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芙堪堪触碰到男人微凉的唇,一瞬后,便想退后逃离开去。
可谁知眼前一花,天旋地转间,二人位置骤然调转,她竟然被祁砚之压在了坐榻旁边的案几上!
案几上的几本书与奏折悉数被扫开,跌落在地发出沉闷声响,谢芙支吾一声,只觉得呼吸尽被夺去,不由手下用力去推。
“你……”
她被案几上的书角硌得背后生疼,想要挣脱,可无论如何推拒都无济于事。
愣怔过后,她随即怒气上涌,贝齿一合,抱着想咬下他一块肉的心思狠狠咬了下去!
几乎是同一瞬间,她被闷哼一声的祁砚之松开了。
新鲜的空气涌入胸腔,谢芙忽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她沉沉喘息着,眼尾沁出水光,目光冷冽地看过去。
祁砚之凤眸漆黑深沉,盯住她,徐徐抬手擦掉唇边的血痕。
男人模样妖异,恣肆冷戾。
但此时她对他恨极怒极,并没有旁的心思去欣赏。
回想起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由恼怒不已。
这个疯子!
她打不了祁砚之,便抬起手,当着他的面用力擦了擦自己的唇,神色极其厌恶,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她手上用了很大力气,不多时便将唇瓣擦破,沁出些微嫣红颜色,那嫣红与她白皙面容映衬下愈发醒目,衬得她此刻褪去了往日的清冷疏离感,美丽得异常生动。
而她的动作似乎激怒了他。
祁砚之眉眼骤沉,望着她的动作,冷笑道:“公主这是还想再来一次?”
他的声线很低很冷,似乎只要她再做些让他不满的事情,接下来他便不能保证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了。
她是怕了他的手段。谢芙深吸口气,放下手,强迫自己放软些声音,问他:“那现在,可以请太医了吗?”
祁砚之哼笑一声,朝外扬声道:“徐屏。”
守在殿外的徐屏应声,顿时笑颠颠地进来,“王上有何吩咐?”
祁砚之依旧盯着谢芙,口中道:“让太医去治谢葵。”
“奴才遵旨。”徐屏立即承应下来,转身出去了。
“满意了?”祁砚之问。
谢芙见徐屏出去吩咐小太监去请太医,心中略安定几分,手上攥住衣裙,但很快又无力地松开了。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她可以走了。
她很累,想好好睡一觉。
如此想着,她垂下眼眸,往外挪了挪便准备下榻,谁知手腕却被祁砚之一把攥住,他冷声问:“公主要去哪?”
谢芙心中觉得讥嘲,去哪,她还能去哪?
“回去关着。”
女子神情淡漠,语气带着讽刺,可小脸却苍白得厉害,毫无血色。方才的一番激烈似乎也没能让她看起来好一些,那抹因缺氧愠怒而起的薄红很快便退去了。
面前的人儿身姿单薄,仿佛下一秒就能被风吹倒。
祁砚之忽然想起什么,睨着她的侧脸,皱眉道:“晚膳用了么?”
谢芙不想和他说话,冷着张脸,神色疏离。他既攥着她手腕不让她离开,她索性一句话不与他说,权当他是空气。
见她这番模样,祁砚之心中有了计量,叫来小太监去准备膳食。
吩咐完,他先下了榻,随后转身将她打横抱起。
怀中的人儿轻飘飘,几乎没什么重量,骨头硌得他都有些疼,祁砚之眉头紧皱了皱,不悦浮起,“怎么这么瘦?”
谢芙深知挣脱不了,索性闭上眼睛,朝外别过头去。
她适才……竟从他的嗓音中听出了罕见的温和,是与他平日的冷戾截然不同,仿佛知心人间的呓语。
这个认知让她心生恐惧。
他祁砚之怎么会是这样的人?不,不是这样的。世人皆知,温柔和关怀永远不属于这个人,偏执和狠戾才是他的本性。
她对他抵触至极,也不想与他有半点关系。
日暮西沉,天色渐渐暗了。
祁砚之抱着她走出议事殿。
殿外的宫女太监纷纷低头下跪见礼,却仍有新来胆大的宫女悄悄掀眼皮偷看,那些宫女见素来女子近不了身的王上居然抱着一个女人出来,都感到震惊又好奇。
夜幕降临,祁砚之也没传召御辇,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抱着她,一路走回寝殿。
路上走过的宫女纷纷在背后悄然聚集议论,是哪个女子得了王上青睐,真真是好让人艳羡。
宫道上每隔一段路便点了一盏宫灯,在黑暗中闪烁着盈盈光辉。
祁砚之步子很稳,抱着她穿过宫道,一直走回了平日权当休息用处的寝殿。
一直闭着眼睛的谢芙被空中拂过的夜风吹得昏昏欲睡,连半途中祁砚之将她的脑袋强行按靠到他怀里,都没有察觉。
她太累了。
迷迷糊糊,谢芙不由想,若是能就这样阖上眼睡去,也许就能与母妃团聚,她也无需再在这世间痛苦下去……
可是,不行……她还有阿葵,不可以。
想到这里,谢芙挣扎着醒了过来,睁眼时,发现自己竟然紧靠着祁砚之的胸膛,她秀致眉头顿时皱起,见他们已经回到了寝宫外面,立即道:“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她声音的力气已然不足,但她自己似乎都并未察觉。
祁砚之垂眸淡淡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将她放了下来。
谢芙的绣鞋才接触到地面,腿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这是太久没有进食的虚弱,她此时腹中空空,甚至有些反胃欲呕,头也晕乎乎的,着实难受。
祁砚之一把拉住她,打量着她有些难受的神情,情绪不明地笑了声,道:“孤还未临幸,你倒是一副承恩太过的模样。”
这句话轻佻得很,谢芙听明白了,耳尖顿时烧得厉害,恨恨瞪他一眼,用力甩开他的手。
然而她力度没能掌握好,没有将他推倒,自己却跌了。
这下祁砚之不扶了,他眸光讥嘲,一言未发地盯着摔倒在地的她。
见她跌倒在地,犹自不放弃,强撑着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宁愿自己走也不想让他碰她的模样,祁砚之心中忽然涌起莫大不悦。
他面上原本好整以暇的神情逐渐消失,二话不说上前捞起她,不顾她挣扎,将她抱进了寝宫。
一旁的宫婢鱼贯而入,将一碟碟美食珍馐摆上桌子,谢芙冷着脸坐在桌边,看宫婢忙忙碌碌。
待晚膳布好,桌上已然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菜肴。
“想吃什么?”祁砚之道。
见他询问的架势,竟然像是要亲自为她布菜一般,守在旁边的宫婢听见王上这句话,以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又不敢开口问,忐忑地在旁边观望。
谢芙却恍若未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她扫了桌上的菜肴一眼,只就近夹了一筷子凉拌三丝。
分明是鲜美可口的菜肴,入口却索然无味。她只吃了一口便放下筷子,竟是不愿再动筷了。
“我不想吃了。”谢芙神色恹恹。
祁砚之眼中神色危险,道:“公主。”
怎么,她当他瞎了?身子这么虚弱,只吃这么一筷子就不吃了?
谢芙别开眼眸,“我吃不下。”
她厌恶的神情忽然触怒了祁砚之。
他冷冷盯着她的侧脸,道:“公主莫不是忘了,这里是北晏?”
说到这里,他又低了声音,嘲讽的声音仿佛一记利刃,刀刀凌迟在她心上:“谢芙,一个亡国的公主,就别端着你那可怜的架子了。”
他特地念出了她的名字,提醒她现在的处境。
——亡国的俘虏,连宫中最低贱的奴仆都不如。
更何况只是一个女人?
他若没有带她回来,无论在哪里,她的处境只会更惨。
听了这话,谢芙脸色愈发苍白得厉害,猛地转头看向他。
她清减了很多,小脸只不过巴掌大,更加显得那双清冷的眼眸大得厉害。看着祁砚之,她眼中皆是毫不掩饰的恨意,若是目光似刀,他已然被剜得体无完肤。
祁砚之朝桌上的菜肴略抬了抬下巴,看着她,道:“吃。”
他在命令,不容她拒绝。
谢芙深吸一口气,闭了闭酸涩的眼,强迫自己恢复平静的神情。
她仿佛一具失去任何情感的血肉之躯,垂下眼眸拾起筷子。
桌上摆着的那一道道菜肴甚至比宫廷御宴都要丰盛,道道精美,香气四溢,可她许久不曾进食,胃腹饿过了头,此时见到这般丰盛的菜肴,只觉得恶心油腻,一点都没胃口。
站在祁砚之身后不远处的徐屏拢着袖子,朝这里看了眼,眉头犹豫地皱起,似乎想要说话,碍着情况压抑住了。
身旁是祁砚之灼灼逼视的目光,谢芙持筷去夹菜。
她仿佛并不在意夹了什么菜,就近夹了道烧鹿筋,塞进口中囫囵咬了下就吞入腹中,到后面甚至连咀嚼都不曾咀嚼,便直接咽下。
宫殿中寂静一片,只有那道纤细倩影手中所持筷箸偶尔触碰到碗碟的清脆声音。
她吃得囫囵,可几乎都算不上用膳,连口中吃的是什么都没有尝出味道,只如提线木偶一般往嘴里塞东西,竟是硬生生逼着自己咽下去的。
等到祁砚之终于发现谢芙状态不对的时候,她已经快要将桌上整整三道菜吃完。
那几道菜离她最近,方便夹取,她也只是为了吃而吃。
“谢芙。”祁砚之发现她状态不对,试图打断她。
可她却毫无反应,自顾自吃下口中的一筷荷叶里脊,紧接着又伸出筷箸,竟又是要去夹。
祁砚之狠了声音,又道:“谢芙!”
见她仍然没有听见,祁砚之忽然出手用力擒住她手腕,凤眸怒意深沉,声音冷冽至极:“谢芙,你疯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