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祁砚之含怒离去,谢芙便连着许多日子都没有见到他。
她本也不愿见到祁砚之,祁砚之不来,倒让她落得轻松,偶尔前去看望看望小谢葵,如此安生过了一段日子。
有时候,她也会站在窗边朝南眺望,久久不语。
纸鸢有时端着茶盏走过,若不是偶尔窗外刮来一阵微风,带起她墨黑发丝随风轻晃,纸鸢都要差些以为她化作了一幅静止的画,美好得让人不忍打扰,生怕一不小心便惊散了画中的人。
而谢芙站在窗边,总是会时不时出神。
往南……
远一些,再远一些,那里是江南。
***
一晃便到了祁砚之诞辰这日,一大早,阖宫上下便都开始忙碌起来,为了傍晚的辰宴做准备。
后宫女子早早便起来,挑选衣裳梳妆打扮,想要风风光光地出现在晚宴上。
王上新登基不久,这还是头一次正正经经地举办诞辰,她们都不愿落了风头去。更何况王上鲜少到后宫中来,能得一次见到王上的机会更是要好好珍惜,说不定在宴会上被王上看中,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呢?
重玉宫这边也很早便开始准备。
清晨时,纸鸢想为谢芙梳妆打扮,却被她拒绝,纸鸢猜不透她的心思,想着晌午再梳妆也不迟,便作罢了。
众人一直忙碌到下午,直到接近傍晚时分,距离晚宴剩下一个时辰左右时,一直监督宫女做事的纸鸢才猛然发现自家主子不知去了哪里,哪儿都找不见身影。
纸鸢吓了一跳,连忙发动宫女四散去找,最后终于在后面庭院中的花树旁找到了谢芙。
彼时,那梨花似的女子一身荼白衣裳,正坐在花树下,垂眸静静瞧着荷叶缸中游荡的鱼。
纸鸢急忙过去:“美人,您可叫奴婢好找,晚宴马上便要开始了,您快随奴婢去换衣吧!”
谢芙却摇了摇头:“我不去。”
“不去?”纸鸢惊骇地瞪大了眼,“美人,这可是王上登基后第一次生辰,如此重要的晚宴您怎可不去呀!”
谢芙姣好的面容平静无波,眼帘垂着:“我不想去。”
纸鸢望着她淡漠的侧脸,陷入踌躇:“这……”
她现下也不知该怎么办了,向来遇上这种宴会,妃嫔们都是上赶着前去参加的,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般与其他妃嫔截然不同,不仅不精心打扮,反而不愿去参加的妃嫔……
但转念一想,谢美人时常也带给她一种不太一样的感觉。
北晏和齐宁大不相同,她偶尔会听宫中一些消息灵通的小太监侃侃而谈。
京城的说书人说,江南一带湖边生长着柳树,风姿绰约,温婉柔软。这世间若有柳一般的人儿,那么应该便是美人这般模样……可美人却又疏离冷淡,好像那池中的冷月,旁人只远远看着,定是不能接近的,也没什么事情能挑起她的情绪。
这般独特的人儿,难怪王上如此特殊对待。
念及此,纸鸢叹了口气,只好妥协道:“罢了,您若当真不愿去,那奴婢去回了小宁子吧。”
只是还是十分遗憾,美人受封之后还没正式在妃嫔大臣面前露过面,这么好的机会就这样浪费了。
“嗯。”谢芙不在意地应了声,又道,“我想去看看阿葵。”
纸鸢朝她福了一礼,展颜笑道:“是,那稍后等奴婢回了小宁子之后,便陪美人去。”
“不用了。”谢芙轻轻摇了摇头,“你若脱不开身便去忙吧,我自己去无妨的。”
纸鸢没料到她这么说,登时愣在那儿:“这……”这不合礼数啊。
“我没事的。”
谢芙示意纸鸢可以先离去,纸鸢思衬片刻,想到重玉宫事宜确实还未完成,也只好颔了颔首,转身离开继续忙碌去了。
见纸鸢逐渐走远,谢芙若有所觉,忽然抬头看去。
被高高的朱红宫墙围起的一方天空,绚丽的金色晚霞染红了云层,一直延伸出去,蔓延到看不见的更广阔天地。
她冷淡地敛下眉眼,站起身转了个方向,从侧门走了出去。
***
时辰到了,昭宁殿中文武百官与朝廷家眷都已基本来齐了。
此次由于是祁砚之登基后第一次生辰宴,隆重十分,于是许多大臣都携了家眷前来,上至皇亲国戚,下至文武百官,个个来得齐全。
只是祁砚之登基时的情况特殊,再加上他如今尚无子嗣,因此皇室中的皇子公主与皇亲国戚并没有多少。
除了祁砚之唯一的妹妹,如今的公主祁绫画,前朝的肱骨大臣重王重和裕,与后封的几个亲王,便再无他人了。
谢芙曾问过纸鸢,宫中是否有太后或者太妃,纸鸢却一直回避着这个话题,只小心翼翼地说王上母后早已在许多年前离世了。
也就是说,如今后宫中应该并没有太后与太妃。
后宫中人稀少,再加上祁砚之登基不久,册立的妃子不多,因此才逐渐有大臣提议祁砚之充盈后宫,只是都被他不感兴趣地一笔带过,大臣们也不好一直提着这事,便也陆续不再提议。
此时,举行晚宴的昭宁殿正是灯火通明,群臣热闹。
宴席依次从阶前排列下去,皇室宗亲靠得前列,文武百官与其亲眷则位列后排,昭宁殿中的位置都坐得满满当当,宫女与小太监穿梭其中,毕恭毕敬地斟酒呈上糕点。
年轻才俊们四下观望,还未出阁的世家小姐也忍不住悄悄四处张望。
未过多久,大太监徐屏扯着嗓子的声音从殿外传来:“王上到——”
话音甫落,昭宁殿顿时安静下来。
便是连那端茶送水的小太监都立即放下手中的托盘,深深跪伏下去。
大臣们皆知当今帝王祁砚之手段雷厉风行,将北晏治理得井井有条,可性子却深沉冷漠,阴鸷不定,因此他们前来赴宴时都带着敬畏之心,心惊胆战小心翼翼,生怕出个什么乱子脑袋不保。
而大臣们的那些亲眷留心的,便不是这些了。
年纪小一些的姑娘闺秀起身行礼时,还是忍不住偷偷抬眼觑向门口。
北晏坊间有传闻,王上祁砚之容貌俊美,好似天人,便是京城中再好看的公子郎君都媲美不了,她们听别人说时便觉得心中小鹿乱撞——这般优异的男人,任哪家小姐不心动?更何况还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如今天下国力最为强盛的北晏的君王。
因此,从昭宁殿上一眼望下去,未出阁的姑娘小姐皆打扮得花枝招展,俏颜含羞,芙蓉粉面,只待见到传说中的天家帝王。
这一番风景当真怡人,惹得许多公子频频相看。
殿外大太监徐屏的声音落下不久,几位妃嫔也相继起身盈盈行礼。
随即,在众人的迎接下,殿外出现一道玄色身影。
那人身量高挑,自两旁跪伏的大臣中间走过。
离得近的大臣只瞧见面前玄墨鎏金衣摆如风般掠过,一阵银叶疏冷的龙涎香在空气中徐徐漾开,随后,上首传来男人沉冷的声音:“平身。”
底下的文武百官循声落座,有年轻一些的臣子颤巍巍坐不稳,一屁|股下去差点坐空,还有臣子抹了抹额上冷汗,全程低着头目不斜视。
几个不起眼的角落中,几双眼睛盯着昭宁殿最上首的玄色身影,暗中对视了几眼。
男人眉眼俊美妖异,倚坐在上首龙椅,视线扫过底下乌泱泱的人影。
大太监徐屏也拢着衣袖跟上来。
只是徐屏才堪堪在旁边站定,没过多久,便忽然见上首那人沉了眉眼,声音阴冷,道:“谢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