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仁坐在和尚身边,道,
“生气了?”
和尚抿了抿殷红的嘴唇,轻轻的摇了摇头。
“旁人都说你与我为师徒,我倒是想做你师父,可我什么也教不了你,你也不愿意。倒是我,看的原没有你通透,该放的放不下,我才应该拜你为师。”
和尚默了,并不打算回话。苏景仁却并未觉得他无礼,反正和尚一向如此,小小年纪便少言寡语,犹显老气横秋。也不知是天生便如此,还是经历了那些个大是大非大风大浪才养的这副性子。
不过这小子,着实有些可惜。
苏景仁叹了一口气,突然道,
“吃完这顿酒菜,你我今日就此别了。”
和尚微微抬起头,微微皱眉,却仍然未说话。
苏景仁笑道,
“我可是为了你,要浪费我宝贵的下半生了。”
和尚抿唇,顿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道,
“为何?”
“哎!不提也罢!小子,你记住了,你的命如今是我的,我不死你便不能死。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便要为我戴孝三年,就当还我救命之恩。”
和尚抿了抿唇,显得有几分无措,苏景仁又道,
“小子,这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了。短短几日便有些舍不得你了,哎,真是老了,愈发的离不开人了。”
“去哪?”
“去我该去的地方。”
哪有什么该去的地方,两个人都是无高堂无膝下之人,甚至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的人,哪里又是他们该去的地方呢。
"不过,你要去哪?"
和尚沉默了一会,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苏景仁道,
"你要不要去一趟祁城。"
苏景仁卖了个关子,等了半晌,却见和尚并无半点反应,自讨没趣,便接着道,
"楚将离在那。"
"嗯。"
"……"
"去吗?同行?"
和尚默了,半晌依旧是摇摇头,表示不去。
"从来没见过你这么闷的小子,也不知道哪里好,那个莽夫能为了你命都不要。"
和尚没有搭话,静静的执了一杯酒小口小口喝着。
一时间,相顾两无言,只得各自默默吃菜喝酒。临分开时,和尚抿唇,轻声道,
“平安。”
和尚一向惜字如金,留下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便先一步踏进了凛冽的风雪中,扬扬而去,身姿潇洒,步步沉稳。
苏景仁站在门口,望了望满眼白,望了望雪中独行的和尚,笑着轻声道,
“平安。”
话刚说出口,他便见,已经走出数里的和尚突然身子顿了一下,竟然又是反身走了回来。
和尚还没走到门口,苏景仁便迎了上去,他道,
“你回来作甚?难不成要再吃我一顿酒?”
和尚还是没有说话,把怀里的伞递了过去。
苏景仁愣了愣,接了过来,还未说话,和尚举步又要走。
走了两三步又反身走了回来,苏景仁隔着几步笑道,
“你莫不是也舍不得我?一步三回头的,哈哈!”
和尚伸出一手,没有接话。
苏景仁愣了愣,有些狐疑的把伞递了过去。和尚摸了摸便接了过来。
苏景仁笑道,
“不是罢,送人的东西又要回去?”
和尚摇了摇头,两只冻的发乌的手摸索着摸到伞柄处,将伞柄处那条鲜艳的红穗子取了下来,又把伞递给了苏景仁。
苏景仁倒是没什么意外,他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给和尚细细穿好,这才接过伞,笑道,
“这便算互换信物了,小子,好好活着,来日再见!”
这次苏景仁先一步踏进了风雪中,半点不拖泥带水,走的干脆,倒是和尚在原地踌躇了好一会,这才也离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