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回了路王府的窦礼被窦琥半夜叫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懵。
万万没想到啊……
这些人能如此胆大包天！
更没想到的是……
“晋国公府没发现？让你们送了个伤员出来？”披了件外衣就出了卧室的窦礼，作为“出家人”，都觉得此事不可思议。
窦琥想了想，“若他们发现了，好像没道理不嚷嚷？毕竟我们也没露脸，一看就是江洋大盗吧。”
能把“江洋大盗”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窦礼也是服气的。
但要真是心魔，将人留在晋国公府确实不妥。
晋国公府连几个小少年的潜入都没能发现，完成了淬体的夏钰要是失控发飙，怕不会屠了夏家满门？
“我和你去看看。”窦礼也等不住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看到依然一身黑衣的林朝华抱着花熊幼崽进来，饶律也挺惊讶。
“长平那么大，又没用车马，避开巡逻有什么难的。”林朝华道，“又不是什么特殊时期，宵禁通常靠自觉知道吗？”
饶律无言以对。
虽然他入夜之前就躲到了晋国公府附近，但就在之前，不也在卫祺的帮助下躲开了所有巡逻？
他们没把夏钰送去哪个的家中，而是送来了窦礼之前拿到手，用来聚头联络的院子。
“相比之下，晋国公府的家风倾颓，才叫人震惊。哪怕换成你家，你家就那么点人，府邸又那么大，也不可能让江洋大盗来去自如吧？”
说着话，三万似乎已经感应到了什么，发出了震惊的“嘤嘤”声，睁开了原本迷迷瞪瞪的眼睛，从林朝华怀中蹦跶了出去，直奔安放夏钰的屋子。
“看来确实相辅相成，希望能有用。”林朝华说。
林朝华和饶律一起进了屋子。
屋子里面灯光敞亮，已经能稍微活动下的颜文真也过来了。对夏钰的遭遇，也是啧啧称惨。
能被家人坑成这样，着实也挺稀奇的。
“看来确实不正常啊。”林朝华看夏钰依然昏迷，得出了这个结论。
原本的些许嫉妒，一点不剩了。
以夏钰完成后天无垢之体的身体素质，倘若没有个心魔之类的东西搅扰，在卫祺喂了那么些丹药之后，怎么都该恢复意识了。
不过，他们的行动还是有效果的。
三万跑进来，已经蹬开了夏钰身上的毯子，化成了一张黑白色的毛毯，趴在了夏钰的胸口。
然后，所有人都察觉到，夏钰的身边还是有炁在汇聚。
花熊崽子调动了夏钰本身的真元。
饶律很惊讶：夏钰带着花熊幼崽在他家住了几天，他可没有注意到，这对主宠之间还能有这样的“联动”。
但有了这样的反应，其他人也稍微放松下来。
林朝华可没想着在这种情况不明的时候去吹奏曲子。
夏钰和吴三郎还是不一样的。
她坐在一边，也陷入沉思。
难道夏钰还真是被心魔控制？心魔造成了他在林朝云话中的所作所为？
想想看，夏钰一直都带着陨晶的话，哪怕没有林朝云带来的变故，他也是完全有可能拿到适合他的传承功法的。
功法相同的话，心魔……也许相同？
但是……心魔控制的时间是不是太长？
几个人守了一段时间。
当然，颜文真去休息了。其他人靠着冥想，倒是都能支撑。
然后，窦琥将换好了道袍的窦礼带来了。
在“心魔”这种事上，窦礼肯定更专业。
只是，在窦礼靠近夏钰的时候，花熊幼崽三万仰起头，威胁性的“汪”了一声。
窦礼看着它，语气倒是很平等，“光你一个，是治不好他的。他也需要我们的帮助——我不会伤害他。”
三万似乎确认了什么，就又趴了回去。
虽然三万是很有灵性，但最近和它接触比较多的林朝华还是确认——在夏钰身边的三万是不一样的。好像，更有智慧一点？
窦礼就搭上了夏钰的脉搏。
和半路出家的卫祺不一样，至少现在，窦礼在这方面的功夫要深得多。探过了胳膊上的脉搏后，他的手又按了按夏钰的太阳穴。
“心魔。”他说出了一个大家都不意外的词。但是……
“虽然看着伤不轻，但他的情况不算很严重。林道友你可以用《问我》来试一下，不会更糟。”
林朝华挑眉，“是能唤醒，还是能帮忙清除心魔？”
“后者谁都无法保证。”
饶律忍不住道，“璐王，夏钰并没有犯什么错，夏家没道理将他出族……”这话，饶律白天都没有说。
哪怕白天的时候他已经意识到，夏家没在开玩笑。
但还不等窦礼做出什么反应，林朝华已经先打断了他，“表兄，如果你想拜托璐王，请圣人插手的话，我觉得至少等夏钰醒来再说。”
饶律皱眉，看向林朝华。
在烛光下，他那忧虑的模样让林朝华叹口气。
“若是圣人出面，夏家当然不会把夏钰出族。问题是，圣人难道还能管夏钰在夏家的其他待遇？裂痕已经产生，夏家人对夏钰的态度不改，他就算这次清除了心魔，以后呢？”
这话很有道理。
饶律无法辩驳。
夏钰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林朝华等人一直关注着夏府的动静，很神奇的发现，也许是因为他们关了门又把钥匙放回去了的缘故？卫祺那个药也会让人觉得是睡着。
祠堂丢了一个小郎君的事情，居然没有闹出来！
亏得窦礼还一大早就入宫去备案。
夏钰在琴声之中懵逼了好一会儿，才看着房间的顶梁确认：确实是不在那个黑暗阴冷的祠堂了。但是，就算是把他放出来，似乎也没道理请林二娘来奏曲？
“嘤嘤。”
有个毛团子爬到了他的颈下，一爪子拍到了他的脸上。
“三万？”夏钰惊讶又惊奇的将三万给举了起来。总算是真正回神。
而这动静，也惊醒了正在调息的饶律。正想对好友的清醒发表一下欣喜的言论。但他的目光对上了坐起的夏钰，却愣是将话给咽了回去。
甚至直接倒吸一口冷气。
无他，以他现在的眼力，已经能清楚的看见，夏钰的瞳仁，泛着淡淡的红光。这显然不是什么吉祥的色彩。
夏钰也注意到饶律从床侧看过来的视线。
将三万放回去，他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但也就是一会儿，他放下手，就准备下地。然而……
看看自己只剩中衣的装扮，夏钰有些羞窘，“有衣服吗？”
饶律点头。
至少夏钰的身体是没问题的——无垢之体强大异常，当他们将他转移出夏家的时候，他身上的剑伤都已经开始愈合。
到了现在，更是只剩下了很浅的痕迹。看来不至于留疤。
穿上饶律带来的，他之前带去秦国公府的胡服，系好腰带，夏钰沉默了一会儿，问饶律，“我已经被夏家除族了吗？”
“我的天。”颜文真靠在窗外，感慨道，“夏三……夏钰你眼里，你家人得是什么形象。看到你那样的惨状，还能把伤成那样的人给除族？”
夏钰抿起唇。
因为脸上的伤痕已经很浅的缘故，看起来全无狰狞之感，反而像是被能工巧匠妙手粘起来的破碎瓷器。
过了一会儿，垂眉敛目的夏钰重新抬起头，顺着乐声往窗外望去。
一身蓝白色襦裙的少女，正靠在一株尚未开放的腊梅树下吹笛。
夏钰走到窗边，直接从窗户上翻了出去。
和他做了几年同学的颜文真对此都目瞪口呆，就别说饶律了。
反而是三万，这只黑白熊慢腾腾的跟在主人的后面，用爪子在墙上戳了几个洞，才从窗户上翻了过去。
这时候，夏钰都已经很郑重的对林朝华长躬到地了。
林朝华自己都大吃一惊，“这你别误会，你自家宠物的功劳比较大。而且……”
看看夏钰的眼睛，他这心魔控制得还没有慕余曦好呢。
“不是谢现在。”夏钰郑重道，“若非二娘你早前的提醒，我之前大概已经死了。”
林朝华一脸懵，“我之前……提醒了你什么？”
“我们的传承，会转换成最容易让我们理解的词句，但未必是我们第一眼看到的意思。”
林朝华这才明白。
“如果你按照你最开始理解的那条路子走，心魔会更厉害？”
——这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夏钰点头。
“你之前都已经修炼出剑光来了……不过，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林朝华挺好奇的。因为对夏钰，也是《天问》这个半成品比《问我》有效的多。
但她到底没问出来。
反而是夏钰自己说了，“希望有一天，能听二娘你奏出完整的《天问》。之前我才真正确认，我的传承，应该名为‘万物有序’。”
之所以会一开始想到“天帝”这个词，是因为在他的概念里，皇帝就是一朝秩序的创造者与维护者。
功法走到最后，上升到天地秩序的话，自然就是“天帝”了。
……或者说，这个“翻译”也没错。只不过这样的“天帝”，并不需要和皇帝一样，分封朝臣，上殿开朝会之类的。
“那就巧了？”林朝华用笛子抵住了下巴，“我没弄错的话，我的功法走到后期，应该被形容为‘天地有情’。”
万物有序，天地有情，这似乎有点儿不兼容哦？