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领路的小宦官正欲出宫,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林湛!”
他一回眸,却是那世间顶顶倒霉的薛琮琮贤弟。
林湛摆了摆手,示意小宦官退下,原地驻足等着薛琮靠近。
薛琮今日穿得极沉稳,从头发丝到鞋面,没有半分风流浪荡,一看就是正儿八经的世家公子,手里还假模假样攥着柄折扇。
凑近跟前才十万火急地说:“林湛,林兄,湛哥!这回你可一定要帮我啊!火烧眉毛的大事儿,你若不帮我,我立马寻口水井往里头跳!”
薛琮平时都唤他林湛,有求于他都是喊林兄,一旦喊他湛哥,十有八|九都是非常棘手的事。
又想起此前景钰的吩咐,林湛当即调头就想跑。
“湛哥,湛哥!你要是不帮我,那我只能去死了!”薛琮见他要走,忙死缠烂打地拽他胳膊,“我与你从小到大的交情,比金坚,比海深,你就忍心看我跳水井?”
林湛头疼道:“你且说来听听。”
“你得先答应!”
“那不成,倘若是伤天害理之事,我岂能帮你?”薛琮贼精着呢,从小到大都是那种一干坏事儿就面不改色说自己是别人家孩子的货色,回头临门一脚把林湛卖了,保不齐宋令仪还帮着数钱。
薛琮痛心疾首道:“湛哥!你我相识多年,打小穿一条开裆裤长大,你竟如此想我?我实在太心寒了!”
“有话快说,巡防营还有事儿呢。”
薛琮忙正色道:“借我点银子使使!”
“什么?”林湛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一向富得遍体金光的薛衙内竟有一天跟他借钱,怎么今天跟太阳打西边出来似的,“借……钱?多少?”
“不多不多,一万两!回头我给你写个字据,肯定还你!”
林湛更惊:“一万两?你怎么不去抢?我一年的俸禄才三百两!你干脆拿把火把定远候府烧了吧!”
按理说德城郡主那么会护犊子,成天到晚把自家孩子娇宠得跟宝贝疙瘩似的,薛琮如何会缺了这点银钱?
保不齐是不想娶郡主,借点银子好离家出走。
这可不行,借出去就算是共犯了,回头被宋叔叔知道了,一身皮都得被扒下来,德城郡主不讲理,要是再来候府闹一闹,坐在门槛哭一哭,宋叔叔能把他绑起来,吊在府门口抽。
薛琮见他脸上神色变幻莫测,一猜便知他会错了意思,忙道:“你别瞎想,我可没杀人放火!这不,太后给我指了门亲事,非让我尚了郡主!你说说我这……唉,我这世家公子的皮,采花贼的瓤,浪荡的骨,回头尚了郡主,哪里还能出去花天酒地?”
林湛深以为然,点头应道:“想不到琮贤弟对自己认知如此清晰!在下真是自叹不如啊!”
“退一步来说,你看啊,湛哥,湛哥湛哥别走!”薛琮胡搅蛮缠,死死搂住林湛的腰,大声道:“湛哥!小弟的终身大事,全靠你了啊!湛哥!”
林湛腰疼得很,被他一搂更疼了。想起景钰说的,要是这次自己帮了薛琮,回头就把抱到窗户台上。
当时景钰的神色很认真,还拍了拍他的后腰。林湛不怕他都不行,感觉会出人命的。
思来想去,只好暂时妥协:“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抱着我不合适!快撒手!我又不跑!”
“好的,湛哥。”薛琮松了手,继续道:“倘若,我是说倘若!倘若我尚了郡主,以后肯定跟风流二字不沾边了,以后你同宋兄再去红袖坊,谁出钱?谁包场?闯了祸谁扛?”
对于前两条,林湛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不可否认,第三条很明显薛琮在歪曲事实,每回在外头闯祸,不都是他林公子扛的?
宋令仪若是在此,定然反手给薛琮一巴掌,让他舌头捋顺了再说话。
林湛磨了磨牙,觉得怄得心肝儿疼:“你借一万两银子作甚的?你总得跟我说个明白吧?”
薛琮神神秘秘地与他耳语道:“我就想拿这钱在外头买处宅子!”
“嗯,然后?”
“然后用剩下的钱买个美人回去,在外就说是我养的外室!”薛琮鬼灵精的,薄唇往上牵起,“只要是皇室中人,心气儿都高,要是知道我在外头养个外室,定然一哭二闹三上吊,死活不会嫁给我了!”
“好主意啊!”林湛不由替他鼓掌,“真有你的啊,薛琮,看不出来啊,这么损的招你都想得出来!你就不怕你母亲徳城郡主剥了你的皮!”
薛琮却不以为意,还甚有见识道:“这你就不懂了,天底下的母亲都恨不得挖空心思为了自家孩子好,保不齐我母亲也不愿意呢,不过就是碍于太后的情面!”
林湛觉得有理,毕竟听景钰那厮的话风,这亲事貌似是太后保的媒,皇上赐的婚,德城郡主即便不喜欢郡主,定是不敢当面拒绝。
思来想去,思前想后,林湛一抚掌道:“一万两银子呢,我的确没有。倘若太后下旨让你弃了那外室,你不就没招了?”
薛琮苦着脸道:“那怎么办?我的膝盖已经打算为太子表哥弯了,实在不行,我去东宫求一求。毕竟是自家兄弟,即便太子表哥厌恶你,总该顾念与我的情分罢?”
林湛瞥了他一眼,心道此事玄,忒玄了。他被景钰怄得胃疼,此刻也懒得骂那个小王八蛋。
恰好太后派了宦官过来抓人,说是郡主来了,薛琮进退两难,强拉着林湛一道儿过去壮壮胆。
实话实说,林湛此前听闻嘉阳长公主远嫁漠北前,可是满京城姑娘加一块儿,都比不得长公主凤仪万千。
那漠北君也不是啥丑人,当初景钰提着漠北君的头颅时,林湛匆匆瞥过一眼。
遂对嘉阳长公主的女儿,抱有几分期待,方才从景钰口中又得了点口风,林湛就更觉得嘉阳长公主的女儿是个美人了。
刚入慈宁宫,遥遥见宫人内侍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中间坐着一圈贵人,其中有道碧青色身影最为惹眼。
薛琮满脸不高兴,假装没看见自家母亲的招手,暗暗拽着林湛的衣袖,同他贴在一处儿站着。
林湛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刚一抬眸,碧青色身影回眸,仅仅那么一眼,登时如繁花盛开,落英缤纷,桐柳依依,心里咯噔了一下。
太后作一副恍然大悟状:“你就是林湛,定远侯府的养子,林肃的儿子?”
“回太后,林肃正是臣的父亲。”林湛估摸着自家老爹以前在京城名气挺大,若不是太傻,保不齐现在也混了个侯位,哪里会客死异乡。
当然,若不是老爹那点儿傻气,也就没有林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