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罗人的线索好找吗？
不好找。
龙骧卫都调查他们多久了。
但最大的成效也就是，限制了他们的活动范围。
其他的，不说也罢。
语言不通、距离太远。
且商队中人的大半在穆罗也是底层的人，甚至是和北蛮人一样的奴隶。
就和大周的子民并不了解大周一样，他们对穆罗的了解同样有限。
比较高层的那些，则在对外方面有比较一致的口径。
哪怕龙骧卫同样对曜石的切割提出了质疑，商队的说法也很官方，“我们就是卖货的。你们这边的商人，知道货是怎么制造出来的吗？”
令人无言以对。
林朝辞道，“你之前说的倪氏……”
卷发男子连连点头，“对对对。”
林朝辞想，行吧，伤员之类的，连着完好的人，恰好一起名正言顺的监控起来。
但他还是道，“我做不了主，但我会帮你们申请。”
“太感谢你了。”卷发男子一脸真诚。
有气无力的林朝华抬起眼来看了这个男子一眼——
别说，这人身材高大修长，五官深邃立体，照后世的形容词说，如刀削斧凿。气质又奇妙的不乏温和感。除了身材不够健壮，算是长着一张超级英雄片男主的脸，不需要演技的那种。
——然而，是个戏精。
假如穆罗有个叫做奥斯卡的奖项，那肯定欠他一列小金人。
他表现得多么热切又真诚啊，从眼神、表情到细微的肢体语言，都在表达这一点。
可林朝华没感应到半点相应的情绪传递。
一切都只是表演。
但是，戏精也不犯法。
林朝华只是看了一眼，就转过了头，继续调息。
谁知道，被她看了一眼的黑发男子却眼神一亮，向林朝华走了两步。
虽然被林朝辞挡住了，但他还是大声道，“这位女士，请问我可以到你家去求婚吗？”
安阳公主听见，都露出了看神经病的眼神。
你看看你背后的那堆尸体啊，听听那些伤员的□□啊！
就算穆罗风俗不同男人可以主动当面对小娘子求婚的，这个场合也不对啊！
林朝华也是一脸懵逼。
倒不为其他，而是因为，这个黑发男子说出求婚的话来时，居然真让她听出了几分真诚的感觉？
问题是，对着一个初次见面，憔悴到连自己站都站不稳的姑娘真诚的求婚，这位……啥审美观？
林朝辞就是愤怒了。
虽然他也知道眼前这人肯定不合自家妹妹的审美观，但他还是气冲冲的将人直接扯走，“拒绝。我家妹妹既不远嫁，也不招赘！”
黑发男子起先还挣扎了几下，后来反应过来，居然试探性的冒出来一句，“大舅子？”
林朝辞把人一个抱摔摔地上了。
“快点走，回宫。”安阳公主扯扯嘴角，握住了林朝华的手，“新虞，我想应该尽快让父亲见见你。嗯，也让太医署的人给你治疗。”
林朝华不客气的对她翻了个白眼，但没有反驳。
善后什么的，她现在肯定是顾不上的。
只是，随从将马车赶过来的时候，禀告安阳公主说，他们看到了太子的车架，似乎太子那边也出了事。
安阳公主就去看靠在宫女身上的林朝华。
林朝华轻微的点了下头，“他的反应肯定比你大。但这又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安阳公主就放心了。
她没有刻意的去追太子的车架。
并满心以为会在皇帝那边看到太子。
……然而并没有。
皇帝提前得到了消息，并且少见的在他的外书房接待了林朝华和安阳公主。但是太子并没有进宫……
或者说，他直接回东宫去了。
安阳公主就有些懵。
可林朝华当然不会考虑太子在不在，直接对皇帝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问题在于，林朝华其实也并没有明确地判断。
她斟酌着说道，“……神明、图腾、信仰……或者心魔。”
前三样皇帝都能理解，甚至本来也想到了。
毕竟之前就查到了邪/教，北蛮人的信仰问题，大周也有情报。
上古复苏的话，出现这些东西似乎都挺能理解。
但是……
“心魔？”皇帝有点好笑的说。
意思很明显，难道什么都能和心魔联系起来吗？
林朝华这时候已经恢复了不少，不过因为情况特殊，皇帝给了她座位坐。
“圣人，北蛮之人，穆罗之人，虽然发色眸色肤色与我等不同，被称为蛮夷——然而也是人。他们也可以修炼，那么没道理不会产生心魔。”
皇帝：这么一说也是。
林朝华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本朝这边，已知的功法多种多样，虽臣知道得还不算多，但据青玄……咳，璐王的提点可知，从古至今都是一个路子，明了本性，修炼与自己相适应的功法。这话也可以反过来说，创造大量不同的功法，来让不同性情不同天赋的人都能修炼。是以就算是没落之时，江湖之中也有大量不同的秘籍武功。圣人，北蛮有这些吗？”
皇帝轻蔑道，“怎么可能会有。”
林朝华被噎了一下。
行吧，先当做没有。
“臣之前站在屋顶上，倒算是能纵览全局，只是没精力仔细观看。所以这点还请圣人和龙骧卫核对：那些发狂的北蛮人，不像是长期习武之人。或者说，他们当时使用的刀法刁钻狠辣，全都是一个路数，但似乎并不常用。当时有一只普通人看不见的巨蛇正在上空成型，那巨蛇成型的力量都从那些北蛮人身上来，但似乎，也是巨蛇在控制那些北蛮人。等到那巨蛇被……被踩死？北蛮人就连自燃都无法做到了。一下子就弱了许多，刀法路数也有改变——哦，最后这句，是公主的侍卫说的。”
“没错，新虞路上问的。”坐在一边的安阳公主听了一大堆，听得头晕脑胀，总算能说上一句话。
皇帝咀嚼着其中的意味。
半晌问了一句，“若说要与心魔相连，似乎还不够充分。”
林朝华很无语：要是证据充分，我还和你说那么多？
她想想道，“龙骧卫的事情告诉臣——相似的身份、相似的经历，再修炼同一部功法，是完全可能产生相似的心魔的。”
皇帝顿时哑然。
他想起了龙骧卫当时的报告。
所以，是不是有可能有那样反其道而行之的功法呢？专门培养心魔的功法？让不同的人孕育出来的相似的心魔之间产生共鸣，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
皇帝仔细回想了一下搜罗起来的邪/教教义。
因是从那些胆子极小、不能自燃、也不知道邪/教机密的人口中得出来的，十分粗浅。
当时皇帝看过只觉得鄙视，认为只有那等大字不识一个，不曾学过什么道理的人才会相信那些粗鄙挑拨之言。
但是现在……
皇帝吩咐了身边的心腹太监一声。
那看着也人到中年，但没什么阴柔感的太监就躬身告退了。
但他还没走掉，皇帝又想起一件事来，“大郎不是也回宫了？怎么不见他过来？问问那边，大郎是不是被吓着了？”
太监再次行礼告退。
皇帝就开始安抚安阳公主，让她不舒服的话尽管召唤太医。
不多时，太监取了一份册子回来，表情有些微妙的先看了林朝华一眼。
依然在趁机恢复的林朝华莫名其妙——干我何事？
皇帝却懂了，“大郎怎么了？尽管说。”
太监依然顿了下，才道，“大郎君在街上遇刺，是沈家三娘的侍女。地点就在胡坊附近。”
皇帝听到第一句话时稍稍挑起的眉毛迅速落了下去，“哦”了一声。
还略显失望。
看来那侍女没能钓出更多大鱼来。
林朝华：……您这是，连太子都没告诉，就将他当饵了吗？
当然，林朝华也没觉得有什么很大问题。
哪怕皇子养得没公主那么精致，太子出门，明明暗暗也是要跟上好几个身手高强的侍卫的。何况他自己也练武。
想想皇帝在刀山血海里杀了多少个来回。
有了防备还能出事，那这太子也不用当了。
然而，太监的下一句话就是，“沈三娘救了太子，受了伤，大郎君将人带回了东宫。”
皇帝：？？？
林朝华：……
安阳公主都被气笑了，“你说沈三娘的侍女行刺，沈三娘救了大哥？”
太监露出几分一言难尽的表情，“东宫那边是这么说的。”
“父亲！”安阳公主气呼呼的看向皇帝。
皇帝倒是镇定，“把供词给新虞郡主，你让人去问问具体怎么回事。这么鲁莽的就将人带进宫里来，让他自己去给沈家一个交代。”
对哦。
林朝华反应过来：虽然沈三娘这人有点儿一言难尽，但她要是对她侍女加入邪/教的事情一无所知，那本质上就还是受害者。
太子这么把人带进宫来，和直接宣告要纳人做妾有什么区别？
确实是做得过于鲁莽。
至于沈三娘到底知情不知情……皇帝的态度表明他是调查过的。
林朝华也就没再多想，翻开太监递给她的供词看了起来。
诧异的发现，里面居然还有两页曲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