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灵薇就这么魂不守舍地写完了通稿，主要是扒东风卫视的内幕。交了稿子，江灵薇打开微博，看着冯星遥的照片发呆。
算起来，已有七年不见了，但她十分确定，那就是她弟弟。
江灵薇来自小县城，她爸是出租司机，她妈是裁缝。八岁那年，她爸开着公司的车，一家三口出去玩儿，回来得晚了，在偏僻的路边捡了她弟。
当时那小孩儿除了说自己5岁，其他一问三不知。
中间有什么波折，江灵薇记不得了，反正后来她多了个弟弟，爸妈给他取名江易安。
江易安不爱说话，还分走爸妈的爱，江灵薇讨厌江易安，直到那次百褶裙事件。
刚上初中的江灵薇，不小心弄脏了校花的新裙子。校花不仅漂亮，家里还有钱，那条裙子非常贵，校花气得非让江灵薇赔。
江灵薇哪来的钱赔，她不敢告诉爸妈，也害怕去学校，结果被校花带着几个问题少女堵了，窘迫间，她那个便宜弟弟来了。
“该回家吃饭了。”江易安单脚支地，另一脚踩着单车。他声音冷冰冰的，对剑拔弩张的氛围浑然不觉。
“江灵薇，今天不赔我钱你别想走！”校花对江易安的无视不满，对江灵薇的态度就更恶劣了，“或者你把它舔干净，然后跪下扇自己，边扇边说你错了，我心情一好，也可以不追究了。”
几个女生都在附和，江灵薇眼泪不住在眼眶打转。
那条脏了的裙子就在江灵薇脚边，江灵薇只是在裙子上溅了几滴钢笔水，就招来这么多麻烦。
江易安默默捡起裙子。
“梅西小姐的基础款，也值得你们在这儿吵。”江易安的语气除了冷淡，还明显不耐烦。
“说什么你？”校花更气了。
“你这件是半身裙，我们赔你一件最新款连衣裙吧。”江易安冷静道，“明天给你。”
听到这话，校花犹豫了，这牌子不便宜，她爸妈只舍得给她买件里面便宜的，连衣裙可是比半裙贵一倍。
“走了。”不待校花反应，江易安已经示意江灵薇坐上后座，拉着江灵薇离开了。
他们俩穷都穷在一处，当然没有钱去买件新的赔，是江易安照着杂志上梅西小姐发布的连衣裙图片，偷了他们妈妈的店铺钥匙，在店里熬了一夜手工做出来的。江灵薇给江易安打下手，亲眼看着还是小学生的江易安，怎样鬼斧神工地完成了一件以假乱真的作品，最后把从百褶裙上拆下来的logo商标缝了上去。
这件事让江灵薇对弟弟彻底改观，两人后来的感情越来越好。
可是就在江灵薇高考结束，跟同学玩了个通宵回来后，爸妈通知她，弟弟要回亲生父母那边了，他们要立刻搬家，斩断跟弟弟的联系。
江灵薇至今不明白父母的用意是什么，但他们家也确实从那以后，再没跟弟弟联系过。
*
“薇呀，下班啦。”
同事的呼唤打断了江灵薇的回忆，她匆忙收拾了东西，跟同事一起打卡下班。
刚到楼下，江灵薇的手机就疯狂震动。看到是妈妈来电，江灵薇告别了同事，避开人群接通电话。
“薇薇，”何美茹的声音柔柔的，“刚才手机上出来一条新闻，我好像在上面看到你弟弟了。”
江灵薇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妈妈看到江易安照片了，她马上否认道：“怎么可能，你认错了，是冯志轩。”
江易安小学的时候，冯志轩就经常出现在电视上，身边总有人说江易安是明星脸，他们家已经习惯了。
跟江易安断联后，爸妈坚决不跟江灵薇说原因，也再不提起养子，仿佛他成了全家的禁忌。因此，他们家也从来不看冯志轩的影视剧，以防想起江易安。
江灵薇最初不解，时间久了，便随父母去了。而且他们不联系弟弟，弟弟也不联系他们，好像世上从来没出现过他一样。不过江灵薇知道，弟弟仍旧是父母心头的牵挂，她见过母亲看着弟弟照片偷偷哭，见过父亲莫名其妙叹气。
“是吗？”何美茹低声叹息，“长得真像啊。”
“妈，断绝关系都这么多年了，干嘛突然提他。”江灵薇其实两边都有怨。她怨父母什么都不肯告诉她，也怨弟弟走得如此彻底。所以何美茹乍一提起弟弟，她就没压住心里的不快。
“是啊，易安都走这么多年了，我看错了。”何美茹像是才反应过来，转移话题道，“你下班了吗？累不累……”
母女俩的话题变成正常的叮嘱和啰嗦，好像刚刚只是平静的湖面被微风吹起的涟漪，转眼烟消云散。
*
某杂志摄影棚的化妆间里，经纪人俞菲正看着眼前的人发泄。
“是他！是他顶了我的位置！你是死的吗？你提前不知道吗？”冯志轩大骂俞菲，“他都进组了！你发个破声明有个屁用啊！给电视台打电话啊！让他们踢了他啊！”
娱乐圈是各方资本博弈的缩影，冯家再势大，他们一个小小的工作室也做不到只手遮天，随随便便命令一个电视台。
所以俞菲不说话，只是一言不发地收拾被冯志轩甩飞的服装。
“说话呀！你哑巴吗？我家养你是干嘛的？白吃饭吗？”冯志轩气不过，一脚踩在俞菲正在捡的衣服上。
冯志轩说的没错，俞菲是冯家养大的。
她很小的时候被冯军从福利院领回冯家，最初养在老宅，让任湘君教导。后来“她是私生女”的谣言传起来，任湘君对谣言和对她都很反感，冯军便把她甩给其他人养，并且从小给她灌输报答冯家的思想。
长大后的俞菲明白了，她的角色，是冯家给冯志轩养的一条狗，要能力卓群，要忠贞不二，要全心全意为冯志轩奉献。
“我给任总打过电话了，这件事是冯董同意的，任总也没办法干涉。”俞菲梳着利落的短发，她放下文件，起身像个知心大姐姐似的安抚冯志轩，“如果揪着不放，冯董会不高兴的，你说呢？”
任湘君虽然不管运营，但她喜欢权利，也喜欢别人称呼她任总。
“少拿我爸压我。”冯志轩嘴上不满，却也不敢真的闹到冯军面前。
他气哼哼的坐到化妆镜前：“说到底就是你办事不利，谈好的通告都能崩。”
“是，这次是我疏忽了。”俞菲默默收拾好了服装架，把乱糟糟的桌面也顺便收拾了，边摆刷子边说，“但是你没必要这么生气，他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一档没人气的综艺而已，东风这些年搞的节目一个比一个糊，你难道还怕他火起来。”
“我怕他？”冯志轩一想到冯星遥，就想到沈征。他知道俞菲说得对，但他还是气。一个连给自己提鞋都不配的人，凭什么能跟沈征结婚？就因为姓冯？
“我就是讨厌他，他的存在就让我恶心。”冯志轩冷着脸道，“你想想办法，让他比糊还糊，最让他一露头就被人骂，让东风因为找了他后悔，让他们哭着求咱们救场。”
俞菲理智地劝：“东风的通稿我已经发了，没必要再针对冯星遥了吧。他毕竟是你亲哥，任总知道会不高兴了。”
“所以你别让她知道啊！”冯志轩在镜子里盯着俞菲，“我的话不好使了是吗？”
在公司里，他向来说一不二，圈里凡是得罪他的，他都必须把对方钉死，钉退圈。
“好使。”俞菲跟冯志轩对视，像面对淘气的弟弟般，露出宠溺的笑，“我会照你说的办。不过你现在得工作了，不然被传出去你工作时间发脾气，会有人说你小气，助了东风的威。”
“谁敢说？还不是你，说好了放假的，又把我叫出来拍照。”冯志轩坐正了，想到冯星遥要倒霉，心情好了些。
“那我让他们进来了。”俞菲安抚好了冯志轩，走去打开化妆师的门，助理和化妆师服装师都在门外呢，她说：“好了，来吧，动作快一点，注意时间。”
说着，她从助理手里抽走咖啡，闻了闻道：“奶太多了，换一杯无奶的，糖也不要。”
“菲姐，是轩哥要doublemilk的。”助理战战兢兢，既怕得罪冯志轩，也怕惹恼俞菲。
“去吧，听我的。”俞菲拍拍助理肩膀，回头看见冯志轩老老实实地让人化妆，才放下心来。
*
“大家准备一下，等会儿去录单采，评委老师也会到现场跟大家正式见面，咱们明天开始比赛。”
宿舍大厅里，听到可以跟评委见面了，众人兴高采烈，彭琦更是激动得快哭了，用手不断给自己扇风：“怎么办我好紧张，我要见到乔鹤白了！啊啊啊啊啊！”
“你不如想想明天比赛怎么办，”阮雨婷在旁边打趣，“你也不想让偶像见证你第一场就被淘汰吧。”
“扎心，漂亮！”其他选手跟着起哄，哈哈大笑。
选手们彼此已经基本混熟，气氛十分融洽热闹。只不过这热闹跟冯星遥没关系，他独自坐在人群后面的单人沙发上刷手机，等待录个采。
刚开始，选手们还会因为冯星遥的明星脸跟他聊天说话，后来发现冯星遥冷冰冰的，就不再主动靠近他。
所以也没人发现，他滑动屏幕的速度非常快，眼睛的焦距也不在手机上。
要见到乔鹤白本尊了！冯星遥心里也在连环滚动这句话，只不过性格原因，他表现得风平浪静。
个采是每个选手单独录的，轮到冯星遥，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角，趁机擦掉手心因激动生出的冷汗。
摄像头对着冯星遥，换了其他选手，但凡摄像头转过来，都要想办法摆个表情或说两句话，争取后期剪辑时能多露脸，但冯星遥没有，他只是直直地走去采访间，跟工作人员微笑示意，敲门走了进去。
想象中的摄影机，打光板，都在屋里，然而看清了屋里的人，冯星遥动作一顿。
“别愣着，关门。”沈征好整以暇地站在三脚架旁边，温声提醒冯星遥。
冯星遥这才动了，满心疑惑地急忙关上门。
想了想，他来参赛的事，只告诉了冯军和任湘君，官微营业后，冯志轩应该也会跟着知道，但是沈征怎么知道的？官微发的照片，看上去明明跟冯志轩一模一样。
关键是，就算沈征知道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问题很多，冯星遥却一个都没问。他只是站在门口，礼貌地打招呼：“沈先生。”
“……”这称呼让沈征瞬间觉得，前几次见面都白见了。
“这节目有我的投资，听说选手里有你，我顺路来看看。”沈征决定放弃让冯星遥改称呼，先想办法拉近彼此距离，“在这还好吗？吃住适应吗？比赛紧张吗？”
乔鹤白来当评委，不仅人来了，资金也来了。他作为合伙人，说自己投了资，倒是算真话。
冯星遥点点头，原来是金主爸爸，这就解释通了。
“挺好的，不紧张。”私底下，冯星遥还是不知道跟沈征聊什么，回答完沈征的问题，他就词了。
冷场，尴尬。
沈征走到哪都是焦点，鲜少被冷落。只有在冯星遥面前，他甚至怀疑自己的魅力。
不过他马上终止了怀疑，自己怎么可能没魅力？
“对了，乔鹤白不来了。”沈征找了个话题，重新出声，“我跟他关系还不错，听他说今天没空，不能来录节目。”
“啊？”冯星遥就像被沈征猜中了心事，错愕了一下，随即垂眸掩盖失落，“嗯，我知道了。”他以为沈征在提点他。
可是沈征看见的，却是冯星遥眼里的光，突然失了色彩。
“既然你挺好的，我就放心了。”沈征仿佛被扎了心尖，他踱步到冯星遥跟前，柔声说道，“虽然比赛很忙，你也要记得想我，好吗？”
距离太近，沈征的话又太暧昧。冯星遥一时不知所措，便抬头看了沈征一眼。
那么俊朗、专注、深情的目光，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进冯星遥眼底。
他慌忙错开视线。
“我……”冯星遥没有谈恋爱的经验，也搞不清楚沈征对自己的态度，他像被下了定身咒，动不了，说不出话，脸还有点烫。
“那我就先走了，有事联系。打电话，发信息，都行。”沈征喜欢冯星遥害羞又暗自镇定的模样，他含笑道，“没事也可以联系我，随时，随地。”
“好。”冯星遥仍旧不敢跟沈征对视，面对沈征那种怪异的感觉比前几次还要强烈，心里像烧了壶开水，翻腾着不断冒泡。
沈征达到目的，不想把冯星遥逼得太紧，于是真的走了，从房间的另一扇门出去。
门外，沈征的助理，徐梦和张主任都在等着。
按照正常情况，沈氏的各项投资以及下属分公司的资金流向，都有专人专项负责，不需要沈征这个级别的大佬过问的，更别提亲自到场，哪怕徐梦这个节目制作人和总负责人，也没想到会见到赫赫有名的沈征。
两人小心接待，生怕出错。
“我还有会，先走了。”沈征对待任何人的态度都谦和有礼，徐梦却并不因此放松警惕。她挂着职业微笑，客客气气道：“之前不知道冯星遥跟沈先生是朋友，是我们疏忽了。”
徐梦最不想要关系户，万万没想到，冯星遥的来头比冯志轩还大。本来乔鹤白带来的资金已经够花一阵子了，沈氏却突然联系他们，说要注资。
对方跟电视台领导直接接洽，根本没征求她意见。
徐梦头疼。
“不用特别照顾他。”沈征不否认徐梦的说辞，却也不想影响冯星遥比赛，“既然是竞技，就要公平，公正。对吧？”
徐梦：“对，我们一直秉承这项原则，以后也不会变。”
她恭恭敬敬地给沈征引路，直到把沈征送上车，才长长松了口气。
沈征坐进车里，司机开车，助理刚要开口汇报工作，沈征就竖起食指，示意助理别出声。
他拿起手机，拨号。
“乔总，”电话接通，沈征直言了当，“今天去节目组见见选手吧。”
“哈？你不是不让我去吗？”乔鹤白刚睡醒，难得休息，他还想美滋滋地来局游戏。
确实是沈征不让乔鹤白在比赛前露面的，本意是避免乔鹤白为难冯星遥。可是刚刚看到冯星遥，他实在见不得冯星遥失望。
“总是要见的。”沈征说道，“不过你控制些，不要难为他。”
乔鹤白自然知道沈征在说谁，他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受不了你这样。我难为他？要不是你，我都不想看见他。”
“不理他也不行。”沈征继续叮嘱，“不要区别对待，怎么对别人，就怎么对他。”
“知道了！我的天，你怎么变啰嗦了？你这样会失去我的你晓得吗？”乔鹤白白眼都翻累了。
“呵呵，”沈征轻笑，听上去心情不错，“在我失去你之前，应该是你快失去我了。我要结婚了记得吗？而你，还单身。”
“谢谢你提醒！再见！”乔鹤白挂了电话，后仰摔到床上。
沈征毫不在意被挂，脸上的笑容也没有消失，因为想起冯星遥，心里总是软软的。
于是沈大佬打开app。
*
冯星遥结束了个采，正准备回自己房间，听见工作人员通知他们，乔鹤白要来了，让他们做准备。
刚还说不来，冯星遥迷惑了。他忍不住问彭琦：“乔鹤白又来了？”
彭琦被问得莫名其妙，茫然地眨眨眼睛：“是啊，怎么啦？”
“哦，没什么。”冯星遥是高兴的，只是表现地不明显，彭琦没发现。
这时，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冯星遥拿出手机，发现是沈征发来的，便立刻打开看。
沈征：【你在做什么？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冯星遥：？？？！！！
沈征到底在搞什么？冯星遥彻底懵了。这句话像自带声音，响在他耳边似的，冯星遥心跳乱了一拍，连即将见到乔鹤白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