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天的时间里,林朝华不止一次的和死神擦肩而过。
哪怕吉光有着无与伦比的速度，也不害怕黑蛟的精神震慑，但黑蛟实在是有与身形不匹配的攻击速度。
还有北蛮人时不时的在后头设陷阱。
每天的精神力都高度集中、高度紧张。偶尔脱离战场，还要担心黑蛟会不会失去控制。
但这对林朝华来说,高压下的生活,也确实是让她得以一遍遍的确认自己的内心。
她愿意在音乐之外的，“家国”的命题下做到什么地步呢？在这个能修炼的世界里,音乐又能够做到怎样的地步？
她重活一世,再世为人。
在刚开始修炼的时候,就以为自己有了答案。
但事实上，在知与行之间,还是有相当的差距。
当她第一次拜托黑蛟的追击,又为了争取更多时间而返回战场去拉仇恨的时候，连自己都奇怪,自己会那么做。
但她能肯定,如果不是杨瑛他们都来帮忙,她肯定支撑不了那么久,可能早已经放弃。
所以，她是做不到杨瑛那个程度的。
*
一根呼啸的响箭远远升起，绽放出红色的火光。
林朝华知道，这是提醒她,按计划行事。
接下来，又有连续三道不带火光的响箭升空,这就是帮林朝华指明方向了。
林朝华心中一沉。
原本疲惫的精神都一下子惊醒了。
但她知道没有选择——这黑蛟的破坏力已经破坏了北蛮的两个聚居群落。虽然北蛮有组织人手提前转移，但也有不少人死在了黑蛟的尾巴下面，被它吞进了肚子里。
看它尾巴一扫就在草原上打出一道沟壑的样子，林朝华可不觉得大周的城池能坚固到哪里去。
且这段时间,她固然不停的安抚鞭子的器灵，给大郡主鼓劲，大郡主的挣扎也越来越弱了。
她之所以还能拖住这只黑蛟，主要是因为“蛇神”的意识也被她拉起了仇恨。而且，这位“蛇神”，也不会因为是北蛮人而嘴下留情。
但毫无疑问，想要“蛇神”彻底占据了主导位置之后，行为就会完全不受控制。
*
林朝华的小腿敲了敲吉光。
吉光这段时间主要是吃卫祺为它配置的丹丸，精神倒是比林朝华要好得多。毕竟他只担负着闪躲和逃跑的任务。
这对以速度见长的吉光来说，倒是几乎和游戏差不多。
尽管这游戏的时间长了点儿，但既能修行又有报酬，还是很划得来的。
它对大周人的计划没有什么了解，但和林朝华已经有了相当的默契。
得到林朝华的指示，没过多久，就找到机会，在黑蛟的攻击间隙之中，达到了既定的方向，往示意的方向跑去。
吉光知道，这时候林朝华是没法分心的。
黑蛟的速度，也让它需要接近极速的奔跑。
不管是山峦、碎石、河流还是别的什么，无法阻止它的脚步。
红色的鬃毛上散发出了一种力量，形成了一个力场，或者一面墙。让它能够将风挡在两边，让它背上的乘客，能在高速的奔跑之中，将声音留在后方。
跑着跑着，吉光看见了一个眼熟的男性——这个年纪不大，脸上没有胡须的男性，有时候能跳到奔跑中的它的背上，太过敏捷了。
剑光划过，虽然没有语言，吉光却奇妙的明白了他的意思。
虽然就是个简单的示意。
而且，吉光闻到了一种特别香的味道……
吉光忽然一个急停。
黑蛟抓住机会，腾空而起，一张大口咬了下来。
然而，就和之前很多次一样，吉光又动如脱兔的骤然转向，让黑蛟的血盆大口落了空。
也和之前许多次一样。
黑蛟从地上抬起头来，庞大的身躯就向咬下的位置盘桓成了一个巨大的蛇阵。宛如一座山丘。
它有些混沌的脑袋，察觉到了微妙的不对。
它一直追逐的那匹白马，那一下停顿，似乎并非是力竭或者疏忽？
这时候，一直挑动双方争斗的曲调也再次消失了。
而且，这次消失之前，似乎并没有留下引子？
“蛇神”的意志虽然有些不明白怎么回事，但立刻对大郡主的神智做出了压制。而且这一次非常成功。
暴虐杀戮的欲望，也因为这次出乎预料的大胜而迅速膨胀。
数里之内的生灵气息，都在“蛇神”的脑海里，勾勒出了一副地图。
有强大的，有孱弱的。
有能为暴虐杀戮增色的绝望，也有令人愤怒的、恶心的某种气息。
现在，那种气息居然占了上风？
不对，为什么感知范围内，居然出现了那么多恶心的生灵气息？在南面，孱弱的生灵似乎特别特别多？
“蛇神”昂起头，晃动了一下身躯。
也就在这个时候，黑蛟的西南方向，数十面战鼓同时擂响。
那是《破蛮》的曲调。
在饶律所说的，两种龙脉的力量争锋的荒野之中响起。
为了能让杨瑛发挥最强的实力，选地已经尽可能的靠近义原城。
伴随着《破蛮》的曲调，一支燕王府麾下最精锐的骑兵，冒着黑蛟攻击的危险，绕向了黑蛟的后方，拦截跟在后面的北蛮精锐，战争一触即发。
黑蛟的身周，一道道巨大的锁链仿佛被□□发射一般的腾空而起，密集却又遵循着既定的轨迹，在黑蛟的身周，在“山丘”之上，“哗啦啦”的织成一张铁网。
而在黑蛟的感知中，甚至还有千万支□□形成了一片密集的箭雨，抢在铁网聚拢之前，从它的头顶落下！
这是一个陷阱！
黑蛟嘶吼起来。
闷雷一般的声音“轰隆隆”的在荒野之中远远的荡开。百米外的野草，都如同狂风过境一般的，大片大片的伏倒在地。
还没来得及逃走的草鼠、蝎子之类的物种，都深深的藏入了地下，身体僵直，动弹不得。
黑蛟的眼中，两簇火焰燃烧起来。
它那超过百米的身躯上，都有黑红的火焰随之燃起。在黄昏的天空下，仿佛点燃了一个超大型的、充满了邪恶意味，以人心之中的怒火与杀戮为燃料的火堆！
在“蛇神”的感知之中，那□□形成的箭雨，就落在了燃烧起来的火焰之中。
也就是这一刻，火焰燃烧的感觉，才让他感觉到了……□□箭雨根本就不存在！
甚至就连铁链形成的铁网，也有大半是虚幻！
怒火更加汹涌！
被骗出了一次大招的黑蛟，那支独角都弯折回来，整个身体猛然膨胀。
竟瞬间胀大到了数人合抱的粗细，没到半分钟，这膨胀的身躯，就将铁网全部击碎！
*
两个意志比较坚定的江湖一流高手，顶着黑蛟嘶吼带来的吐血压力，分别将整个人都瘫了下来的卫祺和慕余曦揽住，用轻功迅速撤离了这片区域。
几乎是铁网破碎的瞬间……
上千弩手也从遮掩的阵法之中露出了身形。他们各个脸色惨白，有些站立不稳。但不要紧，□□的角度早就已经调整固定。
真正的□□形成的箭雨划破天空，射向了黑蛟的方向。
没能重创，但造成了一定伤害，延缓了一下黑蛟的速度。
一击之后，不管身体状况如何，速度还剩几成，这些□□手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向两边，向侧后方撤离！
*
吉光此时已经尽全力的跑到了颇远的一座小山丘上。吃掉了被放在这里的一盘“饲料”。
放下了紫霄的林朝华，目光却始终注视着战场。
她看见卫祺和慕余曦倾尽全力布置的阵法和幻术同时发动，骗走了黑蛟的一次消耗很大的大招，却只阻拦了黑蛟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看见了□□手在战鼓的鼓舞下，在距离黑蛟的蛇阵不到三百米的位置，拼死发动了攻击。
也看到了□□的战阵之后，近万骑兵围绕在数十面战鼓边，在战鼓声中高唱战歌，在杨瑛这个“箭头”的功法影响下，他们的精气神，带着力量，汇聚到了杨瑛的枪尖上。
《破蛮》的鼓手，没有一个能称得上音乐家。
甚至，这些鼓手，会的曲子，也就只有那么两三首。
他们在料峭春寒的荒野上，赤着上身，调动了一生最大的勇气，鼓舞自己，也鼓舞着骑兵战阵……
林朝华看着一切，感觉到，这些时日以来，在吉光的马背上，在《问我》与《问灵》的混合曲调之中，一点点对应的观想图与经络，终于完全契合。
已经看似独立的神魂从灵台之中消散，她忽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实感。
整个人似乎就和膨胀的黑蛟一样，一下子膨胀了许多倍，从天穹之中俯瞰众生。
然后，她又看见，杨瑛领着近万骑兵之中，不到百人的队伍，化作一支箭，一道流光，划过了战场。
普通的战马，在这一刻，飚出了近乎吉光的速度。
甚至在接近黑蛟近百米的地方，这支“箭”，这道光，腾空而起！
林朝华再次举起了紫霄，凑到了唇边。
完整的《问灵》声响起。
她现在的身体，恍惚很大很大。
可紫霄，似乎也变得很大很大。
*
谢钰也在同时看着杨瑛变成的那支箭，那道光。
以另一种角度，感知发生的一切。
《破蛮》的曲调，杨瑛的功法，汇聚起了这片荒野上千年以来，他们所属的文明，守土卫疆留下的战魂。
杨瑛透支了自己的潜力，燃烧了自己的生命。
她的战马，她带领的百人骑士队伍，也是一样。
这才汇聚成了一柄《破神枪》。
汇聚凡人的力量，成为天地之间的另一种秩序，属于生命的秩序。仿佛能够刺穿万物，也仿佛能够创造万物！
这柄破神枪，从黑蛟的头颅贯入，将黑蛟近二十米的身躯，近乎劈成了两半。
但最终离开黑蛟身体的骑士，包括杨瑛在内，也只剩下三分之一。
战马全部殒命。
他们落在了黑蛟盘桓的蛇阵上。
而黑蛟不是普通生命，不会因为这样的重创而死亡！
作者有话要说： 尽力了……还是写得超时了。
真正来说，第一个发挥出先天战力的是杨瑛。尽管她是借了外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