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悄无声息的攻击像是一种挑衅,秋哥一队的玩家纷纷掏出武器,准备好技能和卡片,严阵以待。秋哥也召唤出武器,金属圆球掂在手上。
蛇女唤出蛇尾,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周围。
阿丧躺在地上,全身释放着一种放弃治疗的丧。
杀手仍闭着眼睛,其他玩家至今不知道他的技能是什么。
年修竹催生出一小片竹笋把自己队伍几人团团围住,只要鬼进入竹笋的范围,他就能感知到。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十分钟。看不见的鬼却像是个耐心的猎手,蛰伏起来。
年修竹还好,已经催生出来的竹笋,不会持续消耗体力,可是像秋哥果子蛇女这种,撑了几分钟就因为体力消耗巨大,不敢再维持技能状态了。
“这样不行,如果他的目的是让玩家大面积受伤从而非杀人,我们就危险了,医生的治疗技能负担不了这么多人,玩家手里应该也没有几张治疗卡。”独孤低声与队友商量着,边说边打了个哈欠。
“别睡。”于渊攥着独孤的手紧了紧。
“嗯,你帮我看着点,万一我控制不住,你就喊我,喊不动的话动手也行。”独孤知道自己现在状态不对,但是他控制不了。甚至连脑子都比平时慢了很多。
两人正说着话,年修竹忽然闷哼一声,他小腿的位置被什么东西刺中了。
年修竹反应很快,一根竹子拔地而出朝天空刺去,可惜什么都没刺到。
“你腿上流血了。”医生惊呼到,在年修竹小腿的位置,出现了和冰儿类似的刀伤。
“死不了。”年修竹捂着伤口蹲下身疑惑地朝身后看,他在身后也布置了几颗竹笋,对方是怎么悄无声息地靠近攻击到他的?而且他被攻击以后,几乎是立刻发动了反击,对方又是怎么成功避开的。
“我给你治疗。”医生去看年修竹的伤口。
“不用。”年修竹把受伤的腿收了收:“你离我远点,我要吐了。”
“不行,必须治。你伤的这个位置太影响行动。”医生不由分说地把手按在年修竹伤口上。
伤口处的疼痛渐渐消失,传来一阵麻痒的感觉。
“谢了。”年修竹盯着自己的脚,别扭地说。
“你看这不是也没吐嘛。”医生收回手,摸了把额头的汗。
伤口渐渐止住了血,渐渐有了结痂的趋势。要完全治愈这样深的刀伤对医生来说还有些吃力,所以独孤建议过她,如非必要,就治疗到这种不影响活动的程度就好,节省一部分体力。
年修竹也很奇怪,他似乎对医生没有一开始那么排斥了,或许是相处的时间多了,对她渐渐脱敏了。
鬼怪的攻击还在持续,鬼攻击的时间很不规律,有时候隔几分钟,有时候只间隔几秒,位置和人选也毫无规律性可言。他似乎并不急于结束这个游戏,反而戏弄一般给玩家身上留下一道道不算致命的伤口。
老三腰侧中刀,阿盲胳膊被刺,唯有杀手很灵活地躲开过一次攻击,但他躲开攻击几乎全靠战斗直觉,反击也尽数落空。
“噗——”蛇女突然吐出一口血趴倒在地上。她后背的位置被人刺了一刀。可她刚才一直是贴着一根立柱站立的,后背无论如何也不该被攻击到才对。
“我知道了,不是隐身,是附体,这鬼可以附身在实物上,而且他应该可以在相连的实物之间移动!”独孤终于从昏昏沉沉的脑袋里抓到了思路。
独孤知道冰儿是凌九卿假扮的,他受伤那一下可能是他自己用幻术演出来的,为的就是让玩家相信今天的鬼可以隐身。
剩下受伤的玩家中,攻击年修竹的腿,可以附身在他的竹笋上。攻击老三和阿盲可以利用他们靠着的海棠花树,而攻击蛇女正是藏身在蛇女身后的立柱上。
注意到这点以后,独孤发现蛇女身后的柱子的确有一道黑色的阴影覆在顶上,只是夜晚光线太暗,看不分明。
“蛇女小心,他还在你身后的柱子上!”
蛇女闻言立刻转身,只要她按住黑影,应该就能辨认出柱子上的字。
可鬼的速度比蛇女更快,几乎是在蛇女转身的同时,一双漆黑如墨的手从连廊的门柱探出来,直接扣住了蛇女的脖子,接着一刀毙命。干脆利落地结束了游戏,根本不给玩家反应或者翻盘的机会。
玩家被弹出游戏,独孤还有些懵,他最后看到的是蛇女充满不甘的眼睛,她应当还想活下去给哥哥报仇,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独孤觉得自己今天真的脑袋不太好使,他要是不喊出来或许那恶魔不会选择立刻杀掉蛇女。之后他只要小声告诉队友,应该可以抓到对方,只要成功抓到一次,后面其他玩家看到,就会明白。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独孤从怀里摸出匕首,用力刺在手臂上,鲜血顺着手臂蜿蜒而下。
医生“队长!”
于渊:“哥哥?”
年修竹:“你发什么疯?”
“没事,我只是想让自己打起精神。”独孤感受着胳膊上火辣辣的疼痛,觉得整个人清醒了许多:“这么睡下去,我说不定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就算不睡,犯困也会很大程度限制我的思考。”
“这个游戏不能继续拖了,晚上的游戏并非看上去那么简单,明天我会跟其他玩家把目前的所有线索整理一遍,确保明天晚上投出平安夜。剩下的就是继续找另一条线索,现在这里能找的角落早就被玩家翻遍了,所以这条线索藏匿的地方应该有些特殊。”
独孤停了停又说:“游戏结束前我不会再睡觉了,万一我再不小心睡过去,出现叫不醒的情况……”
“没有万一。”于渊打断了他,语气是从没有过的强势:“我盯着你,不会让你睡着的。”
独孤动了动嘴,拒绝的话,卡在嗓子里说不出来。于渊说这句话的时候,和他平时喊哥哥的样子完全不同。强势又霸道,可话里的意思又让人觉得十分温柔。独孤有些招架不住。
“要不我们轮流?”年修竹提议:“夜晚你守他,白天交给我和医生,你去补觉。”
“不用,我一个人就够了。”于渊顿了顿,语气又软下来,对独孤说:“我陪着哥哥。”
“……好。”
夜色漫长。独孤披着衣服坐在房门前。一直不睡没有令独孤变得更困倦,反而让脑子里清醒了不少。
于渊走到独孤旁边坐下,拉过独孤的手臂:“我看看你的伤。”
“不疼,我都包好了。”独孤伸出手,这局游戏没有给绷带,他找了件干净的衣服剪成布条缠在手上的。
“提神的方式有很多种,哥哥下次不要再这样了。”于渊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疼惜。
“抱歉,让你担心了。”独孤歉声道。
于渊没有回答,沉默让空气变得有些滞闷。
独孤努力寻找着话题。
“对了,果子是怎么烧死的?”独孤想起投票前问于渊的事。刑天算是昨天白天的死亡玩家,而果子是今天的。可是他记得早上大家明明是离开厨房了,果子也没有去动锅里的肉。
“听他们自己队的人说是解散的时候,果子去厕所,不知怎么拐到厨房去了。反正等到发现的时候,她被人反绑着双手塞在灶台里。灶台的火烧得很旺,已经烧成焦尸了,是活活烧死的。”
于渊陈述的语气很平淡,没有刻意渲染什么。但独孤联想到那个场景,还是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再一次深刻地认识到,恶魔的残忍,毫无同理心,嗜杀,且残虐。
但独孤好奇的是,果子为什么会出现在厨房,经过昨天早上肉汤的事,果子但凡有点脑子,都应该会刻意避开厨房,她的队友应该也不会放任她单独行动才对。于是独孤猜道:“是附身在冰儿身上的恶魔搞的鬼?看果子早上的反应,明显被那锅肉馋到了,假冰儿如果用幻术稍加引诱,就很容易再把果子骗进厨房,诱使她触发死亡条件。”
于渊看了独孤一眼:“我同哥哥想得一样。”
独孤沉默下来。潜伏在玩家里的凌九卿比想象中更加危险,独孤觉得不能在放任他这样肆无忌惮下去了。可是对方的技能是幻术,且是中级幻术,他不知道对方究竟能伪装到哪一步,拆穿起来并不容易。
独孤想着想着,意识又开始涣散。他想去戳自己受伤的伤口用疼痛提神,但是又犹犹豫豫下不去手,他到底还是怕疼的。
于渊伸出一只手,把独孤受伤的胳膊拉过来,放在自己膝头,用手握住:“别用伤害自己的办法提神了,我在这,哥哥不用担心自己会睡着。”
于渊的手指纤长清瘦骨节分明,常年健身的缘故,手掌有一层薄茧,现在这层薄茧正轻轻蹭过独孤的手背,独孤感觉细密的电流沿着相触的位置一路蹿上头顶,让他头皮发麻,困意全消。
提神效果比自己割肉还好,且没有疼痛。
独孤下意识地蜷了下指尖,掌心沁出薄汗。母胎单身了二十几年的独孤头一回知道,原来被喜欢的人牵手竟然是一件这么刺激的事。
“哥哥昨晚去哪了?”于渊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句。
独孤听见问题心里有点慌。于渊为什么这么问,他是猜出什么了吗?是因为自己昨天回去时的反应?
他用余光偷看于渊的反应,却看见于渊坐姿放松地靠坐在门槛上,两条大长腿笔直地朝外伸着,眼睛看着院墙里四角的天空,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可独孤知道于渊不会“随口一问”,他无论是游戏里还是现实中,都不是话多的人。
“怎么这么问?”不打自招不是独孤的风格,他决定先探探于渊的口风。
于渊干脆挑明问:“我听见你在院子里,和冰儿说话。哥哥真的是不小心遇见她的,还是一开始就约好了?”
独孤沉默了两秒,答:“是一开始就越好的,昨天木头人游戏,我被鬼拉进游戏的时候,他说让我半夜起来找他,有话跟我说,我想着正好趁机可以再试试技能,就答应了。”
独孤没被握住的手在门框上无意识地扣动着,刮下一些木屑:“我本来想找机会催眠他,从他哪里套点信息出来,没想到我信息没套出来,还反被他坑了一手。”
于渊转过头,看着独孤懊丧的表情,眼眸闪动:“哥哥还是别接触他了,想用初级催眠术催眠初级恶魔已是不易,催眠中级恶魔,几乎是不可能的。”
“嗯。”独孤垂下眼帘,遮盖住眼底的说谎的心虚:“我知道了。”
两人沉默下来,空气中只剩下风吹过院落,草木沙沙的余音。
独孤心跳的飞快,不知道是因为对于渊说了谎,还是因为守一直被于渊握着,他不敢看于渊的表情,就盯着远处的海棠花愣愣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