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吗?
净空的眸中透出迷茫之色。
自小在佛宗长大的他只学会了清心寡欲,七情六欲于他而言是断不能碰的,师父不可能教他,宗门内没有典例,生母对任天洪的爱更是给了他教训。
只有无能之人才会妄想用爱去束缚一个人。
他不是。
他也不会需要。
江纾看他渐渐清明的神色就知道是没戏了,这人...该说倔好呢还是一根筋。
江纾叹了口气,收回覆在他脸上的手,决定出下策:“我以心魔起誓,吾名江纾,与净空永为师兄弟,绝不僭越,自愿助净空师兄夺得圣灵佛子之位。”
江纾语气平和,仿佛他并不是在下一个重大誓言,而是轻描淡写地带过某件常事。
他双手合十,垂眸默念心魔誓法诀,起誓的光圈将他们笼罩在内,淡淡的白光中,净空一向淡然的面容上正呈现出十足的错愕。
心微微抽痛了一下。
明明一切都在计划之内,不用再与江纾做戏也正合心意,为何......
心里像缺了一块什么似的。
他就这么愣愣地杵在江纾面前,等到江纾念完诀,他还是没有动,江纾一睁开眼就看到他双目无神地看着自己。
净空总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很少能得见这样的场面。
江纾忍俊不禁地笑了笑,从他胳膊下穿出,理理略微凌乱的衣服,背着他道:“师兄,该回宗了。”
静默许久后,身后才传来净空闷闷的回应:“好。”
回宗路上,两人一句话没说,akil问他,【你又在整什么幺蛾子,亲?】
【你知道你为什么只能是个辅助ai吗?】
【???】
【因为你连情商都没有,太可怜了。】
akil:......
它就不该问。
akil不继续追问,江纾就没把想法告诉它,说了也没用,这事它帮不了忙。
净空感情经历空白,又在佛宗成长,不刺激一下他,他这一辈子都不会懂的。
江纾也根本不用担心心魔誓,他附身于了尘身上,既是了尘又是江纾,模糊了界限,任何天道起誓对他来说都没用。
现在净空一时被蒙蔽,再过不久,就想通了。
两人进入了一段冷静期,这期间,他们就像忘了曾经的肌肤之亲,重新做回师兄弟。
江纾没和净空太过亲近,对待净空就跟对待一个普通师兄那般。
几天之后,主峰大殿外金钟响起五声,钟声传遍整个佛宗。
除大事外,大殿金钟不会轻易敲响,五声代表竞选圣灵佛子事宜。
他们正坐在蒲团上入定,听到的时候两人一同起身,往主峰大殿的方向赶去。
两人赶到大殿时,殿内除了掌门及长老外,还有几个零星的弟子在场。
弟子们一见到净空,纷纷行礼。
他们认为此次竞选完全毫无悬念,非净空莫属。
“恭喜大师兄得偿所愿。”一位弟子笑着走上前跟净空贺喜。
江纾往他手腕上一瞥,是宁长老身边的亲传大弟子,与净空同辈,叫净为。
净空回以一礼:“此事勿要过早下定论。”
净为只当他是谦虚,不在意地笑了笑,接着寒暄几句。
竞选第一轮由弟子间投票决定,此时各峰弟子陆陆续续赶来,乌压压一片全挤在大殿中,主峰大殿已经几百年未有过这样的大阵仗,一时间摩肩接踵,人满为患。
等到人齐,负责俗务礼法的长老向诸位弟子各分配一张灵纸,弟子们用灵力把心中所想之人投射到纸上便可。
毫无疑问,一炷香后,长老收集上来的纸上绝大部分显现出的都是净空的样子。
只有三张纸是不同的。
但三张纸上显现出的却是同一个人。
掌门第二任亲传弟子——了尘。
一张是净空所交,一张是江纾自己,另一张...
江纾把目光投向内门弟子的阵营中,果然与一直看着他的江正阳对上视线。
江纾朝他笑了笑,做着口型道,谢谢。
江正阳同样朝他做出夸张口型,生怕他看不懂一样道,不客气。
在场的皆是修士,两人的互动毫不遮掩,跟光明正大调情差不多。
一旁的净空眸光微动,轻轻地蹙了下眉头。
想起先前听过的那声醉话,他后知后觉地记起了清的俗名,一时间心情更为复杂。
心里暗暗想着,才刚见面,就这般迫不及待了么。
“净空,了尘留下,其余弟子先行退下。”长老比对完,将结果通报出来。
原以为会只有净空一人,听到了尘的名字,众位弟子都有些惊讶,当圣灵佛子得使众人信服才行,了尘虽为掌门亲传弟子,却是无功无过。
不过仅仅一轮,竞选需经过三轮考核,剩下的也不关他们事了。
第二轮是看所学知识掌握程度,以及对当今正魔两道趋势的判断,由掌门及各峰长老来考核。
掌门刚清好嗓子正欲开口,就听到净空温润的声音清朗道:“我放弃。”
这话一出,在场诸位均愣了一下,掌门也愣了一下,半晌后他身体微微前倾,扶着把手,眼睛透着不确定地问:“你说什么?”
净空走上前,对着诸位前辈一一行礼道:“师父,诸位长老,比起我,了尘才是天生的佛子。”
他没有说“适合”之类委婉又中性的劝言,直接肯定的说辞让在场的各位都懵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坐于掌门右侧的封长老冷声道。
净空圣灵佛子的名号在外,他们能放任这谣言的传播,就是已经想要净空坐实了。
圣灵佛子不关代表佛宗,更是代表五宗对正道、对时事的一种表率与态度。
净空愿意放弃,他们可不愿意。
更何况如今净空盛名在外,当初捉拿贼人任天洪时,了尘连出现都未曾出现。
把圣灵佛子交予了尘,他们不可能放心。
属于化神期大能的威压铺天盖地朝他们涌来,江纾脚下一个踉跄,有些站不稳,险些倒地。
净空却是游刃有余地笑着道:“若是祖师爷认可,诸位长老...同意否?”
净空虽有能掩人耳目的法器,让众人察觉不出他修魔的灵脉,但只要他一踏进祖师爷的传承圈中,必定暴露,到时候逃不逃得出去都是一回事。
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还通过第一轮测试,就是为了把江纾送上神坛。
以江纾的资质,直接越过二轮,让祖师爷来选择,一定可以被认可。
“这......”封长老犹豫了,他看向众人。
以往没有先例,每一届的圣灵佛子皆是选的有威望的弟子前去接受传承。
了尘的资质如何他们也是一早就看出来的,不然便不会出现人人哄抢的局面。
在诸位长老眼神交流之际,宁长老大气地一挥袖袍,高声道:“让祖师爷自己想去吧。”
封长老瞪了他一眼:“宁玉,噤声。”
“没有先例就创造先例,此子本就不错,你们不能因围剿之事就以偏概全。”宁长老随性惯了,哪里会听封长老的话,继续他的言论,“再说了,人家祖师爷比咱的眼睛好,这传承又不是白菜,说给就给,进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宁玉,此等大事勿妄言!”
按照辈分,封长老是宁玉的师兄,所谓长兄如父,这些年来宁玉没少受他的训斥。
但宁玉从来没有好好听过他的话,总是随心所欲,他后悔这次竞选一事将宁玉叫来了。
没等众人讨论出一个结果,宁长老不顾封长老的话,随手一捏法诀,把江纾整个人拎起,跟扔石头一般将人往大殿正中央祖师爷的壁画投去。
果然,有宁玉在就铁定坏事,封长老惊慌失措地使出灵力,猛的冲上前,要去制止宁长老的动作。
“宁玉!”
可惜为时已晚,就差一步便能抓到江纾的脚腕,封长老眼睁睁看着江纾被吸进画中,金光骤起,瞬间填满整座大殿,金光刺目,封长老只得往后倒退几步,直至远离壁画方才不会被波及。
他气得大口喘气,瞪着宁长老的目光像要把他给吃了。
宁长老摸摸鼻子,嘴硬道:“都说了让祖师爷自己去判断了,咱在这瞎操心个什么劲...”
封长老吼道:“师父怎么有你这样的逆徒,我今天非得替师父好好管教管教你不可!”
他掀开面前的桌子,腾的跳起就要往宁长老的方向抓去,宁长老一看到他的举动条件反射的运功跑,偌大的主峰大殿里,两个长老级别的人物在殿中你追我赶。
其余长老喝茶的喝茶,摇头的摇头,用袖袍掩面的都有。
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先前尚未进封成长老前几乎天天得见,但碍于弟子在场,掌门的脸还是要的,遂咳了一声:“都住手,成何体统。”
贯入灵力的声音清楚地传到众人耳中,封长老冷哼一声,停下追击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在他冷冰冰的注视下,宁长老灰溜溜地走出,也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封长老怒火未消,众位长老明显也对宁长老的冲动行事有所不满,都一声不响地坐着。
好在这样的氛围没有维持太久,一刻钟后,壁画金光再次显现,众人探头望去,只见在金光中走出的赫然是刚刚被吸进画中的江纾。
净空所站位置正好正对壁画,看清了他的眉间多了一点水滴状的白色疤痕。
这滴疤痕落在两条柳叶眉之间,却并不突兀,反而与之融为一体,给本该单纯无害的面容增添了一丝媚惑的意味。
江纾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抬眸朝他一笑。
顷刻间,仿佛一切都变慢了,世间仅剩面前这人的一瞥一笑,以及——
那一声声无法忽视的剧烈心跳。
有那么一瞬间,他无比后悔。
后悔把人带出来抛头露面,后悔把人捧上神坛,更后悔......
没把人藏好,藏到一个只能自己看得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