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边很静,也许是因为靠着一片不小的“水域”，还有些清凉的风扑来，倒不觉得闷热。
睡着的人抱着双臂,脑袋埋在其中,俨然一副能闷死自己的睡姿,却也让封言看不见他的脸。倒是石桌不远处的手机屏幕一直亮着,数字不断随着时间跳动,看上去像是一个倒计时响铃的闹钟。
按照显示的倒计时推算,在数字清零的时候大约是一点五十，正好是第一节课上课前。也或许是制定闹钟的人想要在这里午睡小憩一会就径直去上课。
封言还没想好怎样才能确定对方的身份，趴在桌子上休息的学生已是动了动。因为这别扭的睡姿,感受到不适的人仅是顿了一瞬间就放弃了换姿势,而是直接坐起。
正站亭边的封言也恰好撞见青年抬起望来的眼眸，以及那狠狠皱起的眉头。却还没等他看清对方厌恶的神情,便又听见半是困惑半是紧张的声音：“封学长？”
青年忙不迭地站起身,手里还不忘一把将刚才披在身上的外套抓紧怀里，可惜封言来了有一段时间早已足够看清确定上面的图样。先前见到的一瞬的皱眉与厌恶在这一刻烟消云散，那张精致漂亮到可以算得上贵气的脸满是惴惴不安地看向自己,灵动的眼睛里又可怜兮兮地透出几分讨好。
这张脸封言也再熟悉不过，就像他这个世界的样貌与现实中相仿，眼前的青年与苏简的原貌也是一般无二。加上苏简习惯在小世界中使用自己的名字，身份几乎已是确定。
然而面对这张怎么看怎么像苏简的脸，封言却又感觉到几分古怪,他下意识地放轻声音唤了一句：“简简？”
原以为的重逢后的场景并没有发生，苏简眼中几乎算得上惊喜的期翼反而随着这声称呼破裂。
青年明显情绪低落了下来，语气却仍算得上温软有礼：“学长现在怎么会在这里，不是一般会去图书馆整理资料吗。”
封言瞧着他低着头盯着自己脚尖看的模样,蓦然回想起当初刚答应再次进行实验时的场景。相较于苏悦薇与长老院方的喜不自胜，苏简虽然答应地快，可好像并不太高兴。哪怕他一连再三保证会去小世界里先找到他，再整理苏悦薇需要的实验数据，对方的情绪也一直不高。
原先封言以为这是因为两人又得再次分开一段时间，现在看来却不像。
面对对方显然只当他是小世界封言的态度，封言也只得暂且将心中疑惑放下，收起熟络反问道：“嗯？你怎么知道我这个时间一般会去图书馆？”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封言却没想到苏简骤然抬起眼睛非常认真地看了过来。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沉默了一瞬，在封言都要以为他问错了话，便又听见对方认真地答复：“嗯，因为学长中午习惯去最快的八号窗口，拿了餐后和学院的老师一起去教学办后的空教室吃饭和谈话。”
“然后会在图书馆一楼的电子查询机器上查找资料，去对应楼层看书，直到午休结束才会从图书馆里出来，到这里写生。我还知道学长选择这里是因为课间要找的老师最近的一节理论课在这边的东五教学楼。”
青年冷静地直视着封言的眼睛说完，却没见到丝毫预想中的情绪出现，少有地顿住了声音有些迷惑。
封言看他鼓足勇气仿佛招供后等待判刑的沉重模样，放轻松了语调：“你说的倒也没错。正巧中午还在找你，却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这里，还能一眼认出我的变化来。”
封言再度看了看对方认真而有些疑惑的眼睛，确定了从看到他开始，苏简就认出了他的身份，丝毫没有因为这骤变的体型生出疑惑。
从一开始，对方就笃定了他就是他。
苏悦薇提过，苏简的特殊就在于能够带着现实中的记忆进入小世界。熟知现实中他原本模样的苏简能够一眼就能认出他来，并不奇怪。
“不是因为知道才认出来的。”
青年突兀地声音冒了出来，和之前无端情绪低落时有些相仿，强硬的辩解说出口，他才反应过来，又补道：“因为是你所以不论是什么样子我都能一眼认出来。”
没头没尾的解释让人有些听不懂，但封言清楚，既然苏简这么说，其中一定有着某层他不知晓的含义。
“苏简你在这里啊，刚刚有人找你呢。啊，原来你也在，既然你们都遇到了，是我多事了。”严皓的声音远远传来，让封言收起了继续试探追问的想法。
顾关作为校园名人显然更加忙碌，并没有像之前一样跟在严皓的身边。
“说起来正巧又遇上也是有缘，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我叫严皓。”一面说着抱歉的人并没有自行离开的觉悟，好奇地看来，俨然是不得到答复就不准备离开的样子。
毕竟某种意义上帮过忙，封言也没有露出防备，对于这种好奇心旺盛的类型，尽快满足他的好奇心反而比拖延掩饰更能摆脱麻烦：“我叫封言，之前谢谢你了。”
“啊不用，我也没有帮上什么。”严皓笑笑回应，刚准备迈步朝两人方向走来，却莫名从新认识的客气礼貌的同学身上感受到了些许冷意。那种深黑色的眼瞳定定看来，配合温和的话语的却是平静到没有波澜的神情，只是偶尔余光瞥向身侧的人时，会有几分截然不同的暖意。
察觉到自己不受待见，严皓立马顿住了脚步摸了摸鼻子：“想起来你是找苏同学有事那你们聊，你们聊。”
哪怕转过身，那股冷意也似乎仍然如芒在背，刺得他脚下速度加快，只想着快速离开这里。
倒是封言这个名字，实在有些耳熟。在走进教学大楼后，严皓这才摸出了手机打开了校园八卦的内网。
没有清空浏览痕迹的界面上还保持着最后一次浏览的界面，点进去赫然是一张侧脸的图片。照片是原相机偷拍，角度选的不好但胜在真实。严皓又翻到另一条浏览记录进入帖子，镇楼的图仍然是一张偷拍的照片，画面却是核心捕捉到了三个人。背影是顾关，两个正脸却是他和那个自称封言的人。
而两个帖子里无数次对比过的侧脸和正脸，显然是同一个人。
严皓手指左右滑动两份帖子，对比着上面的照片。最终关闭了校园内网，点开了聊天框。
【你之前所说的那个人是真的叫封言吗？可我今天看到了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的另一个封言。】
消息并没有第一时间得到回应，严皓也并不着急，又切换了号点开一个已是99+的聊天群组。
他的女朋友正好和封言同一个学院，也早就知道学院里那个半公开的秘密，而他又恰好认识顾关，便也认识到了属于这个神秘的封言的更多信息。可今天，他却发现这个每次都能带给他不同惊喜的名字再度带给了他新的转折。
女友口中的封言是只有军训那一个月看见过的同院生。经过学校特招进来，学院老师早在他入校前两年就已经邀请对方来过很多次，甚至多次提出过提前录取都被拒绝。不少学院的人早在刚入校就听说过这个传奇，只等着军训见上一面，却是大失所望。
与老师们口中的天才同名同姓的人只是一个其貌不扬的人，甚至在俊男美女辈出的美院算得上磕碜。为人性格也是孤僻不喜欢和人接触，除开只在老师口中传颂的天资，就没有一项能够让人心服口服的地方。后来更是专业课都不曾参加，同班同学都很难见到对方的人。
在他入学之前，旧画室就有一个大家不熟悉的怪人经常前去练习，在军训后更是直接对应上了他的身份。是以去旧画室看老师夸赞的怪人反而变成了这两年越发常有的迎新传统。
但问及顾关，封言这个名字却又有着截然相反的称赞。
严皓从来都知道顾关虽然优秀却是一个很厌烦努力惧怕麻烦的人。他能在期末的最后三天背完别人一学期学习的课程并拿到高分，虽有自己的努力，但更多也是因为这个名为封言的人。
顾关曾经说过：“不论有什么需要，封言都能做到。”
起初严皓觉得这是大话，但看到顾关拿出的演讲稿以及各科目的复习细纲与汇总，甚至是自己改编的学科练习题册后，他便不得不承认有的人，上帝关了一扇门，也就必定会打开另一扇窗。
只是现在看来，就连这扇关上的门都被这人撬开，也不知上帝心中还有没有公平两字。
群里的讨论无外乎校内最火的两个帖子。
“有人知道小哥哥的身份了吗？”
“之前不是说过是封言学长吗。听美院的同学说，每个专业课老师都要拿这个名字出来举例。我认识些和他专业不同的同学都听老师这么说过。”
“但是美院生在这，我表示封言学长长相没有这么出众，我和他一届，刚入学的时候军训见过本人，不算胖但绝对没有这么好身材，衣服也都挑宽松的套，发型看上去都显得有些像中年大叔，后来去旧画室也慕名观摩过，能力是真的没话说，但的确长相平平他本人。照片里帅哥不可能是学长，两个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
围绕是与不是展开的争辩你来我往。
严皓想了想也在群里敲下。
“今天见到照片本人，问了名字，他说他叫封言。”
还没等群里反驳的声音跟上，他又补上了一条。
“我是严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