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德业安抚完自己小女儿后,转头看向正跪在地当间的人,开口道:“绿柳,把你昨晚招过的话,再招一遍吧,让大家都知道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声音陡然沉下,虽不急不缓,却每个字都似裹着冰般,瞬间让屋里的人都打了个激灵,大家便一下子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苏德业是位久经沙场的大将军,在战场上,他那慑人的气魄,连敌军的千军万马都能震住,更何况后宅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眷了。
所以昨日下午,根本就没用用刑,只他亲自去审了一遍,就吓得绿柳全都招了。
此时的绿柳,跪在地上,再次听到苏侯爷冷冷的声音,又吓得全身哆嗦成了一团,便颤着声音,一边哭一边把昨日湖边之事,给在场的人又完整地讲了一遍。
苏婉华听后,气得险些背过气去,她一手攥住自己襦裙的胸口处,一手指着绿柳,脸上一副痛心到说不出话来的表情,缓了半晌才拧眉问道:“绿柳,你为何要推二小姐入湖?你想没想过,你这样做,是将我置于了何地?”那语气,听起来既难过又失望。
“大小姐,我,我,我当时就是脑袋一热,我见二小姐那样说您,实在气不过,我才……”绿柳哽咽答道。
听到这,苏德业突然冷笑了一声:“你气不过?你是不是早忘了自己是个奴婢?二小姐乃我忠勇候的二女儿,就是到了外边,哪家夫人小姐见了,不得礼让三分?轮得到你一个奴婢来气不过?”
给力!果然亲爹,果然护犊子!
苏婉雅在心中为自己的侯爷爹叫着好,可面上却还是一副隐忍之态。
绿柳此时早已没了昨日那番嚣张气焰,她现在怕得要死,便跪在地上开始疯狂磕头:“侯爷开恩,侯爷开恩!奴婢错了,奴婢知道错了,请侯爷开恩啊!”
磕完了苏侯爷,见对方不搭理,便又赶紧转身跪向了苏婉雅,哭道:“二小姐大量,奴婢给您赔罪,是奴婢猪油蒙了心,竟敢去推金枝玉叶。奴婢真心知道错了,还望二小姐原谅。”
“你这种狗奴才还敢求我儿原谅?就该将你拉出去……”苏夫人突然跳起来,暴喝道。
她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已是气得七窍生烟,再听到绿柳还敢求自己女儿原谅,便忍不住自己的暴脾气了。
“娘,您别气坏了身子。”苏婉雅及时打断了苏夫人的话,同时给苏夫人身旁的大丫鬟桂春使了个眼色,让她帮自己娘顺顺气。
那桂春很会看眼色,立时拉住已经站起身,准备扑过去抽绿柳巴掌的苏夫人,一边帮她顺气,一边按她坐下,同时软声劝道:“夫人,有侯爷在呢。”
那意思是,侯爷还没发话呢,您可不能太冲动。
一听到侯爷,苏夫人果然冷静下来,可她虽然坐下了,却还是气得满脸通红。
苏婉雅看着桂春,在心里给她点了个赞,有这样聪明的丫头在自己娘身边,她就放心多了。
苏德业坐在上位看了半天,对自己小女儿的表现更加意外了。
若是往常,她早该跟着她娘,一起冲过去扇绿柳耳光了,哪能像现在这般,不仅自己坐得稳稳地,还能想办法压制住她娘。
小孩子……真能一夕间就变得聪慧懂事吗?
“雅儿,既然现在事情都已经清楚了,你是苦主,你觉得该怎么办?”苏德业问道。
苏婉雅看了看她爹,之后垂下眼,似是在思考。
一旁苏婉华脸上,则是一副担忧的表情,她知道自己嫡妹一向蛮横,平时无理都要闹三分,如今,绿柳既已全招了,她定不会轻饶。弄不好,还不得要了绿柳的命?
可绿柳跟了自己那么些年,一直都很忠心,她又怎能不救?否则,岂不寒了跟着她的那群下人的心?
苏婉雅只作势想了会儿,便抬头看向苏侯爷,开口道:“爹,咱们侯府对下人犯错都有现成的规矩吧?像绿柳这种以下犯上,差点害了主子性命的错,正常该如何罚呢?”
苏德业没答,而是看向了苏夫人,这事归一家主母管。
苏夫人接收到了自己夫君的目光,便对女儿答道:“按例该重责五十大板,扛不住死了,便一卷草席裹了埋了,扛得住没死,便发卖到苦窑等地,任其自生自灭。”
苏婉雅听完,又问:“娘,那咱们家以前,可有如此处置过下人?”
苏夫人:“未曾。不过,那是因为从没有过这般不堪的下人,你娘管的人,都忠心护主着呢!”
苏婉雅心中暗笑道,她娘还蛮厉害的嘛,竟懂得指桑骂槐。
可面上,她只了然地点了点头,道:“哦,这样啊……”然后再次看向了苏侯爷,“爹,一家的规矩是不能破的,对吧?否则怎么服众?”
听苏婉雅这样问,苏德业看向她的目光就探究了起来。
他心想,这丫头小小年纪,难道……真能如此狠心?
一旁,苏婉华的脸色,已经更加难看了。如果真挨了五十大板,这人也就没了,可绿柳此番作为,毕竟是在替她出气,虽然她并不认同,却也不能不护啊。
苏夫人则是一直在满意地点头。对,就该按规矩办事,女儿想得果然比她周全,有规矩在,看谁还能说,罚这绿柳是罚得狠了。
但令大家都没想到的是,苏婉雅此时却话锋突然一转:“不过,念在绿柳护主心切,又是姐姐外祖家送过来的人,还能全部坦白,认错态度也不错的份上,爹,咱们就网开一面吧!五十大板,她那小身板肯定熬不住。怎么着也是条人命啊!”
此话一出,苏侯爷脸上就现出了浅浅笑意,苏婉华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苏夫人则皱起了眉,她看向女儿的目光,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哦?那依雅儿之见,觉得该如何处置才好?”苏德业又问。
苏婉雅笑笑道:“爹,府里的规矩是不能破的,板子还是要打,不过,可以因为我刚才说的那些缘由,减免一些,就打十个大板吧,却要当着众打,即让府里的下人们全都过来看,好以儆效尤。”
“等打完,咱们便将她发到庄子上去,待她养好了伤,再在庄子上寻户人家,直接将她配人了吧。”
“这样,不但没坏了侯府的规矩,还彰显了咱们忠勇侯府的宽厚,也算全了姐姐外祖家的脸面。”
“一举三得,爹,您看,这样可好?”
苏婉雅可不是心软,她一直觉得绿柳该死,原书中女配的悲惨命运,便是从绿柳这里开的头,可她却不想脏了自己和自己娘的手。
不过,估计绿柳也活不长久。
苏德业听完苏婉雅的话,深深看了她一眼,半晌才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嗯”,然后点头答道:“雅儿的处置办法很是妥当,那就按你之意办吧!”
“父亲……”一旁的苏婉华突然急急喊了一声。
她才因绿柳不用被打死而松了一口气,可在听到苏婉雅说,要对其当众行刑,还要发到庄子上配人后,就又急了。
这么处置,不跟要了绿柳命一样吗,她那么要脸面的一个人。
此时,苏德业一道犀利的眼神,突然扫向自己的大女儿,打断了她未出口的话,之后脸色不豫地问道:“这绿柳,可比你妹妹还重要?”
“这……”苏婉华被噎住了,“不,不,父亲不是的……”
“那就好!你妹妹已经很给你面子了,并没有要了她的命。华儿,做人要知足,另外,每个人都该为自己做过的事承担后果,懂了吗?”苏德业耐心教导道。
“是,父亲!华儿懂了。”苏婉华还能说什么,她心里虽然很难过,但也觉得父亲说的没错,便想着,至少绿柳的命还在,以后,大不了她私下里多贴补她一些,也算全了她们这段主仆之情吧。
想到这,苏婉华突然觉得,自己再没必要待在正院了,就起身朝苏侯爷福了福,道:“父亲,华儿突然觉得身子不太舒服,想先行告退了。”
苏德业点了点头:“嗯,去吧!回去好好休息。”
苏婉华:“谢谢父亲。”
说罢,她就起身往门外走了去。
绿柳刚刚听了对自己的处罚,整个人都吓傻了,一直处于呆愣愣的状态,现在见大小姐起身要走,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扑过去,抱住苏婉华的小腿,不停求她救救自己。
苏德业见状立马黑脸:“来人,把绿柳拉出去!”便开口唤人进来,将绿柳拉了出去。
苏婉华则别过脸去,不再看绿柳,随后就艰难地转身离开了。
见状,苏婉雅也想回自己院子,便起身也朝苏侯爷福了福,道:“爹,那雅儿也告退了。”
“等等!你随我来这边。”说罢,苏德业率先起身,往正房的一间小书房里走了去。
苏夫人不知道苏侯爷要干嘛,就紧张地也想跟着一起去,苏婉雅便朝她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又安抚地笑了笑,表示自己能应付。
苏夫人这才没有动。
很快,苏婉雅便随着苏侯爷一起进了小书房。
两人分主次坐好后,苏德业盯着苏婉雅,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随即突然沉下脸,冷冷开口道:“雅儿,你可知错?”
苏婉雅并没被侯爷爹的突然变脸给吓到,她只心思转了转,便站起身,走到苏侯爷面前,跪下,然后平静答道:“雅儿知错!”
苏德业:“错在哪?”
苏婉雅:“错在鲁莽行事。雅儿遇事该先禀明爹娘,由爹娘来给雅儿做主,却不该先跑去和姐姐闹,最后竟闹出了这场祸事,害人害己。”
苏德业听完,只顿一下,就瞬间又变了脸:“哈哈哈……”他竟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果然比以前懂事了许多。”
笑过后,苏德业的心里却不好受起来。
女儿的成长定然不是一夕之间完成的,只不过由于他长时间的忽略,才会错过了她的转变。
唉,也怪他!只因他一向心疼自己大女儿打小没了亲娘,又觉小女儿被继妻娇惯得太过,不但刁蛮任性,还有些愚笨,便更重视大女儿,就忽视了小女儿。
也是因此,他今日才会亲自来处置绿柳,就是怕由苏夫人处置,会令大女儿觉得偏颇,再心生难过。
唉!看来以后,自己要一碗水端平了,毕竟两个都是他的女儿,而他,这辈子……也就只这么两滴骨血了。
“雅儿,昨日你在湖边说,你姐姐和梁家那小子是两情相悦,这话可当真?你又是如何看出来的?说吧,爹会给你做主。”
苏德业今日叫苏婉雅过来,其实真正的重点,便是要问这件事。
至于绿柳,不过顺手处置而已。
毕竟,两女争夫,才是最难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