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瑞病刚好,就吵着跑到御花园去玩。
谦君叹了一口气,无奈同意,这孩子生性好动,聪明伶俐,却因为自己,不得陛下欢心。他倒无所谓,反正经过那件事之后,他的心就已经死了。
他是陵国尊贵无比的嫡帝卿,父亲是高贵大方的太后,亲姐是至高无上的陵帝,东陵乃七强之首,泱泱大国。父后为他婚姻筹谋,要他嫁于魏帝为后,可是他深爱着秦帝,不惜绝食拒婚,使陵魏断交,伤尽了父后的心,也丢尽了皇姐的颜面,更是丢尽陵国的脸面。
他放着魏国嫡凤后不做,带着亿万嫁妆远嫁秦国,成为她宗政司遥后宫众多君侍其中的一个。可是他不后悔,他从来不后悔嫁给她,哪怕只是封个君位。
他不计较名分,明知她有正夫和挚爱,后宫更是佳丽三千,但他有信心能成为她最后的一个男人。
背景、相貌、才情,他自认为天下无双,在这七国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可是现实狠狠的抽了他一巴掌,这秦国的后宫,从不缺乏美貌与才技兼并的绝色美男,他的容貌才情不过泛泛之辈,这后宫的男人实在多啊,多的让他吃醋,她不是今天宠幸了个宫人,就是明天召幸了个君侍,后天封了个良仪,大后天又晋了位贵君。老人、新人辈出,她的身边从不缺男人。而陛下的心也早已给了那天人之姿的卫贵君,不论他如何屈尊讨好,都得不到她一点点的注意。
他刚嫁进秦国三个月,陵国向秦国索要那一百二十座城池,陛下却派苏相答复陵国,仅赠区区一座城池,竟说那座城名就叫一百二……
皇姐一气之下对秦国发动战争,却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损伤无数。陵国讨不到任何好处,还损失了兵甲数万。陵秦交恶,他这个和亲帝卿的处境更是尴尬,那些晚上他夜夜以泪洗面,痛不欲生。
可就在他最难熬的时候,他的陪嫁奴侍扶风,他最信任的奴才,竟然背着他勾引他最爱的妻主。
谦君阖上眼,身子微微发抖,这么多年了,他每晚从噩梦中惊醒,都不敢回忆这段丑恶的往事。
那是七年前……
夜,微凉,寂静无声。
他散步回宫
平就殿内
宫侍均站在门外,衣衫、酒杯、瓜果凌乱地散落一地。
柔软的金丝楠木床榻上的红鸾轻纱幔帐不住地摇晃,良久,男人忍不住开口道:“陛下……奴……侍要到了。”
“等等,等朕一起。”话音落下,曌凌帝更加用力,男人身体瞬间绷直,大脑一片空白,双手紧紧勾住她的脖子。
他立于殿外,姣好的面庞上,脸色泛白,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此时里面的人在做什么,指甲几近嵌进掌心的疼痛,才让他克制住,那内心翻涌着想吐的冲动。他睫羽湿濡,咬紧牙关不让酸涩的眼泪流下来,委屈、震惊、愤怒,到最后却只剩下苍白。
他迈着步子,快速走进内殿,他要看看,究竟是谁,敢在他的寝殿之中、他的寝榻之上,勾引他的妻主——
当时的他并没有想过打断曌凌帝激情的后果,一国帝卿,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被陵国太后捧在手心里养大,嚣张跋扈欠缺思考。
思考什么是出嫁从妻。
思考什么是以妻为尊。
当他上前怒气冲冲将榻上赤身果体的男子揪下床,那张美丽又熟悉的脸印入眼帘。
扶风——怎么会是他??
“贱人!”他急红了眼,扯住扶风的头发与他扭打在一起“本宫平时待你不薄,为什么要如此对待本宫?为什么——”他真是瞎了眼,居然把这样的白眼狼留在身边。
谦君已然神志不清,发髻歪在一边,衣着凌乱不堪,尖利的指甲往扶风微红的脸上抓去。一个是他最爱的妻主,一个是他最信任的奴才,为什么要如此对待他?陛下可以有千千万万的男人,陛下可以宠幸全天下的男人,今天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可以是他!
天女披着亵衣下榻,一手分开两人,“啪啪”两记清脆的耳光扇在谦君脸上“放肆!身为君侍,言行无状,疯癫至此,成何体统!”
谦君挨了一巴掌,好似清醒不少,他一脸震惊,捂着被打痛的脸颊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女人:“陛下,你打我?你怎么能打我啊?该打的是这个贱奴!”
他扑上前拽着曌凌帝袖袍,仇恨地瞪着一旁楚楚可怜的扶风,狠狠道:“他一个贱奴,
勾引陛下,居心叵测,岂止该打,该杀!更该杀啊!”
扶风披着轻纱上前,嘴角勾起,娇娇地嗔怪道:“陛下~你真坏,刚刚都弄疼奴家了~”
闻言,谦君怒火更甚,他怒骂道:“不要脸,你这个贱人!本宫哪里亏待过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本宫的吗?父后当年说的对,你就是个狐媚子,勾引女人的狐媚子,本宫当年受你蒙蔽,不懂父后的用心良苦,硬是把你带到秦国,引狼入室,真是引狼入室啊——”谦君也不是傻子,事已至此,若自己闹下去肯定被陛下厌弃,这贱奴胆敢在自己的寝宫公然勾引陛下,定是憎恨自己多时,而陛下宠幸了他已成定局,如今绝对不能让他成为正经的主子,否则今后这贱奴还不要翻天了?
谦君转身跪在了曌凌帝面前,一字一句道:“陛下,此奴狐媚惑主,怕是蓄谋已久,臣侍待他那般好,他却背主求荣,这样的小人绝不可让他成为君侍啊。”
“君上此言可有一丝良心?”扶风神情激动起来,目中含泪地质问,双膝一曲也跪在了地上“陛下,奴家身上的伤痕陛下方才也瞧见了,并非冤枉君上,今日幸得陛下垂怜,奴家对陛下一片真心,不敢奢求名分,只要能留在陛下身边做个端茶倒水的宫侍便心满意足了。”
“你……”谦君刚开口便被曌凌帝打断。她揉了揉太阳穴,不耐烦地斥责:“行了!都别吵了,扶风伺候得尚可,传朕旨意,册封其为孺子,住所嘛,给他梅君之前住的伊芙轩!”幸了一个男子罢了,喜欢就给个名分,什么背主求宠蓄谋已久,这种爬床争宠的宫奴她见多了。只是三更半夜的,这谦君不待在自己寝宫等自己的临幸,却往外跑,如此岂能怨怪宫侍夺宠上位?
这下,
殷扶风得意地笑了。
谦君失望至极地恼了。
尤记得那日她在东陵国的帝都大殿中向皇姐夸耀他,说什么他是她见过的最单纯善良的男子,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都是假话!都是骗人的!宗政司遥就是个大骗子,他对她一片痴心,她现在却在他的寝殿中要了他的陪嫁宫侍,还要册封背叛他的贱奴为君侍,宗政司遥啊,你到底有没有心,有没有情?知不知道他的心快疼死了。
“宗政司遥,这种无耻小人你居然要给他名分,你怎么对得起我?我为了你牺牲了多少,牺牲了多少——”谦君再也忍不住,疯狂地用尽全力推翻了屏风,看到什么就砸什么,什么青玉花瓶、虢季子白盘、蓝釉灯一件件往扶风身上扔。
他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在东陵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父后宠着他,皇姐依着他,文武百官个个惧他,庶出兄弟姐妹无不怕他。从他出生到现在,没受过一点点委屈,殷扶风算什么东西,一个贱奴,居然敢勾引他的妻主,还敢在他妻主面前扮可怜告他的状,他要杀了他!他要杀了他!
猛然间想起来,书案旁边有一把平时他常把玩的短剑,名曰银均,那是母皇多年前亲征魏国从魏国前任大将军手中得到的,魏国的镇国至宝。据说当年铸剑人用了三年时间才铸成此剑,削铁如泥,珍贵异常。母皇驾崩之前传给了皇姐,当时他看到羡慕极了,再三讨要都被皇姐拒绝,于是他走到观月楼上威胁父后与皇姐,若她不给,他便跳下去。父后见他如此心都要碎了,哪里还忍心逼死他?而且当时陵国太后和陵帝认为他只是一时兴起,玩腻了便会弃了,谁知当初宗政司遥看到此剑,顺嘴夸上一句,谦君便把此剑列入陪嫁名单,说什么也不愿还给陵帝。
如今这把剑即将要帮他一个大忙,他要用此宝剑杀了殷扶风这个贱奴,谦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恍若罂粟绽放,他飞快地走到书案旁抽出短剑猛地向扶风刺去:“贱奴,我要杀了你——”
“咣当”是短剑落地的声音,接下来曌凌帝冰冷地下旨,罚他去殿外跪到天亮,便搂着扶风回榻上休息。
宫侍上前拖他出去,谦君才回过神来,他去殿外跪着,这个贱奴在他的殿内?陛下和扶风又要继续做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