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吧,你们也来瞅瞅。”饶允从正堂的桌案上找到一堆叠起来的纸以后，毫不在意对后面招招手。
全不在乎身后的这些少年少女，大半都没有官职的事实——毕竟她自个儿现在也没有官职。
当年解散巾帼军的时候，即使是早就被封了爵位的郑国夫人饶淑,也没有要实职。哪怕那时候的皇帝愿意让她们成为朝堂上最后一批女性将领。
原因很简单,她们这些巾帼军的将领，集体用自己的功劳换了一个要求——
为所有因解散巾帼军而失去军职的女性士兵以及校尉立单独的女户。
让她们能当家做主。
于是,她们这些高级将领就全都没了实际职位,除了饶淑和白夫人的爵位是太/祖封的,万年还有个公主的尊位，其他人的爵位也都没了。
再于是,本来也就没有详细目标的林朝华等人就都走上去看了。
将一叠情报分一分,各自拿着一部分看起来，看完了再交换。
这些情报用的纸质不一,大小不一,新旧不一,字体不一,不少都是后面加上的日期标注。显然并非是临时抄录，很多都是“原件”。
有些是往来信件，那位范节度使打听遗迹情况的。
有些是下属从不同地方上报的密信。
甚至还有不会写字用意义不明的简图替代的的。
只有少部分，是“抄录”或者“转译”的内容。
综合起来看,都是关于一个古遗迹的内容。
遗迹的位置在“亚阿荒漠”的东南面，正是延庆府与安西府、北蛮地域交界的位置。经过初步勘探,应该是与北蛮的前身，当时称作“乌蛮”的民族有关。
差不多一年多以前，那边发生了一场小型地震，造成地势变动,就将本来被埋藏在风沙下的一部分遗迹显露出来。
照理来说，蛮人的遗迹也没什么好瞧的。
但辖地内出现变动，总得去探访一番。
第一批去的人只看到了一些废墟，而且还是看得出构造很简单的东西，没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但随着一些北蛮人进入废墟并且在废墟之中消失踪迹之后，那片遗迹就出现了莫名的变化。
原本一眼可以看透的遗迹变得“幽深”起来。似乎有什么奇怪的东西遮挡视线。
连续又有两支北蛮队伍进入这个遗迹，加起来差不多百人左右，却只有十人不到的北蛮人走出。
然而，也就是这不到十人的北蛮人，杀破了一队百人的侦骑。只有十来人逃回，还是因为本来就距离战场比较远。
按照逃回来的那些侦骑远远观望的结果，那些北蛮人的实力表现得颇为离奇。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从这里开始，事情就走向失控了。
毕竟大周的骑兵战斗力还是很强的。
和北蛮人的精锐骑兵相比较，正面冲锋差不多是旗鼓相当。
之所以一直都灭不掉北蛮，和北地广阔的草原、沙漠以及北蛮人的游牧习性有关。
后勤跟不上，而北蛮骑兵的机动性很强。
一打十的战绩，在沙漠里也太离谱了。
伍魁立刻就重视起来，通知了周边的都护府，并且派兵封锁那个遗迹。
并且重新派人勘探遗迹。
然而，重新勘探的行动却并不顺利，白天进入遗迹的人查不到任何东西。夜晚进入的三支二十人的小队却全都失踪了。
唯一传出来的消息就是，有人在夜晚看到了一个古墓的影子。
此后——范节度使在这件事上没有放出明确的资料——这个遗迹在半年以前，被燕王派人接管。说是他们的军队距离比较近，调动比较方便，且查到了一些特别的东西。
范节度使虽然退让了，但依然留了侦骑在附近观望。
并且侦骑陆续传来了不少奇怪的情报——
有人在那遗迹边缘看到了燕王的独子窦胜。
还有人看到了北蛮人靠近遗迹。
但最为诡异的却并不是这些，而是这半年来，那遗迹附近的沙漠正在慢慢的消失。
并不是出现了水流与绿洲，而是渐渐露出了漆黑的地面。侦骑的文化不够，不能对“漆黑”的地面做出详细的描述，但能不断强调“诡异”、“可怕”之类的感觉。
这种漆黑土地的异变，一开始只是遗迹周边，但因为遗迹本身就在沙漠的边缘不远处，如今已经蔓延到了延庆府北边的戈壁滩中。
方圆至少已是百里。
如今蔓延的速度已经减缓，但看得出来并没有停止。
尽管范节度使在后面的情报里并没有多说燕王父子的事情，但是，看到“黑土蔓延”的描述，以及之前的一些情报，自然是所有人都知道，为什么范节度使要找饶允了。
*
太/祖续娶李太后的时候，年纪已经不小了。加上那时候他很需要夏盟支持，娶李太后的早些年，身边是没有留姬妾的。后来又忙于征战，身体机能不可避免的下降……
总之，在那之后，他也就只有李太后所出的三个孩子：皇帝、燕王、万年长公主。
这三个孩子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
否则燕王也不会被委以重任了。
他比饶允小点儿，和林曜同龄，比万年长公主大两岁。少年娶妻的时候，娶的是白夫人收养的一个孤儿，也是巾帼军的一位女将。
不过沙场征战，总是难免意外。
燕王妃年少时为了救万年长公主受过一次重伤，生下长子窦胜之后没几年，就旧伤发作身亡了。
而燕王令人感慨的地方就在于，在那之后，他始终没有续娶。
虽然身边也有几个姬妾，生了两个庶女，但是他都不给庶女请封的——皇帝因为解散巾帼军，心怀愧疚，也就当没看见——否则，若是燕王请封，以如今宗室的单薄程度，多半能封个县主什么的。
于是，这位在巾帼军解散人员之中的口碑也算不错。
范节度使在皇帝那边的地位本来就比较边缘，又没有证据说燕王确实有问题。目前遗迹的问题也没有说扩大到居住区，没有显现出什么明面上的危害。
贸然往皇帝那边报，若是被认为有意挑拨皇帝兄弟之间的感情，范节度使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但那遗迹摆在那里，在自己的辖区内影响不断扩大，又始终没有被妥善处理的迹象。
范节度使自然也坐立难安。
这才找上了饶允。
饶允和过世的燕王妃差不多是义姐妹的关系，和燕王关系也是不错的。且目前没有官身，行动自由。
*
饶允虽然没有转修，但是看情报的速度却比林朝华等人还要快一些。
她始终没有露出什么疑惑之类的表情，但等到看完了，还是撇嘴嘲讽了一句，“即要我查，偏又这样遮遮掩掩的。”
林朝华等人都没吭声。
燕王父子常年在北地，连庶女也没有去过京城。
对他们这些人来说，都是陌生无比的。
但六个少年少女，全都看出来了——哪怕用词不多，删减遮掩，范节度使的意思就是指燕王和北蛮勾结么！
得说这范节度使也是谨慎之人。
换个野心大的，多半就直接上报皇帝博一个前程了——好吧，除了战场立大功，范节度使也确实是没了前进的可能。
不过，和其他人不同。
林朝华就对这个发展很满意。
刚到延庆府就能有个调查方向，这就是意外之喜了！
至于事情的真相，仅看一面之词，林朝华哪边都不信。
哪怕林朝云说燕王遭遇大败。但就算是燕王没问题，因为遗迹的问题，将帅离心的话，也是大败的根由啊。
“要我们往遗迹走一趟吗？”杨瑛有皇命在身，但也没有具体的行动计划，此时主动提了出来。
饶允这些日子虽然与少年少女们交流不多，可也已经弄明白了他们的性子。
对杨瑛的主动也不以为意。
她沉吟着敲了敲桌子，思考了片刻，却是否决了这个要求，“这几天……三天之内吧，你们什么别的事情也不用做。就在这座城市里好好转一转……边疆九府都有各地请来的各家铁匠，想来‘不同口味的食粮’会有不少。此外，你们或者可以物色几匹骆驼。三天之后，要是还没有别的消息，那再说。”
听这样的说法，饶允是判断在三天之内可能出现一些奇怪的事情？
这倒是让人起了好奇心。
而且，风尘仆仆的一路，到了延庆府，确实也算得上初步到达目的地了。若是没有这桩突发事件，大家也会在延庆府打探一番的。
是以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接下来的两天，几人果然各自分散或者结伴的在延庆府逛了起来。
因为三万爱好成型的武器远远超过铁料钢料之类，谢钰果然到处去给三万找吃的，也果然发现，延庆府铁匠很多，而且不禁武器。
这里的平民百姓都有佩戴武器的习俗。民风颇为彪悍。
卫祺则和两个姑娘一起去找延庆府当地的各种特产，包括特产的药材之类。
唯有杨瑛和饶律，勤勤恳恳的到处去听八卦，想要打听延庆府当地的新鲜事件，也是他们，跑去了牧场看骆驼。
恰好就在第三天的时候，温家打听到了他们的住处，特地来请他们，办了个宴会。
在宴席上，众人听见温家那个做长辈的中年人，伍魁当年的师兄，说起了那个沙漠遗迹的事情。并邀请他们一同去探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