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第二回合敲响了鼓号。
邱韫衍以“帮邱子墨送早膳”的名义,进入邱子墨的房内。
丰盛的早膳刚刚放在柚木桌上,大尾巴狼并不给邱子墨送进口的机会,佯装漫不经心的迂回昨夜的话题。
“咳……我昨天和你说得不太对。”
邱子墨歪了歪头,全然没有怀疑,“怎么了吗哥?”
他换了个称呼,将“哥哥”改成了单字的“哥”,因为这样能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幼稚。
邱韫衍安静了几秒,舔了舔后槽牙。
孤高寡冷的语气瞬间从郁颜的大爷变成了小弟,双手撑在桌上,有些泛狠的盯着邱子墨,“我追求我夫人的时候,可别提多艰苦卓绝了。”
仿佛冷冽的眼神能带给他一丝底气和自信。
邱子墨坐在桌边,懵了。
嘴唇半张,手中还拿着根汤匙。
邱韫衍见敌方的第一道防线已被攻破,转过身继续自己脸不红心不跳的圈套,语气尽可能的哀切凄婉。
“当初夫人她贵为边塞的公主……而我呢?”
邱子墨抢答道,“哥哥啊不……哥也很好啊,听叔叔说,您是邱府的三爷,很厉害的一个人。”
说罢,挖了勺清粥送入口中。
邱韫衍转过身来,情绪激动,“不!你不懂!”
也不知是不是戏太好了,一双眼睛说红就红,他激烈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邱韫衍,一介碌碌无为的平民。”
说真的,他也没想到,前些年冷友容对自己的冷嘲热讽,居然在多年后的今天,用在套路郁颜的亲哥哥身上。
话语不见停下的踪迹,他痛心疾首,“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围在她身边的多金贵公子那么多,我该怎么办呢?我该不该和她求亲呢?”
邱子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看出来的,直觉让他感受到邱韫衍的眸子里在说:“有没有感觉当时的我和现在的你有些相似?”
最后是邱韫衍采用语重心长的战略手段,“最后我把那群男的都打跑了,和她求亲。”
“她就答应了啊!”
邱子墨却陷入了少有的思考中,抽离不出来,像是在和邱韫衍说话,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我上哪找那么多围在漂亮姐姐身边的男人啊……而且我才刚学会走路……也打不过他们啊……”
如果脑海里能杀人的话,邱韫衍觉得他已经把邱子墨碎尸万断了。
他想骂人:你说你是不是脑子有病?我看病的不轻。
可还是竭力压制住自己胸腔中的怒火,一字一顿,循循善诱,“你不需要。”
也禁不住心下感叹:还好颜颜没这么难缠,不然我真是得被逼疯。
此时,躺在襁褓中的邱颜窃笑:稳住,等我长大就有你受得了。
“作为兄长,我只想告诉你,你要是现在不求亲,郁月将来就要和隔壁村的二狗子跑了!”邱韫衍用自己仅存的一点耐性,笑着对邱子墨说。
许是心智还小的缘故,邱子墨真的被他这句话给震慑住了,榆木似的站起身,最爱的清粥也不喝了,“我我我,我现在就去!”
望着邱子墨急不可耐的背影,邱韫衍大剌剌的坐在木椅上,嘴角处缓缓扯出一个弧度。
第二回合,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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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邱子墨的脑回路像是踩了香蕉皮,总是乱滑;可动作却很快,当日下午,绫罗绸缎等一系列嫁妆凭空出现在后花园的空地上,格外瞩目。
邱韫衍觉得是在一旁哼着小曲儿的殷逸给准备的。
心智宛如小破孩的高个子大人手中抱着一捧野玫瑰,站在郁月的面前,害羞的不敢对上姑娘的眼睛,声音却卯足了劲儿的洪亮,“漂亮姐姐,这是我刚在后花园里帮你采的花……你、你可以嫁给我嘛?”
几双冒着金光的眼睛透过斑驳的矮树丛叶,偷偷摸摸却又直勾勾的盯着二人,
可惜,他和姑娘的观察力都不算强,又抑或是太过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去了。
“答应他,答应他……”一手一小撮剌手的树枝,邱韫衍半蹲在地上,看着半倚半靠的姑娘蹲在自己身前,双手轻轻握拳,小声为自己哥哥的下半辈子祈祷。
不自觉笑了笑。
也不知是不是心诚则灵的缘故,远远地,三人看见郁月的口型动了动,接着双手捧过那束玫瑰,含笑点头。
没过几秒,两人像是约定好了,同步羞涩的垂下了头。
邱韫衍一边的眉毛挑得极高,这么……容易?
接着缓缓放下,本就是两情相悦的事儿,想不容易也难。
庆贺之余,他听见被圈在怀中的姑娘极其微弱的叹了口气,清清浅浅,像是怕被人听见。
毫无费力的感情用事藏在心底,郁颜换上一副笑吟吟的脸,慢吞吞的转过身子,仰头看他,“回屋吗?”
侧侧脑袋,像个没事人。
把心事藏起来。
曾是她最擅长的事。
邱韫衍微微一顿,毫不避讳的垂眼对上她有些暗淡无光的眸子,“回,当然回。”
起身之前不忘揉揉郁颜的柔柔发顶。
郁颜娇嗔了声,软软的低吼,“你不要把我头发弄乱了。”
那天下午,邱韫衍知道:他离哄媳妇又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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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郁颜伪装得很好,很好的将没被人求亲过的那份小伤感压抑在心底。
可大红灯笼高高挂,她骗不了自己,自己的心中始终有个疙瘩。
殷逸许是觉得喜事得办得越快越好,于是乎准备将二人的婚事在四五天里齐活。
整座宫殿全都被裹成红色,连郁颜的屋子里也到处贴着镂空的玫瑰印花。
直到某个清晨,腰肢间空落落的。
郁颜睁开眼,邱韫衍失去了踪影。
没太睡醒,郁颜坐起身,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发空。
迷朦的眸子倏忽瞥见了红木桌上整齐摆放的一封信。
旁边还放着个精巧的小红木盒。
在整派红色的背景下,并不是很夺目,反而有种恬静的安适感。
信件深红色的扉页,让郁颜产生了种这是封喜帖的错觉。
边下床边揉眼边小声嘟哝,“下人们这么快就将请帖送来了吗?”
凑近了一看,才发现是封求婚之辞。
心下茫然:她哥哥这是把信送错了地方?还是下人们弄混了屋子?
眼瞄着屋内屋外,除了自己,空无一人。
郁颜下意识有些紧张,呼吸也随之变得快起来。
葱白的指尖飞速而又小心翼翼的拆开信封,怯生生的动作,足以确保能够将这封信复原如初。
俊逸的草书下,她识出一行“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心下不知怎的,“咯噔”一下。
这好像……是夫君的字迹。
眼皮眨动的频率下意识的增速,郁颜的指尖略带着丝颤颤巍巍,将内里包裹着的素洁白纸全部暴露于空气中。
喜庆的红上行云流水般写着二人的生辰八字。
纯黑墨水写下郁颜和邱韫衍的名字。
可惜没等郁颜再往下看,邱韫衍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屋内,正挑眉倚在门边,玩味的看着她,“夫人已经看到了?”
郁颜也不知为何,见到邱韫衍的那一刻,鼻头蓦地一酸,感动得又是一阵稀里哗啦的泪如雨下。
她撇开脸,“谁、谁要你求亲了吗?我、我可没有……”
邱韫衍缓缓移开停靠在门框上的肩膀,走到她身边坐下,“当然……是夫君自己想求的啊。”
他故作惋惜,“我家夫人可不能比其他人少了什么,就更别说求亲了。”
郁颜脸皮薄,更何况也听不了这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闷着头下逐客令,“我、我还没看完!你先出去!”
关键时刻,邱韫衍总有种想逗她的念头,不领情的将她手中的帖子抽了出来,满脸坏笑,“那就……别看了,为夫当面说给你听?”
“不、不要。”郁颜有些急了,想伸手抢回那封求亲帖。
可男人身得高大,又将帖子举得高高的。
她一点儿机会也没有。
只能跳起来,再落回地面,撅着嘴不高兴。
好在邱韫衍也只是逗她几秒,不一会儿,重新将帖子放回姑娘的手中,“好了,不逗你了。”
接着踏出了门,留她想要的独处时光。
房门严丝合缝后,郁颜才继续全神贯注于其中。
“生平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徐再思的那曲折桂令。
落笔是邱韫衍的名字。
背靠在屋内门后。
姑娘的嘴角这才露出淡淡的笑意。
与此同时,耳中也传入邱韫衍的浅浅低笑。
她扬起眼,视线重新停在桌上的小红木盒上。
一颗金指环安静的躺在其中,夺目耀眼。
须臾,姑娘手攥指环,悄无声息的打开门。
尽可能的面无表情,尽可能的心潮不澎湃,对着邱韫衍,“喏。”
她将金指环递过去,并未表明想让他为自己戴上的心意。
好在邱韫衍对她了如指掌,没误以为她想拒绝自己的求亲。
男人笑吟吟着接过,“好。”
柔金色的指环包裹住姑娘细白软滑的手指。
郁颜听见邱韫衍极具危险的威胁。
“你逃不掉了哦。”
作者有话要说: 郁颜:哼谁要逃了,我巴不得一辈子粘在夫君身边!
*
既然写了就发了吧……特别短小的一个番外tt
1个偏执:不行,你只能抱着我睡。
八月桂秋末,漠北流火的气温没有一星半点缓和的趋势。
莫名其妙的,就点燃了邱韫衍的脾气。
原因是:他的颜颜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抱着他睡觉了!
你问有多久?
大概一夜那么久。
此时此刻,他正耷拉着眼皮子睨着美人榻。
有种错觉,乖躺在榻上的竹夫人正嚣张的看着他。
竹夫人,又称青奴,民间夏日取凉用具,中空,四周有竹编网眼,可搁脚。
郁颜偏偏拿它拥抱。
虽然殷逸屡次道出他的心声,“这般钟情于此,不怕奚落了驸马爷?”
可郁颜却不这么想,“才不会!”
吃醋这种事情,她以为只有自己干得出来。
手肘戳了戳男人的臂腕,她的眸子晶亮,“对吗?”
漆黑的眸底淡漠得如一滩波澜不惊的湖面,“……当然。”
个屁啊。
谁知道底下透着的暗流涌动?
他会说自己嫉妒的发疯吗?
当然不可能!
误吃亲叔叔的醋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要他承认自己羡慕一个摆件儿?
我不要面子的啊!
郁颜:呵,口是心非的男人。
邱韫衍: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