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豪门 > 走入你的良夜 > 4、第 4 章

4、第 4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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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小时候,老师跟父母总说,老天爷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可是后来我发现并不是这样,命运翻云覆雨,有些人生来就注定顺风顺水,有些人却要苦苦挣扎才能勉强活下去。

我是在那天晚上唐泾川的老婆被推出来时才知道她完整的姓名,以前总是听唐泾川亲昵地叫她晓云,原来她叫周晓云。

很普通的名字,普通到出现在员工手册里都不会被人注意,可是,当我站在病床边,站在唐泾川身旁,盯着病床上贴着的这个名字时,觉得它很特别。

因为对于唐泾川来说特别,所以对我也特别。

我们沉默地看着昏睡中的她,医生说她情况很不好,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唐泾川在那里站了多久我就跟着站了多久,后来,他转身往外走,没站稳,我扶住了他。

我们回到走廊上,病房的门紧闭着。

唐泾川说:“谢谢您。”

他又在跟我道谢。

因为唐泾川,我开始意识到自己性格上的缺陷。

不仅仅像我爸当初说的那样不会疼人,我还不会安慰别人,不知道如何面对别人的道谢跟道歉。

我说:“我再去想办法。”

“什么?”

“这里不行,我们还可以找更好的医生。”

唐泾川盯着我看,半晌,问我:“为什么呢?”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疑惑地回看着他。

他说:“所以,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再笨的人也不会真的认为这些关心和帮助是因为邻里之间的情谊,那得是多心怀大爱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他又问:“我们以前认识吗?”

我想了很久,要怎么说才能使我的借口不那么愚蠢,后来,我告诉他:“我爸也是得癌症走的,当时我没来得及好好照顾他,所以看见你们的时候,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我知道他大概还是会怀疑,可他没有继续追问。

天都亮了,周晓云没有醒,唐泾川也没有因为我的陪伴而开心一点。

他说:“不用麻烦了。”

他说:“其实我们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那一天是迟早要来的。”

我不知道这是真的假的,死亡对于人们来说,真的是只要准备好就能平静面对的吗?

以前大家都喜欢把人生比作油灯,人死如灯灭。

坐在病房外跟唐泾川聊天时,我突然觉得一个人就像一杯茶,刚出生的时候就知道注定有一天这杯茶会凉,但如果交了好运,生活在温室中,那么就能凉得慢一点,可如果很不幸地被推出去经历寒风暴雪,别说茶了,茶杯都会被冻裂。

我仿佛看见那杯象征着周晓云生命的茶一点点冷却,唐泾川赤着手努力想将其捂热,而我又突然冲过来捧住了唐泾川已经冰凉的手。

我们这么努力,为的只是留住周晓云,但人定胜天也只不过是人们给自己跌宕的命运找的一点儿安慰,有些时候,人们无能又无力。

周晓云是在住进和康医院的第三天去世的,那天我不在,跟合作方开了大半天的会,会议结束还要准备第二天出差的事情。

我刚回到办公室,秘书敲门进来说:“水总,周晓云去世了。”

我本来以为不管怎样周晓云都能挺过这个冬天,或者,至少跟唐泾川一起过个年。

可是没有。

我问秘书:“唐泾川怎么样?”

秘书回答:“还好,很冷静。”

冷静是一定的,但他一定不好。

我取消了出差的计划,让秘书把之后几天的工作都给我延后,然后我连大衣都没穿,直接拿着钥匙下楼,赶往和康医院。

那天的我就像几天前来向我求助的唐泾川一样,不同的是,他当时紧张的是周晓云,而我紧张的是他。

周晓云去世,我很遗憾,也很难过,像是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打空了,那种感觉真的不好受,那是第二次,在我爸去世之后,我又一次感受到,并不是真的有钱就能解决一切。

在命运和疾病面前,钱也是无力的。

又下大雪了,路面堵得水泄不通。

我焦急地被关在车里,越来越觉得呼吸不畅,我不得不打开车窗,让冷空气进来,以此来保证自己的清醒。

我拿起手机,猛然间发现这么久了,我竟然都不知道唐泾川的手机号码,于是,打给周晓云的主治医生,我问他:“唐泾川怎么样?”

我想问所有人这个问题,唯独不敢直接问唐泾川。

我迫不及待想赶到他身边,可是又不敢看见他。

在纷飞的大雪里,在拥堵的路段上,我被两种情绪撕扯着,然后开始为待会儿的见面打腹稿,我得安慰他。

11

从国外回来之后,我时不时就要抱怨一下国内的交通状况,太堵了,堵得人心律不齐。

但任何事情时间一久就习惯了,习惯了就在潜意识里已经接受了,就像堵车对已经习惯了的我,就像抗癌对已经习惯了唐泾川夫妻俩。

我本来以为我再不会因为堵车焦虑地用拳头砸方向盘,同时像个路怒症患者一样暴躁地骂脏话,可是我破功了,因为唐泾川正在医院一个人面对爱人的死亡,而我却只能毫无办法地被困在这里。

等到我赶到医院,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

唐泾川失魂落魄地坐在那张我们一起坐过的长椅上,病房的门开着,周晓云已经不在那里。

我走过去,看见病床边的桌子上还放着昨天我让秘书买来的鲜花,当时是想在这么个毫无生机的冬天里,让他们感受一点生命的力量。

却没想到,周晓云比那束花更早凋零了。

我在唐泾川身边坐下,抬起手,揽住他的肩膀,像是安慰每一个朋友一样,用力地捏了捏他瘦削的肩。

他对此无动于衷。

在车上我想好的一套安慰他的说辞,到了现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语言太苍白无力了,说什么都多余。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他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冬天,天黑得早,走廊的灯亮了起来,外面的光线暗了下去。

我站起来准备去给他买点吃的,谁知他一把拉住我说:“能陪我喝酒吗?”

我带着唐泾川去了酒吧。

酒吧位置在一条很有名的商业街里,但因为消费高,顾客倒是不多。

这家酒吧是我当时回国时从别人手里盘下来的,后来因为要管理公司,就转手给了以前的同学。

我已经很久没来酒吧了,倒不是不愿意喝酒,只是因为忙。

同学一见我,立刻笑脸相迎,但瞥见我身边脸色不好的唐泾川之后,便收敛了笑容。

“楼上还有空着的包厢吗?”我问。

“有,都空着呢。”同学扬扬头,“你自己上去吧,要什么酒直接点。”

我带着唐泾川上楼,他跟在我身后一言不发。

酒吧的包厢不大,但好在清净。

其实我原本想带他回家去喝,就算喝醉了也不用担心什么,可是医院离家太远,我怕他不愿意折腾。

我们刚坐下,我那同学就送了酒上来,说是好久没见,这几瓶酒送我们。

我道了谢,同学看了两眼唐泾川,说:“水航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们敞开了喝,有什么需要的就叫我。”

他知趣地出去了,出门的时候还催促着店里的男孩快点儿把我们点的酒送来。

这么进进出出折腾了好一阵,终于最后一瓶放到桌上,我们的小世界重新安静下来。

我们相对而坐,唐泾川伸手去拿酒瓶,可费了半天力气都没打开瓶盖。

我接过来,打开,把酒放到他面前。

他直接拿着瓶子喝,仰头的时候,眼睛微闭,喉结抖动。

我知道不该,可是看着这样的他,我吞咽了一下口水。

有酒从他的嘴角流下,顺着白净的脖子流进毛衣里。

我伸手去给他擦,他没躲,可是同时,眼角流出了泪。

之前秘书告诉我,从周晓云心跳停止开始,直到我过去,唐泾川始终保持着冷静,像是早早做好了准备迎接这一刻。

在刚刚之前,他一滴眼泪都没流过。

我见不得他哭,又给他擦眼泪。

他一口气喝了半瓶酒,然后喘着粗气看着我,盯着我,像是已经把我看透。

那一瞬间我心虚了,我很怕自己暴露了什么引来他的厌恶。

他刚刚失去了挚爱的妻子,我却在这里肖想他,如果我是他,会恨不得一拳打死眼前的人。

好在,他没有。

他只是红着眼睛,继续喝酒。

我看着他苍白的脸逐渐染上绯红,看着他衣襟被酒浸湿,看着他差点儿呛到,看着他喝完一瓶又打开了一瓶。

我说:“你慢点喝。”

他放下酒瓶,趴在了桌子上。

我以为他醉了,又要睡过去,于是站起来,坐到他身边,轻声问他:“要不要回去?”

之后,我听见了他的哭声,从压抑变成放肆。

那个晚上我们都喝了很多酒,可我的酒量比他好太多,在他已经神志不清的时候,我却还清楚的记得跟他拥抱的感觉。

他抱着我,趴在我肩膀上哭得惨烈,他什么都不说,只是哭。

痛失所爱的感觉大概就像是生生把皮肤从人身上扯下来,外人看见的痛苦远不及当事人感受到的万分之一。

我疼惜地把他抱在怀里,感受他的心跳,我说:“泾川,哭吧,哭完回去好好休息,后面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我当时想,就算是为了唐泾川,我也要给周晓云办一场漂亮的葬礼,既然我们都没办法留下她,那就好好送她走,希望她来世能健康,也能像这辈子一样,遇见一个这么爱她的人。

12

我很喜欢醉酒的唐泾川,原因很简单,因为只有这个时候我才可以毫不掩饰地用贪恋的目光将他包围。

平时,连看他一眼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被看到心底。

他抱着我哭够了,之后又是醉得不醒人事。

大雪天,我扶着他从酒吧出来,叫了代驾,回了家。

那一整个晚上我都没睡,他躺在我的床上,我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床边,就像过去他守着周晓云一样守着他。

其实我开始害怕了。

很多时候人都是凭借着一股信念在强撑着,我很明显能感觉到,支撑着唐泾川在这里生活的唯一信念就是周晓云,现在,周晓云去世了,他了无牵挂了,然后呢?是不是就要搬离这里了?

我不想他走,可是又找不到合理的借口让他留下。

我很想陪着他,至少陪着他走出丧妻的痛苦,但是同时,自私的我又觉得,还是算了,我们终归是要回到各自的生活里,没有了周晓云,以后的唐泾川也没有了负担,他的日子会渐渐好起来,而我,尽快退出这幕戏,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之所以想退出,是怕自己越陷越深。

唐泾川不喜欢男人,而且他深爱着自己已故的太太。

我看着他,屋子里很暖,床很舒服,但他睡得不安稳。

他翻来覆去,嘴里发出□□,他皱着眉头,手攥成了拳头。

我实在看不下去,握住了他的手,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我的温度,他竟然渐渐平静下来,回归了安稳的睡眠。

我趴在床边看着他,始终没有放手,外面的大雪像是恨不得吞没我们这座城市,也吞没我偷偷吻他手指的秘密。

天快亮的时候我晕晕乎乎的,原本想着再等一会儿就去准备早餐,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等我睁眼已经是天光大亮,唐泾川坐在床上发呆。

我猛地想起自己之前一直握着他的手,想必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了这件事。

我想着怎么去解释,可他根本就没有提起。

“我去做早餐。”我站起来,想着冰箱里一定还有面包和牛奶。

他叫住我,说:“昨天晚上谢谢你,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我回头对他笑:“说什么谢不谢的,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能舒服一点。”

对天发誓,让他去洗澡只是因为宿醉之后洗个澡可以放松神经,我一点儿其他的心思都没有。

他摇摇头,从床上下来,说:“我回家换身衣服,医院那边还有事情要处理。”

家人去世,要忙活的琐事很多,唐泾川给自己父母打电话,又给周晓云的爸爸打了电话,我就一直陪着他,甚至主动包揽了去车站接他家人的工作。

唐泾川一再拒绝,可我还是坚持。

我说:“我知道你不愿意欠我人情,但这些事儿你自己忙不过来,所有事儿咱们攒着,等以后都处理好了再说吧。”

唐泾川犹豫很久,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我不再跟他多言,行动起来。

唐泾川跟周晓云都是小城市来的,他双亲都还健在,可周晓云从小就生活在单亲家庭中,以前是跟着妈妈生活,后来妈妈得了乳腺癌,去世了,就跟着爸爸。

这么说来,其实命最苦的,是周晓云。

我开车去接唐泾川父母时就在想,这三十年,周晓云过得这么辛苦,那么提前结束这趟旅程,或许是件好事,与其日日夜夜受折磨,不如走进另一个世界。

以前我不相信所谓的轮回,可现在我希望有,否则,命运对周晓云真的太不公平了。

我很少来火车站,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提着沉重的包裹,步履匆匆却又稍显蹒跚,像是被迫扛着他们的一整个人生。

我举着接车的牌子站在出站口,看着出站的人流涌来,迫切地想见到那两个人。

接车很顺利,唐泾川的爸妈很快就找到了我。

他们连连道谢,叔叔脸上满是沉痛,阿姨的眼睛一直都肿着。

我载着他们回去,先到家,然后等周晓云的爸爸来了再一起去殡仪馆。

阿姨说:“这俩孩子要强,还怕我们担心,每次打电话都报喜不报忧,晓云都病成这样了也没告诉我们,你说说,连最后一面都没看着!”

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多余。

唐泾川给我打电话,问我们到哪里了,那一瞬间,我突然有一种我们真的是站在一起面对一切的感觉。

我说:“快到家了,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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