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华几个人,没人意识到，他们现在的状态，其实就类似于完整的神魂体。
他们都呆呆地看着骨山上的尸骨，从头部一点点的崩解,化作漫天的白色粉尘。
仿佛在天地之间下了一场白色的雪。
甚至,连那些一度充斥了视野的白云，也随着白色粉尘的落下,跟着一点点崩溃,变成了白色的雪花,随着粉尘洒落天空。
原本根本看不见的大地，出现在了眼前。
视角不自觉的就换成了俯视。
他们能看到一片巨大的黑影,笼罩在地面上,不规则的形状还在向外扩散。
洒落的白色粉尘和白絮，全都避开了那一大片的黑影,洒落在四周。在有些地方,这些粉尘与白絮混杂在一起,几乎形成了龙卷风。
而当他们处于这种俯视视野的时候,就连林朝华，都完全没想过“摔”这回事。
等到叹息的回响彻底消失与耳畔，那种奇怪的束缚力量也随之消失。
林朝华等人才发现，他们已经重新站在了地面上。
往西看,还能看得到污染区。
而在污染区边缘，就有一个小小的龙卷风。
在地面上平视,龙卷风并非由粉尘和白絮造成，就是纯粹的风。且这龙卷风还在不断地往中心处汇聚、消失。
谢钰首先发现不对，大惊失色，“三万！”
林朝华抱着一块不知怎么出现在她手上的板子,也连忙左右张望，“三万在哪里？”
卫祺看看林朝华手上抱着的至少长两米的骨板，再看看谢钰手上木剑外多出来的剑鞘。
然后瞅瞅自己手上五块书签大小的薄骨，以及汤新霁和袁老手上顶多婴儿手掌大小的骨块，陷入沉默。
——为什么谢钰收获那么大？
这时，龙卷风消失了。
原地留下了一只身长达到了一米七左右，坐在地上一脸懵逼，背后还背上了一对黑白两色的大翅膀的花熊。
林朝华顿时也大惊失色了，“熊猫也能长翅膀是什么鬼啊！”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那只正因为视野高度问题而左张右望的“飞熊”消失了。
原地留下了一只看着和过去没什么区别的花熊幼崽。
林朝华几乎比谢钰还激动。
她把手上的骨板随手一扔，跑过去拎起三万揉捏了一通，确认既没有翅膀，也没有准备长翅膀的鼓包，这才松了口气。
宣布，“我们有大麻烦了！”
因为接住了她的骨板而被绊了脚的谢钰懵逼道，“什么大麻烦？”
林朝华想了想，“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听懂，但我简单说了——”
“之前我们看到的那只羽蛇是‘善神’，末法时代之前，因为自身的力量衰退、信徒的寿命衰退而决定自我封印。抵抗时间保存力量。信徒的祭祀能维持它自我封印后的性命，它反过来也能让信徒永久的活下去。但为了维持更长的时间，大家都要处于一种被封印的状态——就是那种石塔和神龛。没能被封印的信徒则在死亡后被留下神魂，经过祈祷可以附到一些石傀儡身上，成为守卫。”
林朝华的吐字清晰，但语速飞快。
“但时间流逝信仰变质。原本的感恩变成怨恨，期待变成绝望。生命哪怕被封印也无法再抵抗时间的流逝。那些信徒本来也就是上古时期有大神通的人，死亡前的绝望与怨恨污染了整个封印区不说，甚至还反向影响了神明。神明陨落，一部分留存的力量变质。这是那些人能布阵撬开第一层密地的主要原因。”
因为不知道事态的发展速度，林朝华将一个本来可以荡气回肠的历史故事说得简单无比，快速无比。
“他们找到了利用这种污染后的力量的方法，借助祭祀的仪式可以一直污染、转化、掠夺。打开第一层密地的效率会更高。那需要一些特殊的祭品。我的想法是将‘善神’善的一面残留唤醒，毕竟当时的情况，也不大可能靠自己打赢。”
是这个道理。
“但问题是，看起来神明残留的意识已经无法再阻止那些布置。所以，借着……”
说到这儿，林朝华看了一眼谢钰，口中却道，“重要的祭品大郡主继承的神器，成功分割了自己被污染的一部分……‘本源’？然后分解了自己的力量。怎么说，那个污染很难再扩散了。大地获得了祝福，保不定日后还能沙漠变绿洲。问题是，这片土地上一些有潜力的物种会变成和小白这样的异兽。那多半不会是人类。而污染的力量没有被消灭，则表示，密地里面那些，我们离开的时候正在被改造的骷髅、剩下的干尸、大郡主那根承接了神明部分本源的鞭子……”
所以林朝华会担心三万。
神明的馈赠，未必是好接的。
谢钰和卫祺都听得目瞪口呆。
这话怎么说的，好像之前他们什么都没做到一样？
汤新霁和袁老也听得很无语：进密地的时候，那密地里都只剩下干尸和外壳了。为什么能凭着几首曲子，就弄明白整个密地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啊！？
之前谢钰的“翻译”还真就是对曲调的解读，并没有过度脑补？
虽然在长平的时候就知道这位郡主的曲子不同寻常，但终究接触的少。
现在算是长见识了。
林朝华也在思考：在林朝云推断的那个历史之中，这个遗迹的事情，应该没闹成现在这样啊？
若是大量的异兽出现，或者说翁信之流夺取了密地的全部力量，再或者说干尸之类的涌现……燕王府说自己非战之罪，完全说得过去？
至于栽到后勤、晋国公府身上么？
而且，那么大的事故，不大可能被完全封锁消息吧？林朝云若是听见了，也不可能认为，晋国公府是罪有应得？
至少……按照林朝云说的那个，那翁信怕不是还在长平龙脉搅风搅雨，也不会跑到北方来？
林朝云推断的未来，怕不是已经偏了十万八千里，现在还在继续相背而行……
综上所述……
我，不是，闯祸，了吧？
*
林朝华的大段叙述，一言以蔽之：上古神明的残留力量被“善恶”两道瓜分，这片大地上即将诞生大量的异兽或者怪物。
怪物强不强不好说。
异兽强不强——三万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它小小的身体冷不丁蹿出来的时候，汤新霁都不敢说自己的剑一定不会被它啃掉！而一个剑客要是没了剑……
不过，尚且在密地之中的人，还想不到那么多。
比如始终□□尸拦在祭台之外，无法通过干尸的包围圈去进入祭台的杨瑛三人。
他们不是唯一的“迟到者”。
在这片被污染的大地上已经没有什么好搜刮的。
剩下也有几个零零落落的人，在进入密地之后，找到了祭台这边。
只是，集中所有后来者的力量，都很难通过“干尸海”。
顶多跟在逐渐消失在祭台之中的干尸们的后面……
杨瑛三个人就顺着这些干尸的活动，找到了干尸“消失”的位置。
倒是发现一个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的异常——
其他地方的白色石塔都是完好的。但只有这一块，靠近通道的白色石塔被摧毁了好些，堆积在通道下面，形成了不平整的阶梯，足以令干尸爬上去的那种。
显然这不会是干尸的智慧。
从这个方向往祭台上看，还能看见，祭台上坐了五个人，似乎正看着下方，盯着干尸的行动。
“那些白塔……”饶律感应到了一点东西，有些不适的皱眉。他发现自己的功法再次出现了局限性。
选择儒门的戒律，就意味着，在一个完全没有儒家环境，也没有儒家认可度的环境里，他是很难借到“外力”的。
这和在长平的那一次可太不同了。
那时候玉玺投影高悬，他只觉得满长平都是自己可以调动的“外力”。那些力量，来自于长平上到高官贵族，下到平民百姓对儒家的认可。
唯一的问题是他力量太小，他的一份力量只能撬动一百份外力。当时满长平的外力却至少几十万……
而在没有儒家文化环境支撑的时候，只有与他立下的“九律”高度共鸣的部分，才能让他感应到“外力”的存在。
现如今，他没在完好的白塔上感觉到的任何“外力”，却是在残破的白塔上感应到了。
“世子，那些白塔到底是什么？”饶律传音问。
“啊？”窦胜懵了一下，“那玩意，我们觉得应该是封印祭品的。而且封的是人。但里面没有传承也没有骸骨。所以存疑。”
饶律若有所思。
一个声音忽然加入，“为什么我们不上去将那些祭台上的家伙干掉？操控尸体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饶律和窦胜都吓了一跳。
就杨瑛淡定，“你怎么才来？”
慕余曦笑道，“我比你们慢，这不是当然的么？”
窦胜这才发现，在他们的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身着绿衣的少女。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这少女的身上，有一种古怪的气质。
当然不是世家贵女，可和江湖女侠也颇为不同。
透着一股子……邪气？
而且……
窦胜倒吸一口冷气，“你的影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