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表情楞了一秒,旋即笑起来:“你这傻孩子是不是睡觉睡懵了,今天是你21岁生日呀。”
二十一岁生日?
独孤的脑海里的记忆随着这句话渐渐清晰起来,他的生日在十月,正好赶上周末,因为大学就在夏城,所以每个周末都回家。
老爸在单位加班,家里只有他和老妈,他周末总是睡到日上三竿,而老妈闲暇喜欢在厨房鼓捣些糕点饼干,等他起来,就让他帮着试吃,味道总是不差的。
一切顺理成章。
可是……独孤虚握住拳头。老妈的手常年都是干燥温暖的。刚才那只手却有些凉了,带着潮气的冷意,像是刚在冷水里浸过。违和感霎时变得强烈。
独孤也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质,可能老妈只是刚才洗了手,没来得及擦干,沾了水汽。又或者从冰箱里拿了什么东西。可是心底的不安仍然叫嚣着,说,不要相信,不要过去。
不相信什么呢?自己的记忆,自己的家人?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念头,自己疯了吗?
“身体不舒服吗?”母亲将手里的托盘放下,朝独孤走过来。
“可能没睡好。”独孤轻揉着眉心。
一阵叮铃咣啷的响声,独孤抬头,却发现母亲摔倒在门边的地上,脚边有滩水迹,可能是刚才不小心洒的,正好踩到,滑了一跤。
“哎呦。”母亲艰难地撑起身,似乎磕到了骨头,疼得站不起来。
独孤想去扶。
脚尖已经贴到厨房的门框,他又突然停下,盯着趴在地上的人,突然掀起一边唇角,嗤笑:“行了,别演了,你不是我妈,这里也不是我家。”
地上的人露出错愕的表情,模样渐渐变化了,变成一个陌生男人的脸,五官深邃,模样倒是挺俊,只是皮肤有些过分苍白了,简直不像活人。
随着这变化,独孤的记忆慢慢回笼。
好险,他想,差点就没命了。
“你怎么发现的?”男人阴着脸。
独孤狡诘地眨眨眼睛:“入侵我的记忆,演戏骗我从窗户出去。细节上倒是都吻合,演技也没有问题,只可惜……”
“可惜什么?”男人追问。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告诉你。”独孤蹲下身,平视着对方:“你是谁?恶灵?还是什么其他阵营,或者干脆是游戏npc?”
“我?一个死人而已。”男人自嘲地说。
死人?独孤想起先前听到的提示音:【下面发布守门人任务:1.找出开启恶之门的死者。2.消除死者怨气。】
不会是任务里的那个死者吧?游戏大boss?
“你人在哪,怎么死的?这栋楼变成这样跟你有关吗?这位置是窗户吧,你想骗我跳下去?刚才那些保安是不是也是你骗下去的?”独孤表情认真起来,问题连珠炮似的朝对方砸去。
“啧,你问题太多了。”男人不耐烦道,也不追问独孤怎么察觉到这是幻境的了,身影渐渐淡去,周围的幻境也如融化一般消解。
幻境解除,独孤看见自己站在窗边,一只脚已经踩到窗台上,再往前探一点,就会接触到窗外的灰雾。
“砰。”独孤从窗框上跳下来,一把合上窗户,眼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
方才套话的时候,他内心并不像刚才幻境中表现得那般从容,生死之间,他也会怕。刚才再大意一点,他现在就已经是灰雾里的一团碎肉。
“独孤!你跑那去干嘛啊?”任皓这一刻才猛地注意到独孤:“不是,你刚刚不还站后面的吗?”
刚刚?独孤觉得自己在幻境中的时间还挺长的,幻境里的时间流速和外面不同吗?
独孤下意识看向于渊,他先前站得和于渊离得最近。
“我刚才怎么了?”
于渊的表情有些冷,察觉到独孤看过来,才恢复平时温温柔柔的笑:“就是到了窗户边,大家都没注意到你怎么过去的。哥哥没事吧?发生什么了?”
独孤离开窗户,走回人群中:“我盯着窗户看,就不自觉陷入了幻境,差点跳下去。那幻境会影响人的记忆,改变周围的环境,还会变成家人的样子骗人。刚才那幻境里的东西变成了我母亲的样子,骗我过去,我差一点就上当了。”
“你是说刚才你陷入幻境了,自己爬到窗台上的?”宋婉盯着独孤问:“那你最后怎么没事?”
“侥幸而已。”独孤没有细说,反正现在就算分享经验,回头别人进了幻境,也会忘记。
他其实没有看出任何问题,一切都与记忆中完全吻合,只除了母亲手指的温度,和心底莫名的不安。
所以他在门口诈了对方一句。如果对方再沉得住气一点。多演几分钟,他这会儿大概已经是灰雾中的一缕亡魂了。
“小心不要长时间盯着窗户看,我想张叔他们,或许就跟我刚才一样,盯着窗户看得久了,就着了道。”独孤提醒道。
还在看窗户的人吓得赶紧把头拧了回来。
“可他们又不止一个人,难不成全中了幻术?”杨初扶了扶眼镜,问。
独孤转头答:“如果刚才你们聊着天,突然听见我从窗户跳下去,会有什么反应?”
会有什么反应,当然是……看窗户。
众人明白了独孤的意思,第一个人中招以后,后面的人听见声音,就很容易下意识往窗户看,然后接连进入幻境。除非其中有人从幻境中醒过来,提醒其他人,否则就是团灭的结局。
这雾里的幻境,比堕落者更危险。好在知道以后,只要有心防范,倒也不太危险。
“那不对呀,之前在一楼,那么多人盯着灰雾,不也没什么事?”宋婉提出质疑。
“或许只针对守门人阵营玩家。”任皓说:“我是背对窗户的,独孤是面对窗户的,刚才看窗外的不止独孤,杨末和钱芳也看了。但是只有独孤遇到危险。”
其他人认同了这个说法。但仍心有余悸地不敢再往窗外看,生怕着了道。
宋婉快步走向窗边,鞋跟磕在木制地板上,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咔哒声。
姜远吓了一跳,伸手拦她
“干嘛,我去把窗帘拉上。”宋婉没好气地说。
“哦。”姜远讪讪缩回手,眼睛还不放心地盯着宋婉,直到她拉好窗帘走回来才放心。
“不过进入幻境,也不算没有收获,躲在灰雾里的东西被我识破后,变成一个男人的模样,我怀疑他跟游戏任务有关。”独孤说。
“什么样的男人?”杨初问。
独孤仔细回忆起来:“看起来二十出头,短发中分,他那会蹲着,身高看不出来,感觉比我高点,高鼻梁,深眼窝,额头有块红色胎记。我没在楼里见过他,应该不是老住户。”
“是不是陆屿?”加入队伍后一直沉默的风衣帅哥方卓突然开口。同一时间,张茂文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哎,你认识他?”独孤看向风衣帅哥。
“我不确定。条件吻合,他的胎记在左眉上方。”风衣帅哥手插口袋,看向张茂文:“张茂文认识。”
胎记位置吻合,独孤看向张茂文:“有照片吗?”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我没有他照片。”张茂文手指局促地捏着衣角。
“网上总该有。”方卓提醒道。
“也,没加好友。”张茂文小声说。
“啧。”方卓皱了皱眉,斜睨一眼:“总半夜三更来敲门的普通朋友,你们平时靠短信约吗?”
约啥?谁?张茂文和陆屿吗?独孤盯着张茂文涨红的脸,觉得这话信息量有点大。
“方,方卓你胡说什么,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张茂文急得声音都抬高了。
原来风衣帅哥叫方卓,大概也住进来不久,之前没大见过。独孤想,能听知道人家半夜三更敲门,估计和张茂文住的挺近,也在顶楼。
方卓没再说话,像是懒得去争。
倒是张茂文在一边,努力跟众人解释着:“我跟陆屿就是偶然认识的,他跟家里闹矛盾,有时会过来借住,也不经常来。”
“他现在人在哪?”任皓问,难得有条线索,任皓也不想错过。
“不在这,他昨天没来。”
任皓:“没来?”
张茂文:“嗯,所以肯定不是他。”
宋婉没好气地瞪着张茂文:“那你早说不就得了吗?绕来绕去,耽误大家这么长时间。走吧,我们再找找别的线索。”
真的没来吗?独孤半信半疑。张茂文有问题,会半夜三更敲门的关系,连好友都不加?听见陆屿后就急于否认,说话逻辑颠三倒四,太可疑了。
独孤没说的是,幻境里的男人,说自己是个死人。如果那人真是陆屿的话,张茂文在里面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总之张茂文的话不能全信,顶楼要重点搜索。
临走前,任冉冉看向摇椅上的老太太:“奶奶,我们要走了,您自己在家千万小心,看到眼睛发红,表情奇怪的人,千万别开门。”
“放心吧,老太婆活这么大岁数,分得清好人坏人。你们也别乱跑,外面可不安全。”老太太怀里的橘猫喵了一声,像是在附和老太太的话。
任冉冉还想再劝,被杨初拦下:“我们顺着往楼上走,下面应该相对安全。”
“那奶奶您锁好门哦。我们走了。”
连续两层一无所获,时间已经走到下午一点半,一行人加快了脚步,趁着天黑前,想尽量把整栋楼过一遍。
意外总是来得让人措手不及。
一行人刚进三楼,走在中间穿清洁服的钱芳突然转身,手里的细长刀刃,直直捅进宋婉的心口。
姜远一瞬间红了眼睛,接住向后栽倒的宋婉,吼破了音:“你干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钱芳抽出刀,血溅在脸上,衬得笑容愈发狰狞,眼瞳竖起,双目通红:“找线索,找线索,找了一个多小时,屁都没有。什么狗屁守门人阵营,激活了照样是个死!不如杀人,杀光了你们,我就能活下去。”
众人齐齐变了脸色,最怕出现的情况,终于还是发生了。钱芳被恶灵附体了。
“我跟你拼了!”姜远大叫一声,举着手里的铁棍砸向钱芳,可他本就不善打斗,一直手里还拖着宋婉,哪里是激活了阵营的钱芳的对手,棍子还没落下去,就被西瓜刀狠狠砍在胳膊上,血流如注。
钱芳也不恋战,为知道任皓的厉害,挡开姜远的棍子后,转身就往楼下跑,想要逃脱。
“不能让她跑了!”杨初还惦记着先前的计划,必须尽快让所有人激活阵营,不然谁也不知道下一个疯掉的是谁。
队伍末尾的独孤拎着刀,拦住钱芳的去路。
他没打算跟对方打,只要拖个两三秒,等其他人来就好。
钱芳举刀重重向独孤砍过来,独孤招架了一下。刀刃相接,独孤只觉得手臂被震得发麻,差点握不住刀。
于渊脚下动了动,像是在犹豫要不要帮忙,但最终他只是等在一边观战。
好在钱芳生前应该不太擅长打斗,只是力气大些,独孤勉强能够应付。
追下来的姜远,不顾手上的伤,提着棍子朝钱芳身上砸去。钱芳本就壮实,现在力气速度又强化了。竟然单手接下了姜远的棍子,猛地一拽,抢走棍子。
姜远红着眼去夺钱芳的刀,钱芳一把把姜远搡在地上,转身就跑。
众人还欲再追,突然有刀面敲击栏杆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接着是脚步声,还声音错落,人数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