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风声乍然而起。
巨大的黑翅从后背伸展而开，江汜的神色骤然变得冰冷。
他伸手一挥，把周围残留的人类的甜味清除干净，旋即翅膀一张，从天际滑翔而过，以极快的速度奔赴停车场。
几秒钟之后，地下食材市场的工作人员和负责人都赶到了这个葵安最后离去的地方。
极品食材血液中特有的甜味，在这里就完全散掉，他们完全失去了追踪方向。
另一头，江汜已经抱着葵安到达停车场。
他飞翔的速度很快，食材市场上级下达的封锁命令现在尚未执行。
此时，vip顾客已到达候场区，招待导购们忙得一塌糊涂，根本没空注意其中一个离开的顾客。
他快速的移动到车子边，车钥匙滴的一声打开了后尾箱。
葵安的手拽在他衬衫的扣子上，眉头皱得很紧，看起来不太舒服。
江汜拿车里毯子裹了裹，轻轻的掰开他的手，说道：“委屈一下。”
关卡还没有收到通知，出行检查很随意。
五个关卡一路都走得很顺畅，出了食材市场的范围后，江汜下意就把车里的空调调高到30度，然后把后尾箱的葵安抱进副驾。
尽管高温对习惯寒冷的吸血鬼而言并不舒服。
葵安晕得很安静，鸦羽般的睫毛投在脸颊边，干净的气质和昏暗的世界格格不入。
江汜垂着眸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生出点自惭形秽。
光明度76.7%的人类，在下界，宛如神祗般的存在。
人类香甜的血味一下盈满了小小的空间。
江汜把车刹在路边，修长而颤抖的手指落在葵安颈边的脉搏用力的抚了抚。
脉搏正有生机的跳动着，滚烫的血液在血管中潺潺流淌，只要他俯下身轻轻的咬上一口，世界上最鲜甜的血液便会涌入唇舌。
尖利的犬齿已经刺出嘴边，他微微低头，瞳色在血味刺激下越来越暗，但他只是——
低头落下一个很轻的吻。
葵安勾着他的衣领偏了偏头。
似乎有些抗拒被触碰脖子，但也没有过多的挣扎。
就好像是…象征性的反抗了一下。
江汜垂头看着在心底描绘过无数遍的眉眼。
再抬头时，车窗外的雨已经变成了大雪，纷纷扬扬的洒了一地。
远处白茫茫，覆盖了经年不散的浓雾。
***
城市明亮的灯火被远远的甩在后方，转过一个路口，车子拐进一条偏僻的小路。
这条小路十分狭窄，四周都被密林覆盖。寂寥的森林里不时传出几阵野兽的嚎叫，道路被几乎被杂树遮盖，哪怕是驾驶经验丰富的司机都要斟酌前行。
但江汜很显然轻车熟路，没有任何阻碍。
窗外的暗光落在葵安苍白的脸上，他眉心微微蹙起，湿淋淋的身子蜷成一团，在昏睡中小小的打了个喷嚏。
江汜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油门一踩，车又飙快出一段路。
这个世界对食材非常不友好。
不光是天气冷的缘故，环境也不太适宜恒温动物生存，食材们会在一定程度上变得虚弱、容易生病。
地下食材市场对顾客们的建议就是：食材最好当天食用。
江汜帮葵安拉了一下毯子，心想他急需一个热水澡…否则会生病。
不过别墅里的管家和少爷艾莱是个大麻烦，江汜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在方向盘上，深棕的眸子映出远处一幢黑洞洞的别墅。
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在瓦盖堆砌的屋顶上覆了浅浅一层。这栋别墅隐藏在层层叠绕的密林的中央，与世隔绝，整栋屋子都被枯藤和爬山虎缠绕，密不透风的遮盖了所有光芒。
别墅外是一圈稍显杂乱的花园，在几丛枯萎的玫瑰旁，一具未完全掩埋的尸体暴露在地上。他的身体僵直扭曲，眼镜断在一边，脖子残留着几个疯狂的、深可见骨的咬痕。
几片雪花坠落在尸体愕然和惊恐的眼珠上。
江汜举着铁锹从花园里睁开眼时，他还有上一个世界的记忆。
他记得蛋糕的甜味，记得自己和葵安说过：“不要再回来了。”
这儿黑暗、肮脏，没有光。
干净的人不应该进来走这趟浑水。
江汜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把车停在了距离别墅外。
停车的地方是一圈密林，初雪覆盖了满地的枯枝，踩下去时便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像是人骨关节转动声音。
江汜把葵安从车上捞下来。
葵安一米八的身高，但却不沉。江汜扶着他的肩膀掂了掂，突然觉得他应该多吃点。
起码要比原来重才对。
入夜，室外的温度更低了。
平静的地面除了枯枝和初雪，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一些颜色青白的东西从土里钻出来，一晃而过便消失不见。
江汜一手扛着葵安，一手拖着一只早已准备好的褐马雕羽鸭。
这只鸭还是活的。刚在车上被江汜弄晕，这会儿醒了，在寂静的森林里发出聒噪嘎嘎声，吵得葵安在昏睡中都皱起了眉头。
江汜摁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手起刀落，又把这只鸭弄晕了。
如同死尸般的鸭子被拖了一路。
别墅门前，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站在黑洞洞的门口踱步。他背后是一片漆黑，显然里头没有开灯，屋子昏暗得像是一栋闹鬼的屋子。
头发灰白的老人穿着一身管家的西装，黑洞洞的、只剩下眼眶的眼睛一动不动的朝着门外的方向，像是在等什么人。
他拖着沉重缓慢的步子踱步了几下，自言自语般叹气道：“少爷的病是越发严重了。”
半饷，他又咕哝：“听说今晚地下食材市场推出的极品食材对少爷的病有奇效。江汜这个仆役脾气不太好，但是干活还算是尽责，希望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他正想着，身后的楼梯传来几声虚弱的咳嗽声。
一位身着深红色的繁复衣饰，面色苍白的年轻男人扶着扶手缓缓从楼梯移动而下。
还没等男人下楼，管家便撑着拐杖，摸索着迎上：“少爷怎么下来了？”
艾莱手握拳头闷闷的咳了几声，拉开印着花纹的暗色衣袖，露出一截苍白的、血肉模糊的手臂。
血气在空气中弥漫。
管家睁着黑洞洞的眼眶，低头嗅了嗅，大惊失色道：“溃烂的时间又提前了。”
“是的。”艾莱舔了舔唇角，天真的神色覆上一层阴霾：“江汜什么时候回来呀，伯伯？”
管家佝偻着腰，将怀中的挂表放在耳边仔细的倾听了片刻，说道：“还早着，往日都是11点回来。”
他心疼的拍了拍艾莱的肩膀：“厨房还有昨天吃剩的食材。”
“已经吃完了。”艾莱垂落在身侧的手因为溃烂的扩散正止不住的颤抖：“哪里还有新鲜的血？我真的好疼。”
管家心疼的皱起眉：“地下室…还有两个新抓的人。”
艾莱扁了扁嘴:“你是说带眼镜的男人和长头发的女人吗？”
“眼镜男的血中午就喝干了，长发女人傍晚也吃掉了。光明度不够的普通人类根本没有用，再多的血也没有用…”
艾莱高大的身躯弯下来，靠在管家佝偻的肩膀，撒起娇：“我好难受，伯伯。江汜会不会偷偷吃掉极品食材，然后再也不回来了？”
“不会的，江汜跑不掉，他永远是少爷的仆役。”管家宽慰的抚着他的背，“再上楼睡一会儿吧，极品食材只会是少爷的食物，过了今天少爷的病就会好了。”
“真的吗？”艾莱希冀的抬起头。
“真的。伯伯什么时候会骗你。”管家摸摸他的头发：“去吧，再睡一会儿，睡着就不疼了。”
“好的，伯伯。”艾莱点点头，听话的扶着楼梯往上走。
因为虚弱的缘故，他的步伐很慢，每一步鞋子都拖拽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滋拉的响声。
待艾莱走远后，管家朝他背影的方向重重的叹了口气。
少爷的病每到夜里12点钟就会大发作，一直持续到早晨6点，发作时全身的皮肤都会溃烂，无法抑制的渴求血液，然而只有血液中含有光明度的食材才能压制溃烂发作的速度，缓解溃烂带来的疼痛。
近来少爷的病越来越严重了，以往只有在半夜皮肤才会溃烂，近几日，溃烂的时间不仅提前，少爷的身体也一天比一天虚弱。
管家虽然心疼，但却无济于事，只能把希望放在千年一遇的极品食材上。
艾莱的家族是全境最富有的家族，只要能用钱办到的事情，他们都能做到。
正想着，管家像是察觉到什么般，头颅陡然转向身后。
别墅门外，雪光倒影着一个笔挺的黑影，江汜踏着雪和花园的枯枝走来，眉间神色如寒霜般清冷。
管家虽然瞎了，但听力和嗅觉都非常好。
他朝空气四处嗅了嗅：“怎么只有褐马雕羽鸭的味道？少爷的极品食材呢？”
“没买到，跑了。”江汜冷淡的说道。
管家噎了一下，“跑了？这么重要的食材在怎么会跑了？”
“跑了就是跑了。”江汜面无表情的侧身避开管家进了门，随手把鸭子扔在地上。
态度恶劣。
这么嚣张的仆役也是难得一见，管家被气得不轻，脖子上的青筋紧绷，撑得西装的领结都卡在他苍老的脖颈上。
他憋了老久才憋出一句话：“少爷的病好不起来，你也别想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