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瑛是个简朴的人。
她亲生母亲林曜也是个在乱世征战十余年的将领,供她锦衣玉食是没问题的。但这姑娘自小就对锦衣华服，珠宝玉石什么的不感兴趣。
而从她这段时间“固魂”的进度来看，是真的不感兴趣。
且这一次出来，因为全部淬体完成,又抱着历练的心态,一群人带得衣服都比较简单。除了慕余曦，其他人都是只在贴身衣物上全部保持了平日的水准。
结果这次出发前,杨瑛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延庆府最出众的成衣商铺,将里面鲜亮的锦缎成衣和所有看着华丽的皮毛大衣全都买了下来。
充分证明了她确实是有钱的。
问题在于,这并不合她往日的风格不谈，这些看着鲜亮的衣裳,从外袍到貂裘,多半都只是看着好看。
对于一众出身顶级勋贵，御赐之物都经常性用不完的人来说,这些成衣都并不完全合身,且处理的时候可能缺乏必要的步骤。过于挺括,不够柔软。还有点影响行动。
让人想起一个词：死要面子活受罪。
甚至现在看着,也不是很有面子……
哪怕是温家的人，过来打听了一下，听见慕余曦笑得一脸灿烂的说“听说往北走会更冷啊，所以要多做准备吧。”
听见这样的话以后,也默默的和他们拉开了距离。
林朝华暗暗听了一下他们私下的议论。
他们似乎觉得，之前表现得“相对亲和”,是因为在长辈面前。现在离开了长辈去冒险，他们就露出了“本来面目”。
也许，他们现在的表现，才更符合他们对“二代”的印象？
有一些原本的同行者,则很快就对林朝华等人露出了讨好的意思。
应该说，原本的那些同行者，能够比本地的江湖人表现得更亲近和更讨好，是没有忘记他们在路上表现出来的实力。
*
“他们的嫉妒心在膨胀。”慕余曦喜爱的两摸着自己的新衣服，一边将这个事实传音告诉了其他人，“这是杨瑛你要求我们穿成这样的原因吗？让这些人，嗯，在有事的时候，设计我们，让我们去开个路、探个险什么的？”
素来简朴的人，如今却有这样的要求，自然是别有原因。
终究也不会真正妨碍什么，所以大家才都愿意听从她的要求。
但是显然，看杨瑛沉思的模样，慕余曦并没有猜到她的全部打算。
杨瑛这么要求，也是为了试探一些东西。
和她一起打探了不少的饶律看出来了，“那边的双方之间，也并不坦诚。而且已经分了好几个小团体了。”
他这么一提醒，其他人也仔细观察起来。
慕余曦再次率先得出结论，“温家那些人，还有和我们一起来的那些人，没有把我们的实力告诉那些本地人。”
卫祺接口，“看起来温家人和本地侠士并不熟。”
卫祺居然用了侠士这个词，倒是叫其他人纷纷侧目。
而他们现在的交流，几乎都通过类似于传声的技术。嘴唇几乎不动的。
这近乎于眼神交流的一幕，同样也被其他人看在眼中。
纷纷思量。
谢钰耳朵更灵敏一点，于是他听到了一个额外的消息，“那些人说了‘大郡主’，大郡主是谁？”
话这么说，谢钰却是看着林朝华的。
毕竟林朝华是大周目前唯一的郡主封号。
在北蛮和穆罗，似乎都没有这个称呼？
可林朝华这次北上，没有宣扬过自己的郡主身份。
杨瑛更是知道，除了进宫的时候，和怼那些想要找她宅斗的小娘子们的时候，林朝华还真没把自己的郡主封号放在心上。
所以……
“燕王的大女儿吧。”林朝华脑袋一转就明白了，“虽然没有封号，但既然是燕王的女儿，那完全可能被人私下这么称呼。不过……能让江湖人挂在嘴边的话，看来那位‘大郡主’倒不是一般的闺阁娘子呢。”
“不大可能是。”杨瑛有些愉悦的道。
在延庆府，小娘子们出门往往也是带兵器的。其中不乏富贵人家或者将门的小娘子。
照此推论，燕王的女儿和长平的小娘子们不同，也是理所当然的。
保不定就是个小将军呢？
不过……
“要这么说，那些江湖人的消息来源，倒是有些奇怪了。”杨瑛继续道。
“嗯。”林朝华点点头，“毕竟你们之前就没在市井茶馆酒楼打听到那个遗迹的消息。”
“什么意思啊？”慕余曦好奇问。
“江湖人和普通百姓那么大的区别。他们之间交流消息，往往都在酒楼茶肆。如果消息是自然发酵的，普通百姓也会风闻一些。”林朝华解释。
但杨瑛和饶律那两天，都特意去打听了，却也依然没有得到相关的消息。
在温家说起来的时候，还本能以为只是伍魁透露呢。
这其实是不正常的。
更大的可能是，那些消息是被定向传播，才会在短时间内传到了该知道的人耳中。
所以杨瑛才会那样建议。
用衣物来彰显“身份”，将自身一行人与其他人隔离开来。如此一来，那些本地江湖人的反应，就足以反向印证许多问题。
*
正因为杨瑛的一个建议，前往的路途比到延庆府之前，要沉闷了许多。
不但林朝华等人端着架子，就连本来跃跃欲试的慕余曦，都在提醒下，没有进行之前的挑战活动了。
那些来讨好，来拉关系的江湖人，讨好的态度也不是那么坚决。
路程在风雪之间拉短了距离。
林朝华等人几乎是日日竖着耳朵听那些江湖人之间的交流——延庆府本地的江湖人对他们缺乏足够的警惕心。
在私下里说话的时候，缺乏距离感。
还真让人听到了一些东西。
比如说“大郡主”在北地还真是颇有名声，据说白马长鞭，闯下了不小的名声。
又说燕王治下的几个坞堡之中，颇出了几个俊杰人物，好些人都在追求大郡主，这次保不定就会成为劲敌……
问题在于，他们找机会将那些本地的江湖人物给打量了个遍，着实是找不到什么年轻俊才。
多半是连追求“大郡主”的资格都没有的那种。
他们又是怎么从“大郡主”那边，得到遗迹消息的呢？
在沉闷的旅程被打破之前，他们可是没靠自己的耳朵得到答案。
*
这一天，已经到了戈壁荒漠的边缘，这儿甚至没有什么积雪。嶙峋的石块散落在荒芜的大地上，官道什么的，自然也早就没有了。
林朝华等人骑着骆驼，新衣服也早就被风沙磨损了大半光彩。
也就在这个傍晚，十来骑衣裳光鲜亮丽的青少年男女驾役着不同颜色的高头骏马，迎着夕阳的余晖冲着大队伍飞奔而来。
林朝华等人，才算是看到了闻名多日的“大郡主”。
她一身红色骑装，看着颇为单薄。只有衣领袖口等处的白色毛领，看着是冬衣的颜色。
手上挽着几圈远远看去会反光的鞭子，骑着一匹白色的大马在队伍的最前方，靠近了这分为几个团体，但几十人，彼此之间还看得出关联的江湖人团队，明艳的五官上露出了明晃晃的嫌弃的表情。
但她没有开口。
一个看着十七八岁的英俊青年先行越众而出，高喊道，“再往东北已经是禁区！大军封锁！若是不想被大军处理，就立即回返！”
此言一出，顿时哗然。
一个中年壮汉也越众而出，指着红衣少女回喊道，“明明是大郡主到处传消息，说有遗迹要招人探索。我们来了这么多人，说赶回去就赶回去，什么道理！”
林朝华一行人落在后面。
穿着已经黯淡无光的大衣裳，脑袋上带着同样被风吹得黯淡无光的帽子，坐骑还是骆驼，着实是被对面比下去了。
因此也没被对方注意。
倒是刚好得以借机观察。
他们发现，那些衣着鲜亮的少年少女们并没有什么诧异的样子，似乎对壮汉的说辞早有所料。反而是他们这边，那些本地江湖人，出现了骚动。
有些是和中年壮汉一样的理由。
还有一些，则明显对中年壮汉的应对也很惊诧，交头接耳起来。
似乎他们的消息来源，并不是大郡主。
那青年道，“是燕王殿下封锁的遗迹，就是要招人过来，也会是燕王殿下下令。你们这些莽汉怎么就不动脑子想想，怎么会是大郡主传消息招人？”
这就确实是正理了。
出头的中年壮汉就有些懵。
不过，青年的语气是掩饰不住的嫌弃和鄙视。
这个他就受不了了，大声喝骂起来，言语也一下子变得粗俗，痛骂对方多管闲事。
按照他的说法，就是划成了禁区，要拦也该是军队拦，用得着他们这些“乳臭未干的小子”多管闲事？
言语渐渐低级。
青年于是也被激怒，伸手就捞了马上挂着的□□。
然而，“大郡主”出手比他快一步，她手一甩，一道鞭影就跨越了彼此时间二十来米的距离，甩在了那个出头壮汉的嘴上！
壮汉惨叫一声，往后倒去。偏他身后的人却纷纷闪开。
骑在骆驼上居高临下的谢钰就瞅了个正着，不可思议的道，“用毒？”
好吧，若真是燕王的大女儿。
那真是不知道，“附法攻击”和“用毒”，哪一点更令人惊讶？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意外有事，还好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