下的时间里,车内又只剩下了司机的哼歌声。

许昼很想说你把我放回去吧,我不解安全带了,奈何根本张不开嘴。

他只能趴着,目光透过后玻璃,望向飞快远去的地面景物。

许昼不知道许程岳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地把他带离卡莱,甚至不惜用这种会彻底激怒自己的方式。

他沉思许久,又想起了半小时前自己与埃文的对话。

当时他的舅舅说,卡莱最近不和平……他想问怎么了,却被催促着去办理了手续,没了下文。

卡莱能有什么不和平的?那里是金色星系的中心,是世界之都,繁华与美好的最高象征。

在这里,街上连个小偷都看不见。

那是因为居住在卡莱市区需要交每月十万星际币的居住费。即便拥有房屋的所有权,也必须要交纳这笔高昂的费用。

这是卡莱市,以及其他许许多多的地方,控制人口数量的一种方式,目的是为了避免重蹈当年耗尽地球资源的覆辙。诚然,缺乏人性,但不得不说成效显著——两千多年过去了,卡莱的生态环境依旧良好如初。

即便是住在地下的贫民区,也需要缴纳每月两万星际币的居住费。所以东街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贫民区”,里面除了少数鬼鬼祟祟的反.动派与偷.渡者外,没有任何奇怪的人。

然而他的表哥罗茵去了一趟之后,就像撞了鬼似的,回来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神叨叨的样子。

难道就是因为他?

因为卡莱不和平,罗茵莫名其妙地疯了,所以要把自己也带走?

许昼越想越乱,连带着头也开始隐隐作痛。

他有头疼的宿疾。在很多人眼里,他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但很少有人知道,他有这么个“一旦陷入沉思就会头疼”的怪病。

据他的母亲说,他一出生就病怏怏的,去了很多家医院都没能查出来是什么病。最后去实验室做了一次基因检测,才发现是一种类似于基因突变引发的疾病。

所以许昼的整个幼年都是在病床上度过的,还在icu里躺过很长一段时间。当初整个卡莱闹得沸沸扬扬,说赫伯特最喜欢的那个孙子恐怕连十岁都活不过,真惨。

好在最后奇迹降临,小病秧子活了下来。

自此,他的家人对他溺爱有加,为他摘星捧月,成功地把他养歪了。

可许昼觉得,自己不仅没有变成瘫痪在家的智障儿童,能去上学,还能一学期不听课但期末必然不挂科,已经是人类发展中的一项伟大奇迹了。

他一头疼,冷汗就止不住地往外冒,身体也轻微地发着抖。

覆在背上的手大概是觉察到了。沈歧问他:“头疼?”

他没应声。

沈歧又解开了安全带,总算是把他放下来了。

“停车。”他对前排的司机说。

司机有点困惑地回头看了看,但还是启动了降落程序,用悬停的方式将车停在了跑道上。

沈歧开了门,从车上下去了。他打开了后备箱,翻找一阵,手里拿着药剂瓶、注射器、棉签和消毒药水回来了。

“车上没药。”他说,“只能注射。”

许昼:“嗯……”

他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完了。

要打针。

……救命。

细长的药剂瓶装着的是特制药,一支造价142万星际币。基因层面的病没有办法根治,只能依靠药物来缓解。

每月一针,偶尔加量,一年下来光药剂就要花去上千万。好在这对于家里来说只是九牛一毛。他只能庆幸自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否则早就死在了“贫穷”这两个字上。

昂贵的药物副作用很小,唯一明显的就是在注射时异常疼痛。

许昼一见到寒气森森的针尖就往车里躲。如果他现在没处在这么被动的情况下,肯定早就和对方掐起来了。

可惜。

他眼睁睁地看着沈歧弹掉注射器里的气泡,接着手臂上一凉,那种令他恐惧的、注射专用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棉签在皮肤上蹭了蹭,又停了片刻。

许昼刚要侧头去看,猝不及防地,恰好看见针尖被缓慢推进皮肤里的一幕,吓得直往后仰去,然后撞在了车窗上。

前排的司机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又飞快地挪回了目光。

“别动。”沈歧朝里推着药剂,语气毫无起伏地警告他,“针头如果断在里面,要切开取出。”

“……”

他成功地被唬住了。

不敢动是不敢动,疼也是真的疼。他原本还在控制着不要掉眼泪,可药水被推进身体、又与身体组织作用的感觉太过强烈,侵蚀着他的意识,等许昼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视线模糊到看不清东西了。

……几个小时前,一模一样的场景,调查中心的护士小姐心疼地看了他一眼,悄悄把纸巾塞进了他手里。

他只恨自己的泪腺为什么这么不争气。

十分钟后,车辆重新起飞。司机提了一句:“还有十多分钟就到了。”

许昼靠在座位上,装死。

他面朝着窗户,努力把自己的脸藏起来。却还是被扳了回去。

沈歧抽了张纸,点在他的眼角。

“别哭了,”他说,“又没对你做什么。”

许昼:“……”

这叫没做什么?

又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位是在开他的玩笑,不动声色、不着痕迹地奚落他。

大概是在报复他昨晚塞的那团纸和那句“不用谢”。

好。真好。许昼咬牙切齿地想。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到了目的地,他有一千种方法让这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车辆最终在凌晨2:25抵达了卡莱星际港口。

许昼最终还是从车上下来了,戴着口罩,身上披着外套,挡住了背后的手。

因为沈歧威胁他说,不下来也可以,只要他不介意被抱着走完全部的安检流程。

他们原本是要直接降落在停机坪里,不用安检,直接乘坐私人穿梭舰前往目的地的。

然而卡莱新年期间戒严,禁止一切私人飞行物通过星际港口出入,导致许昼只能顶着这副鬼样子进港口大厅。

他面无表情地下车,又在心里把许程岳和沈歧骂了几百次。

即便是在夜里,卡莱星际港也异常繁华,来往人群络绎不绝。

星际港的入口处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雕像,雕像上是一个年迈的男子。男子双手向前,手里捧着一颗漂亮的红色晶石,和许昼的那枚耳钉颜色很像。

许昼没有试着向任何一个人求救,那只会做无用功。

他知道,周围的人群里必然还藏着许程岳派来的其他人。

他们没有走普通的安检通道,而是直接进了旁边的特殊入口。沈歧向工作人员出示了一份文件,工作人员看也没看许昼一眼,直接把他们放了进去。

周围的人纷纷朝这边看了过来。能走特殊通道的可都是大人物。

等再过了被放水的安检,许昼又开始在心底埋怨自己,为什么会对沈歧一点戒备心理都没有。

但凡当时自己小心一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被拖着离开卡莱。

等到了登船口,他才知道,自己是要从卡莱飞往b星的首都格林。

怪不得当时他的舅舅会说什么来接自己。原来他也对许程岳的计划知情,甚至完全赞同。

蛇鼠一窝。许昼在心里骂道。

登船口这边比港口大厅里安静了许多。大多数人都在忙于公务,有人在低声交谈,也有人歪着头在打瞌睡。

许昼刚走了没两步,忽然听见一阵清脆的声响。

接着,一声嘶吼打破了登船口的宁静:“滚!!”

不少人都被惊动,纷纷扭头朝声音的来源方向望去。许昼也跟着看了过去。

那边站着一个中年男人,地中海,留了串小胡子,圆润到扣不上西装外套的扣子。

他的背后躲着一位面容精致、脸色苍白的青年,正扶着男人的胳膊瑟瑟发抖,活脱脱一株娇花弱柳。

地上还跪了一个人,正用手捂着脸。似乎是男人刚刚用力扇了他一巴掌。

光看这副场景,都能想象出一部家庭伦理大戏。

周围已经有人在笑了。

但许昼笑不出来。因为他认识那个跪在地上的人。

那是他的同学,陈郁。

到这时,许昼才忽然想起,先前和陈郁聊天时,陈郁说自己今天要到卡莱港来,说是要去抓他那失踪了三个月的父亲。

许昼当然知道自己朋友家里的那点破事。无非就是父亲出轨、父母离婚、孩子判给父亲这一系列操作。

但出轨能出到开始玩失踪的,陈郁的父亲陈以平应当是独一档。

许昼停下了脚步,看了沈歧一眼,没有丝毫犹豫,转身朝着那边走去。

沈歧没拦他,只是跟了过去。

他戴着口罩,只露出了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那双颜色浅淡的眼睛杀气太重,围观人群纷纷避开了他,让出一条路来。

等走到了,许昼才想起……自己没有手能拉陈郁起来。

也不能骂陈以平一顿。

好在沈歧没让他难堪,替他把陈郁扶了起来。

陈以平不认识沈歧,也没认出戴着口罩的许昼。他顿时就不乐意了:“我管教我儿子,你们是哪儿来的人,凑什么热闹呢,啊?你家住海边儿呢?管你妈的闲事!”

许昼看也没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陈以平见他不理睬自己,火气顿时上来了,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就要动手:“哎哟,你还挺拽是吧?老子今天——”

他话还没说完,人群中忽然冲出了两名男子,一人一边架住了陈以平,一言不发地将他向后拖去。

陈以平连声惨叫都没发出来,就被他们猛地撂倒在地,肥胖的身躯在大理石地板上砸出了一声钝响。他身边的青年人细细地尖叫了一声,慌忙过去扶他起来。

听到动静,许昼回头看了一眼。

两个陌生人。

他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果然,不论自己走到哪里,许程岳的人都在盯着自己。沈歧是在明的那一个,在暗的,他不知道有多少个,也一个都不认识。

不过关键时刻,这几个人还是能派上点用场的。

陈郁也诧异地回头看了看,又很快明白了过来。

他眉头皱着,嘴角却仍挂着笑:“哎,你们不赶时间吧?能让我去那边坐会不,我膝盖好像有点肿——我好不容易抓住了那小白脸,结果那老东西趁我不注意踢我,妈的。”

三人走到了休息区。

陈郁坐下,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揉着自己的膝盖,抬起头来问:“你们怎么也在这里啊?之前不是还在索玛吗,怎么突然要去格林?”

许昼:“嗯……”

解释起来有点复杂。主要原因还是他想说话,却说不了。

陈郁说着,忽然注意到了什么:“哎,许昼,你干嘛把手背在背后还披着衣服啊?这样很吊吗?”

“……”

陈郁更奇怪了:“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

他见许昼神情不对劲,顾不得膝盖疼痛,站起身来,去揭他的口罩。

许昼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但口罩还是被掀了起来。

陈郁的动作瞬间僵硬。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许昼藏在外套下的手上。

又抬起头来,看了看许昼略微泛红的眼角。

半晌,陈郁慢慢地把口罩挂了回去,神情复杂地开了口:“这……我的大哥,你们也太会玩了吧。”

许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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