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湛是在半夜清醒的。
醒来后断片了,完全不记得之前发生什么事了。
陈宣觉得，表弟这种很神奇的断片，其实很好,能把所有不愉快的东西，通通处理掉。留在脑子里的，全是美好的记忆。
不像自己，美好的记忆再甜,也比不得捅在心里的那把刀子痛。
下定决心要纳景臣为妾之后,陈宣立马觉得胸口没那么憋闷了。
他与林湛说了此事,很快得到了林湛的“祝福”。
林湛在与他谈话的那一个时辰里,破口大骂起来，骂人的话都不带重复的。
反正陈宣是不管的。带着两个人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漠北。
第一件事,他就是要娶妻纳妾。
妻子是之前就选定的,一个部落首领的女儿，生得挺美的，性格也好,适合陈宣巩固势力。
妾,自然指的就是景臣了。
陈宣要纳中原皇室的皇子为妾,让他像个女人一样,匍匐在男人的身下。
不管林湛怎么反对,陈宣还是吩咐下面的人准备了。
按着漠北的规矩和习俗，婚服是由夫君这边准备的。陈宣对挑凤冠霞帔没什么兴趣,只说挑最华丽的。
至于景臣……其实妾就没什么可重视的了。
随随便便换身干净衣服就行了。洞房花烛夜,又没景臣什么事儿，陈宣也没打算给景臣安个什么名分，妾就是妾，要什么名分。
所以在挑衣服时……他本来真的没打算给景臣挑什么婚袍的。
只是在给自己挑的时候,有两套婚袍都很喜欢，并且犹豫不决了。
遂想，干脆从中挑一套，另外一套赏给景臣，这样一来，两件婚袍都能穿了。
大婚在即，陈宣把林湛和景臣分别关在了帐子里，不准他们再见面。
一来，怕两个人之间有点什么。
二来，怕林湛把景臣带走了。
晚上，陈宣破天荒地主动去探望景臣。
想看看他的指甲长出来没有，顺便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景臣就坐在床边，入漠北后，也不愿意穿漠北的服饰，坚持要穿中原的衣服，陈宣也随他了。
可陈宣就是有些愤然，好像自从景臣哑了之后，一直都穿白衣服，活像是披麻戴孝，陈宣觉得他晦气，有很多次都想把他的衣服扒了。
但后来都忍住了，怕林湛会跟他大发脾气。
顺手拎起油灯，陈宣缓步靠近，想在灯下看看美人。景臣的那张脸，仍与当年一般无二，即便没了血色，可仍旧是很俊的。陈宣喜欢景臣这种清冷，不近人情的调调，单手捏正他的下巴，想仔细看看景臣的脸。
景臣至始至终都面无表情的，跟死人一样。
晦气，简直太晦气了！
陈宣有些生气，觉得景臣实在不知好歹，余光瞥见桌上放的羊肉和馕，一口都没动过，心里更烦，一把将油灯放在桌上，狠捏景臣的下巴，迫他与自己对视。
“为什么不吃？为什么？在我身边，就这么委屈你？”
“你不是喜欢林湛么，为了他什么事都愿意？那好啊，你嫁给我当妾，我就让你天天见他！”
“像你这种残花败柳，怎配与我的湛湛在一处？你想跟他在一起，那我偏偏不让！我要让他亲眼看着，你是怎么在我身下啼哭匍匐！让他看看，当初高高在上的皇子，现如今有多么低贱！”
陈宣也不知道自己突然之间怎么了。
下意识觉得，景臣都跟自己在一起了，怎么能去勾引林湛。怎配再肖想林湛？
真的是要疯了，对上景臣那双发红的眼睛，陈宣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一把抓起羊肉，掰开他的嘴，往里塞，怒声道：“吃！给我吃下去！必须吃，吃！”
景臣被他粗|暴的动作，弄得剧烈咳嗽起来，根本吞咽不下羊肉，嗓子一阵阵地发紧，很艰难地挣扎着，那根没了指甲的手指，也没人帮他好好处理，已经开始溃烂，一直从指尖烂到了根部。
再不好好处理一下，指甲就再也长不出来了。
手一松，景臣满脸通红，捂住喉咙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陈宣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乎觉得，的确应该给他处理伤口了。遂坐在床边，拉过景臣的手，给他处理。
可哪知景臣根本不肯！使劲往回拽。
连这么简单的接触，景臣都这么反抗，那他会愿意做自己的妾么？
陈宣不知道这局怎么解，心里恨恨的，索性给了景臣一把匕首，比划着手势告诉他，不愿意处理的话，那就自己把手指切掉。
景臣的脸很明显白了几分，沉默着攥过匕首，对准手指往下切——
即将切掉那一刻，陈宣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很大力地把匕首夺了过去，一刀扎在床头上，扯着景臣的衣领，几乎是气急败坏地骂：“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明明我都开始对你好了，为什么一点都不肯乖顺？！为什么要跟我抢湛湛，为什么？！明明都被我反复睡了，怎么有脸再去勾引湛湛？为什么当初不跟我求饶，为什么？”
景臣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被压在床上，两只手都被陈宣按过了头顶，一双眼睛，除了怨恨惊恐之外，没有半分爱意，一丝一毫都没有。
明明此前两个人抱在一处时，是那般神魂颠倒的快活，可此刻，景臣恨他入骨。
这一刻，陈宣发现，自己跟姑姑犯了同样的错误。
那就是，他也喜欢上了一个中原人，并且无法对这个中原人放手了。
陈宣一直以来都不敢相信，原来自己也会对别人产生情爱，早知道会演变成如今这番局面，当初就应该一刀给景臣杀了。
如今，爱不得，恨不得，心里被愧疚和惶恐填得满满的。
他是真心实意想纳景臣为妾，真心实意想饶景臣一命了。
可是景臣不愿意，死都不愿意。景臣的伤口在流血，景臣的眼睛在流泪，景臣单薄的身子在瑟瑟发抖……
陈宣好像有点明白，当初姑姑为什么选择放下一切，跟一个中原人远走高飞了。
现如今，他也想跟景臣有个未来。
多么希望景臣也有林湛那个本事，能把一切痛苦的记忆，通通遗忘。
可如果景臣把这些记忆都忘了，那他与景臣之间，又剩下什么东西？
什么都没有了。
他跟景臣之间，什么过往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