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滚石,快点推滚石!”
“弓箭手——”
“炸.药队加大火力!”
粗犷的男声此起彼伏,平时说笑憨傻的将军,手持宝剑,与手下士兵一同杀敌。
“殿下,殿下。”一名小兵跑过来,抱拳急速道:“殿下,羯族分散了兵力,骑兵速度又快,炸.药对他们的杀伤力大大减弱了。”
“报——”
“殿下,滚石快用完了,是否就近使用炸.药。”然而这样做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容衍否决了这个提议。这是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
“殿下,滚水已经烧好。”
容衍眸光狠厉:“泼!”
他亲自拔出宝剑,就要上前杀敌,却被人拦住。
武顺侯抱拳:“殿下,此等事请交由臣下。”话落,他大步离去。
羯族来势汹汹,但大兴早有准备,又兵力充足,虽耗费了些时间,却有惊无险,在半下午的时候,成功击退敌人。
然而容衍一点都不敢放松,黄昏时刻,他召集众人商议。
众人说着今日的情况,到底是取得了胜利,诸位将军脸上还是难掩喜意。
容衍也没有泼冷水,夸了几句之后,才问起今日伤亡情况。
“死去的有四十七人,重伤者六十九人,轻伤者二百一十二人。”
这在过往,这点伤亡人数都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如今已不是过去了。
容衍眉头紧蹙,“伤亡人员名单尽快清点出来,给其家人发放抚恤金。”
“重伤者好生医治,轻伤者包扎好伤口,也得多注意些,免得伤口发炎。还有其他balabala……”
他一条一条的命令传下去,不知不觉间,夜幕已经低垂。
有人的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众人看过去,那将领一张沧桑的脸都泛了红。
容衍勾唇浅笑:“今天到底是小胜,晚上大家庆祝一下吧。”
他自掏腰包令人去外面买了酒肉,酒是度数很低的米酒。
羯族不是好相与的,独特的地理环境,让羯族人比大兴人更强壮,身手更敏捷。
每次与羯族对战,大兴士兵都无异于在鬼门关面前走过一遭。若是不适时将这种负面情绪发泄出来,长此以往,肯定会出大问题。
而每次胜利后的庆祝宴会,就是最合适的机会。
大块吃肉大块喝酒,低浓度的酒不会让人宿醉,却能解压,很适合军营。
容衍碗里也倒了小半,他偶尔抿一口,眉头却紧拧着,像有什么解不开的结。
“小七。”
容衍抬眸,来人身材颀长,面容俊朗,眸中盛光,像有永远浇不灭的热情,不是他五皇兄又是谁。
“五哥。”容衍唤了一声,他挪了一下,给人让出位置。
五皇子端着一碗米酒,跟容衍碰了一下:“怎么不开心。”
不等容衍回答,他又道:“在想羯族的事?”
容衍抿了一口酒,“一直防卫不是回事。”
五皇子点点头:“你说得对。这世上呢,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可是小七……”
五皇子的面容陡然严肃下来,“你知道羯族的地理环境吗?”
“他们的城池依势而建,易守难攻。再加上羯族人”
五皇子烦躁地挠了挠头发:“就算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单论体能,羯族人是优于我们。”
“在什么都不利于大兴的情况下,大兴强攻羯族是非常愚蠢的决定。”
容衍不语,闷闷地喝了一口酒。
五皇子也不说话了,抓了容衍面前一块烤肉,大口咀嚼,口齿含糊:“好了小七,我们一时半会儿奈何不了羯族,同样的,羯族也奈何不了我们啊。”
大兴跟羯族僵持不下,不过因为大兴这边胜多败少,倒是堵住了有些朝臣提议让藩王出战的嘴。
非是容衍不顾全大局,若论有才之士,边关这些身经百战的将领,哪个单拎出去,不是独当一面的人物?!
若论兵力,为了防止藩王拥兵自重,曾有明确规定,藩王亲兵最少五千,最多一万。但私底下还有没有其他兵力,就不好说了。
但只要二皇子和三皇子不傻,他们各自最多能带的亲兵就只有一万。
两个人加一起,也就两万亲兵,这点兵力,对边关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有跟没有都不差。
这点容衍看得明白,大部分朝臣也看得明白,除了个别“顽固”份子,倒是没人再提起。
大兴跟羯族这一耗就是大半年,入冬后,羯族的攻势尤为猛烈。
容衍已经两天没有休息好了,站在城墙之上指挥,青色的胡茬冒出来,给他添了一种沧桑和稳重。
…………
“唔………”
东宫灯火通明,宫人太监来往匆匆。
太后难得离开仁寿宫,踏足东宫。
她面色严肃,问身边的老嬷嬷:“阿恕现在如何了?”
“回太后,产婆说太子妃这是头胎,生产不易,还有得等。”
太后:“参汤备下了吗?”
“太后放心,这些妇人生产需要的东西,奴婢都早早备下了。”
太后拨动手中的佛珠,长长吐出一口气。
内室里没有女子的惨叫声,只偶尔有几声闷哼。
李恕从小习武,身子骨比同龄女子好上许多,又兼之二十有余才有身孕,所以生产的风险比其他女子低了大半。
然而疼痛却不会因此减少,她若非疼得很了,也不会发出闷哼声。
产婆见她如此配合,心里松了口气,哄道:“太子妃娘娘忍忍,保存好体力,待会儿才有力气生下孩子。”
这一等就是几个时辰,从日落到凌晨,刺骨的寒意往身体里钻。
帝王寝宫的灯火一直未灭,明玄帝要避嫌,不方便出面,只能将宫中经验老道的太医和医女都拨去了东宫,一并送去的还有各种滋补药材。
他在龙案后已经坐了许久,手上的折子翻开半个时辰了,还没有批注。
他想着李恕身体好,怀孕期间也一直好生养着,太医都说李恕这胎没问题。
但明玄帝只要一想到还在边关打仗的小儿子,心就止不住悬起来。
李恕这胎,绝对不能出问题,绝对。
明玄帝合上折子,问大内侍,“东宫那边现在如何了?”
大内侍心里叫苦,硬着头皮道:“回皇上,太子妃娘娘还在……还在生产中。”
大内侍额头渗出了冷汗,找补道:“皇上,妇人头胎生产总是不易的,有的人从发作到生下孩子,或许只要三四个时辰。但有的妇人却是需要六七个时辰。”
明玄帝也不知是听没听进去,慢慢走向殿门,遥遥看着东宫的方向。那里灯火明亮。
但天上却是漆黑。
东宫内室,红烛垂泪,偶尔有燃烧的轻微破裂声,仿佛无声的注视着这一切。
“………娘娘,娘娘坚持住……”
“娘娘,使点劲儿啊,孩子就快出来了。”
“娘娘,娘娘……”
李恕咬紧牙关,照着产婆的指示发力,下一刻,眼前一黑,整个人短暂的昏死过去了,紧跟着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生了生了,终于生了。”
产婆出去报喜:“回太后娘娘,太子妃生下了一位小郡主。”
太后眼睛一亮,刚走了没几步,整个人就朝旁边倒去,幸好老嬷嬷扶住了她。
“阿恕呢,阿恕怎么样?”太后急切询问道。
“回太后,太子妃娘娘也没事。”产婆笑道:“太子妃娘娘底子好,虽然头胎受了大罪,但以后再有身孕就好多了。”
太后应了一声,就在老嬷嬷的搀扶下进了产房。
这个好消息也在第一时间传到了明玄帝那里。
晨光破晓,黑夜终究过去了。
明玄帝心有所感,大笔一挥,笔走游龙,一气呵成。
【朝曦】二字,现于洁白如雪的纸上。
李恕醒来的时候,就从贴身宫人那里听闻,她和阿衍的女儿被父皇封为了【朝曦郡主】。
“朝曦,朝曦……”李恕唇齿间念着这个封号,无声笑了,低头亲亲女儿的额头。
阿南在旁边笑道:“娘娘,明珠郡主都有小名,朝曦郡主也不能少啊。”
李恕又低头亲亲女儿的额头,温声道:“你们拿纸笔来,我与阿衍写信商量。”
说是商量,实际上李恕单方面让容衍给女儿取个小名。
容衍收到信的时候,他们刚取得了一次阶段性胜利,一时间心中情绪翻涌,激动得不能自已。
他立刻提笔,洋洋洒洒写了大篇回信,问及皇祖母,父皇可还好,又心疼李恕生产辛苦,好一通安慰,最后写上女儿的小名——圆圆。
寓意他们一家人团团圆圆。
然而与信送回去的,只有毛皮宝石之类的特产。
容衍和四皇子五皇子都留在了边关过年。
羯族完全杀疯了,他们见攻不下边关城池,干脆绕了一大段距离,挑选兵力最薄弱的地方杀进去。
他们不为钱粮,攻陷进去之后,不管男女老幼,举着刀大杀特杀,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周围到处都是哭嚎,像这场单方面虐.杀的伴奏,而冲天的火光,则是背景板。
四皇子和五皇子带人赶过去时,大肆烧杀抢掠的羯族已经跑了十之八九。
五皇子砍下一个羯族人的脑袋,胸膛剧烈起伏。
满地的鲜血刺激着眼球,懵懂的幼儿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串糖葫芦,稚嫩的面孔却在马蹄的践踏下面目全非。
孱弱的老人无力的躺在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混浊地望着天空。
年轻的少男少女,或许是趁着过年出来幽会,准备许下一生……
五皇子紧咬着牙,闭上眼,吩咐士兵把这些百姓的尸体厚葬了。
至于羯族人的尸体,烧了,烧得干干净净,等风一吹,什么都留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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