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一路打听着,赶到吟游诗人家时,已是日头西斜。
还未进门,先闻到扑鼻的血腥味。
独孤和杀手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样浓的血味,里面的人只怕遭遇了不测。
“我去看看。”杀手主动请缨,来都来了,自然不能白白放过线索。
独孤微微额首。
杀手敲了敲门,门里没有反应,他便小心推开门。门反锁着,但是老旧的木门并不结实,杀手微微用力,门锁便被挣断了。屋里血腥味更甚,房间里光线昏暗,不透明的窗户紧紧关闭。
杀手接着门口照进来的光线往里看,先是看见了吟游诗人的女儿。她仰面躺在地上,心口刺着一把刀,一双眼直直地瞪着天花板,早已没了呼吸。
杀手面不改色地从女尸身上跨过去,继续寻找。突然斜里一道寒光闪过,利刃朝着他的胸口刺来。
对方的动作迅疾而灵敏,但仍在普通人的范畴,杀手微微侧身,避过对方的攻击,反手钳住那只握刀的手,略使巧劲,刀便易了主。杀手把刀子横,朝对方颈间逼去。
“留活口。”独孤听着打斗的动静,跟进屋来。
杀手便把那短刀在手里一转,用刀柄卡住对方的脖子。
“是你?”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杀手本来只觉得对方的动作有些怪异,直到动作停下,才发现对方只有一手一脚。倒不由有些佩服起来,缺了一手一脚,身手这样的灵活,健全的时候,在普通人里应当算得上高手了。
“嗬嗬嗬!”断了手脚的人拼命想要说话,但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人是你杀的?为什么杀你女儿?”独孤踏着一屋的血迹走进来,看向被制住的人。
“呜呜——”那人用力摇着脑袋。
“你想说什么?人不是你杀的?”独孤瞥了眼那女孩,顿了顿:“还是……她不是你女儿?”
“唔,唔!”被制住的人点了点头。
杀手松了些力道:“你嗓子是哑了么?还是只是不能说废墟相关的事?”
“……没,哑。”那人喉咙里发出粗砺的声音,喉咙上的印记隐约闪了闪。仅两个字,都让他脸色涌起一片血色,面部肌肉因为疼痛而抽动,说是没哑,却也不比哑了强许多。
可他还是抬起眼睛,用尽全力说话:“你们……是谁?”
“总归不是圣人那边的。”独孤态度算不上友善,但直接了当:“我没必要骗你,毕竟你也没什么可骗的了,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兴许可以帮你。”
独孤望着对方,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看不见一点对生命的留恋,只有刻骨的绝望与悲伤。
“帮不了……那里是咳咳咳……”那人不知道又提到了什么不能说的,没命似的咳嗽起来,直咳出一手的血。
他用力喘着气,扣着嗓子,喘着粗气说:“她不是我女儿,她是来,监视我的。”
“怎么确定?”
“不用确定,我根本,没有女儿!”那人咧着嘴惨笑着说。
没有女儿?那为什么街坊邻里都说那是他女儿。独孤一时不确定对方说得是真话,还是在废墟弄坏了脑子。
如果是他说的是真话,那为什么在所有街坊口中,这人凭空多出一个女儿来?
独孤:“我听说你以前编了一些关于圣人的歌,说圣人是魔鬼的傀儡,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男人听见这句话有些激动,长大了嘴,却只发出徒劳的嗬嗬声。
“啊啊啊啊啊!”男人又用力去扣自己的脖子,很快就抓下一块皮肉,指缝里淌着鲜血:“我亲眼看到的,魔鬼。必须毁掉!那里,不然,都会死!这个世界,要完了。他们和魔鬼做生意,会,遭报应的!”
男人语无伦次地说完,大股大股的血从他口鼻中涌出来,他抽搐了几下,没了声息。
独孤用手帮他阖上眼睛,把人平放在地上。
“哎呦!杀人啦!”门外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尖叫,是独孤邻居家的大婶。
接着就像是排练好的一样,门口忽地出来一大群人,为首的是郑鹤带着圣人殿的奴隶兵。
独孤和杀手和于渊三人,被浑身是血堵在房间里。
奴隶兵上前来抓三人。
“别反抗。”独孤在于渊耳边小声嘱咐了句。他倒想看看这些人想做什么。
三人被带到外面的空地上,周围挤满了看热闹的观众,邻居家的大婶正绘声绘色地给吃瓜群众讲述“事情经过”。
“我早上就觉得他俩不对了,兄弟俩年龄这么大了,天天瞎胡混,也不讨媳妇。今天担架从街前面经过,那当弟弟的就盯着女孩一直看,那眼神哦,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当哥哥的更不是什么好东西,买了个好漂亮的男奴隶养在家里,又天天讨好我,话里话外的想娶我家闺女。”
“现在他们俩又干出这么变态的事情,肯定是看上人家孤女无依无靠,想占便宜不成,恼羞成怒就把人家杀了。”
“虽然当爹的不像话,但人家闺女是无辜的啊。可怜小姑娘年纪轻轻,遭了歹人毒手啊!”
“还好我这眼睛毒,一早看出来他们有问题,这才没害了我家闺女啊。”
开局一张嘴,故事全靠编。独孤站在旁边听着对方荒唐的故事,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不需要证据的时代,构陷一个人甚至没有任何代价。
“太可恨了,直接无限期流放吧!”旁边有人吃瓜群众咬牙切齿地说。
“对,无限期!不能让他们回来。”
“这种人渣败类,根本不配为我们秩序之城的公民!”
忽然,人群后面安静下来,接着如摩西分海一般朝两边倒退,空出一条路来:“圣人。”
一个高挑的青年缓步上前,独孤认出,他是七位圣人里最年轻的一个,今年才刚刚从父亲那里继承来这个位置。
“陆武?”郑鹤的语气熟捻中透着些意外:“你怎么在这?”
“只是路过,听见动静。过来看看。”陆武露出个无害的笑容,绕着独孤三人看了一圈,在于渊身上短暂停留了半秒,又转到独孤脸上。
态度轻佻随意:“犯了什么事?”
独孤比他更随意,往于渊身上一靠,歪着脑袋,完全不像是死到临头的样子:“这要看郑圣人要给我安什么罪名了。”
“他们杀害了这一家父女两人。”郑鹤给陆武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多问。
可陆武却像是没看见一般。
“是么?”他大步走进屋里,看了看两具尸体:“这女孩的死亡时间应该是上午,那时候他们在会场开会,不可能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杀人。而这男人的是因为说了不该说的,被喉咙处的印记所杀,也和他们没有关系。”
独孤有些意外,站直了身子,盯着陆武,眯着眼睛上下打量起来。
圣人里出现两种不同的声音,让人群跟着骚乱起来,他们纷纷看向独孤邻家的大婶,等着她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大婶无措地看向芷柔的方向,她在家做晚饭呢,是这个女人带着郑鹤的信物找上门来,让她做这件事。她本来就因为女儿和独孤的亲事黄了,心里怨对方,芷柔开出的条件又十分优厚,她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点了头。
“陆圣人。”芷柔甜笑着开口:“借一步说话,如何?”
“你也知道我是圣人,你有事什么东西?”陆武略略扬起下巴,神色倨傲:“我在说话,轮到你出声了吗?”
“陆武你说话客气点,这是我未过门的妻。”郑鹤把芷柔护到身后,语气也不客气起来:“就算成了圣人,按照年龄你也是我后辈,这里是我在做主,你做什么又来说三道四”
“就事论事罢了,流放废墟不是小事,刚才还有人喊永久流放,怎么,事实都不调查清楚,就偏信一个老妇一面之词?”
陆武视线扫过,先前还趾高气昂的大婶,这会缩着脑袋,像是个拔了毛的鹌鹑,一声都不敢吭。
郑鹤咬咬牙,但顾忌着周围人多又不好直接发作,压低的声音问:“陆武,你什么意思,你这是要代表陆家跟我决裂了?”
七圣人家族从来同气连枝,他不相信对方会为了一个普通人和自己决裂。
果然陆武退了一步:“自然没有这个意思,只不过……”
“什么?”郑鹤明白对方是要提条件了。
“事情还没调查清楚,正好这月我值守圣人殿,不如我先把人带回去看住,等一切调查清楚再定夺,如何?”
“可以。”
“不行!”
郑鹤和芷柔同时发出声音。但意见却截然不同。
对郑鹤而言,只要人抓回去,他们圣人间的事情可以慢慢谈,只要利益给够,不信对方不答应。有其他几个圣人再,也不会容得陆武狮子大开口。总比在这里给民众看笑话强。
芷柔却是回过味来,这人明显就是冲着独孤来的,虽然现在秩序之城的三个恶魔十三个玩家她都清楚身份,想不通对方是哪冒出来的。但是他这样的反常,一定和玩家有关,说不定是被杀手控制了,又或许是哪个玩家的技能。
陆武轻哼一声:“我没和你们商量,事情为查清之前,轮值圣人有权利把人扣押在圣人殿。这只是个通知,人我这就带走了。”
说罢直接挥了挥手。
他显然是有备而来,身后带的奴隶兵比郑鹤的还多,呼啦啦涌上来,抢了人就走。
“哦,对了,那个也带上,目击证人,这么重要的人,当然要重点保护起来。”陆武用手点了点那指证独孤的大婶,立刻就有奴隶兵冲过去抓人。
“还有没有其他人看见他杀人,或者有什么证据的?”陆武环视四周。
看热闹的群众纷纷后退。
大婶一见奴隶兵围过来,瞬间吓得魂飞魄散,口无遮拦地大喊起来:“芷柔小姐,芷柔小姐救我,是您说让我过来指认他们杀人的,您可是答应我只要我按您说得办,就让……”
“快把嘴捂上,这女人竟敢攀咬圣人的未婚妻,我看一定是疯了。”陆武直等大婶把话都快说完了,才假惺惺地命令道。
又看着芷柔意味深长地说:“疯子的话是不能信的,您说对么,芷柔小姐?”
芷柔脸色变了几个来回,挤出个有些扭曲的笑容来:“没错,真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