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曾吃过药?”
秦沅抬起头,在霍成南不解的目光中抚上他的额头,喃喃自语道:“不对啊,也没发烧啊。”
霍成南气得直嘟嘴,啪地一下打开了秦沅的手。
“听不听了,小爷我可就说这一次!”
秦沅:“……”
“或许,你也可以选择离开秦府。”
此话一出,霍成南瞬间就蔫了,呆坐在凳子上,两条瘦小的小短腿晃来晃去。
体谅霍成南估计也是被忽然变小这件事打击太大,秦沅体贴地建议道:“我听说你去临县讨要收租去了?就从这说起吧。”
霍成南瘪了瘪嘴,舌尖抵在上牙膛上,趁着秦沅疏忽,伸手偷袭了一块糕点,三下两下塞进嘴里,待打了一个饿嗝,看了秦沅一眼,才回忆起那段他引以为耻的回忆。
“家里的租子今年收不上来,按照往年,都是我娘和管家跑这些事,”说到这里,霍成南扯起嘴角,露出自嘲的笑,“那天的事你也看见了,府里都乱成一锅粥,赌场我娘也下了死命令,不许我再去,就把我派去外地收租。”
“在我看来,收租,不过小事一桩,没听我娘的,我就带了两三个家仆去,刚出了京城,还未到临县,我们几人就被劫匪盯上了。”
秦沅:“噗——”
霍成南咀嚼糕点的动作一滞,缓缓看上秦沅,声音发抖。
“你这女的……这件事很好笑吗!”
秦沅不忍心点头,嘴角却抑制不住疯狂上扬,前夫在她面前回忆凄惨往昔,不笑不是和离人!
控制住喜悦的心情,秦沅换上副担忧的面孔,问道:“劫匪?京城以外一带,劫匪竟如此猖狂?”
秦沅毫不怀疑,肯定是霍成南这个二傻子在外面也像在京城一般招摇,被人盯上了。
霍成南腿也不晃了,心虚的眼神四处乱转,忽然不敢看秦沅的眼睛。
“想来是在京城外一家酒馆……那半日奔波太过劳累,我就叫了家仆几人停靠在一家酒馆,叫了桌好菜,当时酒馆里有几人行踪诡异,我未当心。谁知当天晚上,我们路过一片林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几个黑衣人,截住了我们的车马。”
说到这里,霍成南语气低沉许多,眼神也流露出一点点恨意。
“他们搜刮了我们车上所有的财物,我自然是不肯,一番打斗下来,我不知道怎么就晕过去了……”
秦沅认真听着,忽然打断道:“等等,你什么时候还会武功了?”
听霍成南这意思,自己还是与那些劫匪经历过一番激烈的厮杀。
只见还是个奶娃娃形态的霍成南忽然抿了抿唇,白嫩似豆腐块的脸上浮上两坨赧然的红晕。
霍成南几乎是奶声奶气的。
“我虽是没学过武功,可也是个成年男子!那人想抢我家祖传的宝贝,我怎么能坐视不管,就抱着他大腿,咬他的手!可是那些丧尽天良的劫匪绝对是有备而来,那么多人,不知道是谁从我身后打我的脖颈,好痛好痛,我就失去知觉了!”
霍成南一边说,一边晃晃悠悠从凳子上站起,双手插着腰,气得软嘟嘟的脸蛋,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霍-成年男子-成南:放最狠的话,挨最毒的打。
好绝一男的。
秦沅终于憋不住了,捧着肚子,笑倒在床上。
“你就直接说你单方面被打不就好了,何必解释这么多?”
话虽如此,霍成南插着腰,抵死不承认。
“当时的情形你又不懂,生死攸关!要是你在现场,肯定早就吓哭了!”
“后来再醒来,还是那片林子,那些家仆都不知道去哪了,我喊了一声,才发现我的声音……”
霍成南脸上流露出不符合年纪的苦恼,又低下头,伸出两只小小的手,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
“你也看到了,我就变成我现在的样子,屁大点的小娃娃。”
霍成南摊了摊手,表示无奈,再一看秦沅,霍成南鼻子都快气歪了。
“你你你!这些花生瓜子开心果,都是从哪里来的!”
再一看秦沅白嫩光滑的腿,霍成南慌乱用两只小手捂住脸,从指缝中暗中观察秦沅,指责道:“不、知、廉、耻!”
光天化日之下,这个女人不顾自己的身份,居然做出这种不要脸面的事。
此时此刻,秦沅毫无形象地双腿盘坐在拔步床上,裙子撩起老高,露出一截光滑的小腿。秦沅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小把花生瓜子开心果,一边听霍成南回忆心酸往事,一边咔咔磕个不停。
完全一副看好戏的局外人模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霍成南可以说是很气了!
他就没见过秦秦沅这种女人,在他们霍家的时候,装得一副贤良淑德,温柔体贴的模样,这才不过一年,就露出了本来的面目。现在更是离谱,男女同居一室,她居然露出自己的小腿,还一幅理所当然的模样。
霍成南不知为何,总感觉心里有些许的不舒服。
是不是今天在这里的不论是哪个男子,秦沅都会如此?
相比较霍成南丰富的内心活动,秦沅根本没想那么多,她只想认认真真听霍成南讲述自己的心酸史,至于无意间露出的小腿,纯粹是因为她太热了。
毕竟这里也没个空调风扇啥的,解暑全靠自然风和一些饮品。
眼下,霍成南站在凳子上,居高临下看着她,脸色涨得通红,因为出了汗,额前的碎发服服帖帖黏在鬓角上。
霍成南紧抿着唇,因为变成孩童而格外大又圆的眼睛不悦地扫过她。
秦沅瞬间心领神会。
伸出手,洁白的掌心中静静躺着几粒开心果。干果又大又饱满,开了道口子,一看就是果肉饱满。
霍成南不明所以,两道淡淡的秀气眉毛挤成了一个八字,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秦沅问道:“吃吗?分你一点。”
毕竟也不能平白让说书人光奉献不索取。
“……”
下一瞬,霍成南咚地从凳子上跳下来,一溜烟跑到秦沅身前。
霍成南揩了揩鼻子,不情不愿,又超小声地说:“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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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静的晨间,日头洒落进偌大的屋子,屋外时有鸟鸣阵阵。
拔步床上,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对面而坐,皆是盘腿的姿势。两人中间,各种果皮已经摞成了小山一般高。
秦沅刚吐出一个瓜子皮,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那看来你这一路也很不容易,又是藏在泔水车里,又是和狗抢吃的……”
霍成南费力扒开一个开心果,脸上流露出赧然,不悦地打断:“咳咳,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别再重复这些经历了。”
他真后悔!后悔把这几天自己是怎么过的告诉秦沅。
那几天的日子,绝对是他天之骄子一般的人生中,最耻辱的一段。
当时的他从小溪里看见自己变成了个奶娃娃,吓到屁滚尿流,在树林里狠狠摔了个大跟头,又在树林里迷失了方向,走了一两天才走出来。
如果是一个成年人,这些还算不得什么,可是他现在是个奶娃娃,等走出了林子,早就没力气了,正好路过一辆泔水车,看方向是去往京城的方向。霍成南索性一咬牙,一跺脚,做了这辈子最憋屈的一个决定——
他偷偷爬上了那辆泔水车,和垃圾为伍了整整半天。等下了车,他第一件事就是吐了个天翻地覆,五脏六腑整个大移位。
小小的霍成南就穿着不合身的大衣服,看到路边的包子店,自然而然就进去了,可还不等他开口,看店的小二眉头一皱,直接将他轰出去店铺。
霍成南平日里哪受过这个委屈,当即就警告那个小二,也不看看他是什么身份,竟然霍家二少都不放在眼里。
店小二愣了一瞬,和打杂的笑成一团。
“霍家二少?是霍家那个赌剩,败家子二少爷吗?人呢,人在哪里啊,你叫出来给我们看看啊!小乞丐,你可瞧好了,我们这里是包子铺,有钱的才能吃包子,没钱啊,那你就赶紧给我滚出去!”
霍成南超小只,直接被店小二单手拎了出去,这时,霍成南再次意识到,没有了霍家的光环,京城里的人是如何看他的。
沿路问了许多家店,下场都是无一例外地遭到驱赶,霍成南饿了几天,眼前都直冒金光,索性靠在墙边,抱着肚子。
没有人相信他,也没有人相信曾经的霍家二少,如今变成了一个三岁幼童。
要是能回霍家就好了……
可这里是城西,京城那么大,离城东霍家还有好远好远的路程,可能他还坚持不到回去,就要饿死了。
就在这时,一阵香味钻进了霍成南的鼻子,循着香味,霍成南看到了巷口的一条狗,还有它嘴里的半个包子。
回忆到这里,秦沅忘了嘴里的瓜子皮,整个人都傻了。
“所以,你你你,和狗抢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