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黑色旋涡被印章镇压,尚且滞留在外面的怪物，都在同一时间丧失了活动能力。腐肉先行剥离，骨架也随之坠落地面。
战斗结束。
至少暂时是结束了。
林朝云看见……不是,所有人都看见,林朝华腾空而起，离开了两个投影的画面。消失不见。
哪怕只是战后的惊鸿一瞥,也看得出，这位郡主现在的状况并不算好。
发髻散乱,衣服上满是尘土。
而且,她操控了那条河流，却也到底没有做到水流不沾身，沾满了尘土的衣服于是又沾了水,凝结起来……
着实是显得相当狼狈。
但是啊，现在能凭借自身飞行的人能有几个呢？哪怕知道先天之后可以飞行的人，看到这么突兀的动作，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之后,多半也不是对那狼狈的模样发出嘲讽。
而是羡慕之情油然而生。
全景视角的投影似乎要跟着飞走的林朝华转向。但是,另一个人也腾空而起，飞了过来。
直接落在了投影前方，几乎一个人就把投影屏幕给怼满了。
是谢钰。
他明明之前是挥剑近战的那个,看起来却比林朝华的状态好很多。
除了身上的衣服有几处破烂,其他都还好。束紧的发冠只是落下了一些碎发，让他本就俊美的面庞看起来多了几分不羁和散漫。
身上的衣服看着简朴,却也是奇迹般的称得上整洁。
虽然这满堂人之中就没几个女眷,但就算是男子，在这个看脸的年代，看着这张放大了也没有丝毫瑕疵的脸,都有种窒息的感觉。
衣服的简朴，或者反而更能突出五官与气质。
这会儿要是有人说谢钰长得不美，保不定都会有人出来反驳一句“不知子都之姣者，无目者也”之类的话。
“二娘说的是对的，你应该给她准备两身这种衣服。”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如果可以，我都想向你下订单了。”
声音略有些压抑和扭曲变形。但不少人都听出来，是之前没有出手的饶慕。
谢钰没理会，只说，“三万，把东西给我。”
一只手几乎覆盖了整个投影，然后，视角就突兀的变幻了。
直接怼上了地面上倒下去的怪物。
在战斗结束又特意聚焦的情况下，投影另一边的人都看见，那些倒在地上的腐烂尸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解。
消失，或者沉降……很快就少了一大部分。
“看来这片地域并不属于你。”谢钰不知道对谁开了口。
林朝云这段时间一直都没有和谢钰打过交道。事实上，谢钰自北疆回京之后，也没和几个勋贵打过交道。
不少人这才惊诧的发现，这会儿竟然已经想不起来，谢钰以前是怎么说话的了。
他现在的声音，似乎过于清冷疏离了一些。
在投影之中，一席仿佛鲜血织成的红衣缓步而来。红衣泛起涟漪，却看不到双脚。
一个有些沙哑的女声道，“‘域’为自身，而非土地。”
“这位娘子就是鬼域的主人？”一个声音突兀加入。
这会儿，另一个投影的视角转过去了。
从那边可以看见，谢钰拿着一块玉牌，控制投影对准了地面。在他的不远处，那红衣的诡异女子，一看就并非人类。
而最近加入交谈的，则是一身甲胄，恢复了壮年状态的前浒国公贺贲，以及几乎赤/裸了上身，上半身满是未愈合的狰狞伤口的饶慕。
当视角被拉近，能清楚的看到饶慕身上的伤口时，几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秦国公更是狠狠的皱了下眉。
只有林朝云，面露古怪。
她原本只以为是简单的直播，没想到还是视频。从那边来看，也有投影，投影在空中，显得挺虚幻。但依然能看到里面挤挤挨挨的人头……
红衣女子并未回答。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直接消失了。
倒是又一个人影落到了投影的范围之内。
林朝华显然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一下自己。
一头青丝被放下，简单的在脑后系了起来。
身上也换了一身淡青色的骑装。
几乎没有任何配饰。除了一根嫩黄色的发带，和一对小巧的珍珠耳环，连珠钗都一应没有了。
可当她回头淡然的看向“镜头”，却让不少人再次惊了一下。
对文武百官来说，盛装的新虞郡主才看得多。这会儿忽然看见一个不施粉黛不着钗环的，同样有种耳目一新之感。
甚至有种……“忽然发现了新虞郡主的美貌”的感觉？
林朝云在心中轻嗤一声，林朝华本就是适合去做白莲花的五官，自然是清淡的装束更适合她。
盛装的时候，只能靠自身那种不同于其他贵女的气质去压。到底是有些相冲的。
就是，她之前倒是不知道，一应钗环之类的都卸下来，倒是更凸显了林朝华那种江湖人和贵女混杂的气质——漫不经心，却又高高在上。
*
“贺国公，请问这次镇压能支撑多久？”林朝华看了眼投影，就觉得里面的人头令人头秃，转头就直入主题。
贺贲连忙拱手，“多亏了圣人远程相助，大概能支撑到明日晚间。足够支援赶到。毕竟我这个武城隍临时上任，手下是一兵一卒也没有……”
他的神态言谈，显然比胡晃要生动灵活许多。
不少年纪已长的官员都心中松了口气。
因为人数不少，以至于宴会场上，竟然出现了明显的出气声。不过，所有人都礼貌的无视了。
这时候，始终端坐高位的皇帝也走下了座位，朝着能照人的投影走去。这次，百官纷纷让路。
谢钰则直接关掉了他自己手上的那个投影。
他显然察觉到了什么，往剩下那投影的方向看了一眼，就开始往后退。显然对接下来的事情并无兴趣。
倒是贺贲连忙拦了一下，“我一来，就看见你们这边已经打起来。饶大郎受了重伤也说得不够清楚。还是你提醒我，这开着联络，能帮我的阴官印尽快蓄积力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需要你们向圣人禀明才是。”
虽然身体并不是特别的凝实，却是壮年人的魁梧雄壮。
说话间更是眉眼鲜活，声音豪爽，让不少老人都记起了当年，心中唏嘘。年轻一点的，则纷纷找起了晋国公。
看着对方严肃的表情心中感慨。
明明是个麒麟子啊……
晋国公府这可真是……
然后，是不是以后该多注意一下家里那些以为不争气的纨绔？别说再拉扯出一个谢钰来，养出半个来也好啊！毕竟，宁可主动住到人家姑娘家里去的儿孙，其实也是有点受不住的。
谢钰看了一眼林朝华。
林朝华道，“我也没进鬼域啊，在外面接应你们来着。”
谢钰：……
现在有时间了，皇帝也已经走到了投影前。谢钰的眼神分明有些放空，但还是用最简洁的语言对鬼域的事情平铺直叙的叙述了一番。
以及那里面出现的几个鬼，之所以成为厉鬼的原因——被贯杀数女意外身亡后不得安葬的媳妇；受欺辱而不得声张还被灭口的寡妇……
林朝华这才接上，说出了他们在方村外的发现。
当然，他们两人都有默契的省略了饶慕的具体遭遇。只说差点儿被幕后指使寄生，没说他一度看起来像待产孕妇的经历……
两人都说完之后，同样很有默契的往后面一退，将新上任的武城隍顶到了前面。
说实话，他们两人都觉得这个官位够敷衍的……要承担武事，换个官职名称不好吗？
但贺贲还没开口，皇帝就叫姜吟过来了。
之前的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皇帝也没来得及问，就已经被提醒开联络，然后又确认保持联络法阵，玉玺能更好的给予贺贲以支持。
是以这会儿连皇帝自己，都需要姜吟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
姜吟自然是说出了已经发生的“事实”——因为功法对神魂状态敏感，发现了冲玄的神魂有问题，去找窦礼求教。窦礼和慕余曦当场开始改功法且已经有了个粗略版本。他过来参加典礼，因为心中不安始终关注冲玄……
三方印证一下，来龙去脉似乎就很明显了。
那陈三应该是那个邪教的“巫”的后人，家中有些偏门传承。是以去了吴家的改造实验也没有死（至少身体还活着）。被冲玄发现。
但冲玄也并没有上报。而是私下利用了这个人，将自己的一部分神魂转移到他身上。
跑到方村去布了局。
毕竟从神像的年代来说，那个古墓存在的时间，可能早于方士存活的年代。方士的话，保不定是一开始就知道这里的。
至于为什么一开始那女鬼不能出来作祟，答案也很明显。
在方村的地界，死掉的人都会成为那古墓的祭品，就是那个侥幸逃脱的赘婿，经过检查后发现，这人的身上，也带着几分类似于诅咒的东西。
只是不回方村，不会发作罢了。
女鬼因为极深的怨气和执念，赶着上古复苏席卷过来的浪潮成型。
但在一开始的时候，也只能寄身于神像的一颗眼珠子之中，不敢出来活动——那两颗眼珠，是经过了特殊处理的，并不受古墓影响。
当然，这样的“前因后果”，虽然也算是能自圆其说，却也是有说不过去的地方。最重要的一点就是：
既然那陈三是吴家的试验品，为什么会落到冲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